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怎敌她

只知道他听闻我低声要求卓逸挟持我为人质时，那黑如飓风的脸。
  
  我与他，从生死相许，到琉璃心思。看似每分每秒都恩爱，实则却已经伤痕累累。
  
  感情之事，总是这般难测又难成全。
  
  倘若，我真的和卓逸一骑绝尘而去，从此隐匿山水林间，他可会执着念起，搜寻到底？
  
  他那样的人，如果有想得到的，似乎总是可以成功。
  
  而我呢？从见他第一面起，也是入了魔障一样。只是从未与旁人说过只言片语。然而旁人凡是有些慧眼的，都要说我是个野心十足欲壑难填的女子。
  
  究竟，什么是野心，什么又是难填的欲望？
  
  一个漂泊无依的乞儿，想要安稳舒适的生活算野心吗？
  
  我笑，自然不算。
  
  遇见他之前，我就是这点奢求。一屋可避雨，一亩可耕田，不求粮满仓，但求日日足。
  
  只可惜，老天缘何让我遇见了他。
  
  看见他贫困孤傲，看见他独然自我，我倾之慕之，刹那间恍惚。
  
  也许，跟随他，漂泊一生也值得。
  
  可却偏偏看见他为人凌辱，摸爬滚打在泥泞里。看他卑躬屈膝被人欺骗折煞尊严，方才恍然大悟。他本不该如此。
  
  那么，他本该何如？
  
  驸马？王爷？亦或者是——
  
  狂狷马蹄声响彻云霄，我蓦然回身，看见那人紧勒住缰绳，猛然停在我面前。
  
  宝马狂躁，前蹄因为忽然的停跑而高高扬起，嘶鸣声震耳欲聋。
  
  我仰着面，看那个高贵不可一世的男人，脸色紧绷而又阴郁地控制着骏马，双唇紧抿。
  
  我忽然释然。
  
  那颗不知何时埋葬在心底里的种子早已发芽，现而今它已经蓬勃茁壮。而他，值得我用尽心血为之浇灌。
  
  马儿，平息。
  
  茫茫草野，只我与他二人而已。
  
  也许，暗卫也在。只不过——
  
  我的目光从他端起的左臂，和隐隐渗血的胸口掠过。
  
  他没有等我开口，翻身下马，来到我近前站定。
  
  “怎么没有离去？是舍不得后位，还是——”他没有说下去了，目光一顿，紧紧锁着我双眸。他是那样精明而又敏感，似乎能捕捉到我眼中一丝一毫的波动。
  
  可是这一刻的夜色实在太美了，我无法不放任自己沉醉在他那一双璀璨胜繁星的眼中，久久凝望。
  
  还记得他曾言，初见时他钟情于我的双眼。他说他从没见过我这样一对眸子，纯净得好像没有一丝杂质，却又飘摇得那般无依无靠。
  
  而我却从没有对他说过，初见时，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神态，甚至每一丝轮廓也都镌刻在我心头，难以磨灭！
  
  他粗粝的手，抚了过来。我甚至都闻到了一丝血腥。
  
  “刚才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想放弃你了……”
  
  也许因为爱得刻骨所以恨得也透彻。他语气里满满的苦涩，就像一根根银针扎入我心窝，然而我早已学会掩饰，学会麻木的笑。
  
  “你似乎对每一个徘徊在你身边的男人都很好，不管是想利用他，亦或者是想帮他。”他将我的乱发，轻轻别在耳后。“却独独对我……”他自嘲一笑，转头对着天际又叹息。
  
  “老天似乎待我很不薄，姻缘上也一直不遗余力为我牵线搭桥。什么千金小姐，公主千岁……呵呵，可我却像是被你下了咒。任凭她们千娇百媚百般讨好，我却真的像一块石头一般无知无觉，依然是独独对你呵……”回身，他深深地望住我。
  
  “恭喜你，终于做到了。从我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护他不惜以身犯险，绝尘而去，到最后我几经挣扎却终是不得放弃你。你终于击碎了我最后一块粉饰太平的盾牌。事到如今，我真的再没办法欺骗自己，我宓修文为了你……真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我的泪水爬满脸颊，感觉它们蜿蜒而下。
  
  可是那人眉眼，却如此清晰。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猜忌的心，隔阂的心。海角天涯的距离，却能相握双手，似乎也要海枯石烂海角天涯？
  
