富贵荣华怎敌她

  
  他在和小贩交谈，皱眉似乎在思索到底买哪个口味或者买多少。小贩热情地给他介绍，周围同来买米糕的女子们都讶然地望着他，窃窃私语。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不知道这一刻充盈在心底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竟让我几乎要热泪盈眶般感动。与他，爱也好恨也罢，所有残忍的粗鲁的亦或是恶毒的回忆似乎都不能干扰，这一刻满满的，几乎快要溢出的情愫。
  
  这究竟是什么——
  
  “王爷小心！”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惊得我三魂七魄顿时飞散。
  
  我前一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动亦或是幸福得一塌糊涂，眼前那让我动容的温馨画面却已经变得扭曲。
  
  翻到在地的摊子，尖叫的女人，私下里逃窜的人们。
  
  我急急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被数十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隔绝了视线。
  
  “保护王爷！”
  
  他们很快融入暴动的人群，与那个人消失不见。
  
  不断有人朝我这边跑来，我被人、流冲击得东倒西歪。可我不想离去！我想靠近他，哪怕再一点，多一点！
  
  混乱中，一双宽厚的大手忽然捂住了我的嘴。
  
  是他！
  
  不，不是他！这不是他的味道。
  
  “是我，别出声！”
  
  低沉沙哑的嗓音，不同以往那般鲜活灵动，带着许久不见的沧桑。
  
  我木然在那里，任凭他急促紧迫的呼吸在我耳畔起伏。
  
  “好甜儿，你受苦了吧……”
  
  ***************************************************************************
  
  黑暗中，那人的眸子，隔着夜色与灯火，深深看入我眼。
  
  “我们走！”
  
  他不由我开口，抱着我便混入人群。
  
  而我，不得不频频回头张望。
  
  他不会有事的，有那么多暗卫。而且他能活到今天还能这般位高权重，也自然不是一般人的，没事的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人声依旧沸腾，卓逸似乎很熟悉这一片的地形，带着我三下两下就钻入一条巷子。
  
  推开一扇门，屋中简陋凌乱，他这才回身扯下自己脸上的黑布，一把手抱住我。
  
  “荀思甜，我对不起你！”
  
  他勒得我这样紧，我几乎要窒息。脖子里湿润滚烫的水，浸透了我的衣领。
  
  “傻瓜，你哭什么！”
  
  “我让你受委屈了！”
  
  他第一次这样像个孩子，以前在我身边，他都是那个照顾我戏弄我，看我被他指引到东又骗到西的无助女子。
  
  “宓修文这个小人，他到底是如何胁迫于你的？”
  
  平复下来的他，急不可耐地开口。
  
  我对着那一双眼，黢黑黢黑，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何必归来？
  
  “你不该来的，这里很危险。”
  
  “我怎能不来？”他一把手扳过我的身体，强迫我与他对视。“你在这里，不知受了那人多少的罪，我焉能苟且偷生？”
  
  “何来罪受？”
  
  为何，你要这般诚惶诚恐地与我求证。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怎会待你好？让你和公主共同服侍他，他必然是早有预谋！”
  
  抬头，看着这张半年不见的脸。憔悴了许多，也沧桑了许多。以前，他怎么会梳着这样凌乱的发，又怎会留着这些斑驳的胡茬？
  
  折磨他的，究竟是我，还是那口气？
  
  “卓逸，你莫要道听途说了。这些时日，我过得很好……”
  
  “胡说！”他忽然暴虐，一把手将我推倒在冰冷生硬的地上，双目喷火。
  
  “你胡说八道！他怎么会对你好？你那样对他，他是傻子吗？现在他把你骗到手，一定是预谋已经要报复你！荀思甜，你是不是傻了？以为他那样心狠手辣的人会对你好？”
  
  “卓逸！”
  
  “傻丫头，你以为我藏在这里每天昼伏夜出，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要解救你！”他忽然倾身一把抓起我，“可你呢？看看你，锦衣玉食就让你看不清楚现状了。你以为，这小妾的日子就永远会这样舒舒服服下去？”
  
  “卓逸你——”
  