  值得了，这一刻，修文，我值得了。
  
  他拥着我入怀，我的胸前贴到了一片绵软。
  
  我一愣，抬起头看着他。
  
  他疑惑地摸入自己里怀，却摸出一片猩红的炒米糕。
  
  撇撇嘴，他摇头。我又看到他另一种新奇表情，似乎是……埋怨？
  
  “旁人的米糕只要钱，你想吃的米糕要索命啊！”
  
  我破涕为笑。
  
  谁说他是宓石头？他分明就是块石头精！你若走不进他的心，他便以石头模样示人。你若让他动了心思，你就能点石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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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受了伤，皇帝自然要来探望。只是某人偏偏喜欢入夜来，一来还直奔人家小妾的住所。
  
  我靠在床头，看着他。但见他一脸愁苦之相，看来帝王也是一个累人的活儿。
  
  毫不客气地坐在我床边，他叹息。
  
  “幸好有宓修文啊，不然那三只老狐狸非把朕活活盯死不可！”
  
  “靠他牵制朝野，就要对他好些，缘何还让他受了伤。”我不屑地看他一眼，他笑了。
  
  “朕是派人好好保护他啦，最近后宫闹得凶，朕又一直没儿子。那三只老狐狸都以为宓修文要改朝换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就等着他松懈好除掉他。你倒好，偏偏要吃什么米糕。再好的大内高手，也防不住那么些小老百姓啊！”
  
  这么说来，倒还是我害的喽？我不吭声，朱四抿抿唇，又有些讨好的样子趋身靠近我，小声嘀咕道。
  
  “怎么样，那石头宠你宠得厉害吧？”
  
  “视若珍宝。”我点头。
  
  他乐极，双手交叠，索性枕手躺在我身边。
  
  “如此……朕治理这江山可就省事不少喽……”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每朝每代要都有宓修文这样强势的出头鸟替帝王挡刀，那怎么还会有那么些被逼得焦头烂额的皇帝？哈哈，朕有福气啊……”
  
  多么贪心的人，他只要这至高无上地位带来的权利，却不肯尽一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义务。
  
  修文，你真的一辈子只能这样？
  
  挺直腰，我看着他，静静地注视。
  
  他愣了愣，眨眨眼。
  
  “你还在担心朕允诺的后位？”
  
  “你让宓修文来牵制朝野重臣，而我又是你牵制他的武器，你说，倘若我要离开他去做你的皇后，他岂能不反？”
  他豁地起身，大笑连连后定睛看我。
  
  “你现在若离开他，他自然会反。结果有二，其一，他成了，朕死。其二，他没成，他死，没了他这块挡箭牌最后朝野烂摊子还要朕来处理。所以说，横竖都是朕吃亏，朕才不会那么傻！”
  
  “那你是要留在他身边何时？等你儿子孙子即位，等他为你卖命到死？等我做一辈子王爷小妾，临死才有个皇后头衔？笑话！”
  
  黑着脸，我起身凝望窗外。
  
  身后朱四不急不忙，慢慢踱到我身后，环抱住我。
  
  他的下巴，就抵在我肩窝，轻轻磨蹭。
  
  “他的能力有多大，对朕的威胁就有多大。你以为我真敢留他在身边一辈子？若不是现在烂摊子多，父皇的那些老臣还没死干净，朕又何苦让这世间唯一的伙伴来委曲求全？”
  
  “你怎知我是在委曲求全？那人待我……”我微微闭眼，轻轻吐出那几个字。“是极好的……”
  
  轻笑，是他自以为对我最深的了解。
  
  “你的野心有多大，这世间只有我一人明了。不做凤凰在天，无论如何都算是对你的委屈……小番薯，你忘了，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呐。”
  
  睁开眼，繁星闪烁。
  
  对，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呐。
  
  野心，从何时开始疯长得这样快？
  
  侧过身，看着那个好似我影子一般的皇帝，看他眼底闪烁的自信和了然。感知我们四目相对时那份交缠的暗流。
  
  你很懂我？
  
  懂我的野心，懂我的期盼。只可惜——
  
  你永远不会懂，这份野心开始的缘故，不过是因为我遇见了他。
  
  皇帝走了，暮色浓郁。
  
  我推开后窗，看着那个不知立了多久的男人，他仅仅穿着一层单衣，还端着受伤的臂膀。
  
  “你何必来呢，他说的那些你不早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