  “宓修文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只能跟我走！”
  
  他说完，竟真的不再理会我言语。兀自抓起我手臂，就要往外走。
  
  “趁着夜色深沉，我们赶紧逃出去——”
  
  哐当——
  
  还不及来到门口，破柴门就被人由外自内踹开了。
  
  我一愣，屋子就涌进好几个举着火把拿着剑的暗卫。
  
  宓修文随即被几个贴身侍卫簇拥着，走了进来。
  
  他没事！我大喜，猛然间又想起此刻卓逸的处境。
  
  “快挟持我！”急中生智我向身旁之人低唤。
  
  他也意识到现状，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就架在我脖颈上。
  
  彭宓对峙，一时间气氛僵持。
  
  冰冷的刀刃在我肌肤上抵着，我每一下呼吸都能感觉到它的锋利。
  
  室内火光冲天，火把照得小小陋室犹如白昼。
  
  宓修文沉声屏气，负手而立，与卓逸遥遥对视。
  
  “彭大少爷，宓某其实真的是个很记仇的人。当初不计前嫌放了你一马，你何必再来挑战我的底线？”目光在我的颈部一掠，他的面色又沉了几分。“既然是心爱过的女子，就不要做这样不知廉耻的勾当！放开她！”
  
  “不能放！”我急急低呼，向着身后之人。
  
  宓修文是什么样人我清楚，如果卓逸真的放开我，就是真的死路一条了！
  
  然而语毕，我便后悔。
  
  再微弱的音量，那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就像暗夜里的海洋，压抑着死亡和摧毁的力量。他的目光中，杀机最浓！
  
  “好一派患难见真情啊！好一副鹣鲽情深的感人戏码！宓某佩服！”言罢，他手一挥，两旁侍卫让开，他亦规规矩矩退到门旁。
  
  “为他准备一匹快马牵到门口。”
  
  “是。”
  
  卓逸胁着我，缓缓地移向门口。四目相交里，我始终看着他那一双风雨欲来一般让人惧怕的眼，而他亦深深凝望着我。
  
  每一步，每一寸。
  
  灯火阑珊处的回眸，夕阳西下时的牵手，两两相望时的含情脉脉。
  
  只要不去碰触两颗心的距离和嫌隙，你与我便是一对情意绵绵的伉俪。
  
  然而老天，总会办法将短暂的幸福打破。他在时时提醒，你们是天敌，相亲不得！
  
  架着我骑上马，卓逸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加紧马肚策马狂奔。
  
  风声呼啸而过，我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和野兽一般压抑的低鸣。
  
  “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马上！”
  
  疾风劲草中，撞破一路夜色。我深深地吸气，在他耳旁道。
  
  “这番话，这个世上我只同你一人讲，讲过之后你与我相忘于天涯海角，老死不相往来！”
  
  身后之人一僵，我无法面对他的眼，索性闭上眼。说出这一生，我自认为会烂死在腹中的那话。
  
  “我爱荣华胜之于命，却想将荣华拱手送与他！”
  
  富贵荣华怎敌他！我要的，不过是他坐拥天下尊华。
  
  抬肘重重的一击，他吃痛松开箍着我腰身的手。一咬牙一闭眼，我翻身滚下。
  
  厚软的草皮接纳了我，五脏六腑却依然被震得九转回肠。
  
  这一副乞儿的好身手到底还是比以往逊色了些，我起身，隔着凄绝月色下凝望飞驰马蹄。
  
  他的回望里，那一眼震惊绝望，永刻心上。
  
  
  
  
  
  
  
  
  
  
  
  
  
  
  
  
  
  
  
  
  
  
  
  
  
  
  
  
  
  
  
  
  
  
  
  
  
  
  
  
  
  
  
  
  
  
  
  
  
  第28章 成精
  
  
  夏未至，夜色苦寒。
  
  呼一口气，仰面望着繁星满天。天宇虽美，终究是高处不胜寒的吧。
  
  捂着手臂，静静立在原地许久。许未闻马蹄声，万籁寂静。
  
  他，怎么会不追来？
  
  与卓逸匆忙出逃的时候，竟然来不及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