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瑞普利先生

第27章


但愿他们出去时别在楼下碰到布菲
太太,汤姆想。
    “走吧。”
    “看来狄奇把他所有的饰品都给了你。”
    汤姆想不出一句话可说、一个玩笑可开。
    “哦,他借给我的。”汤姆用他最低沉的嗓音说,“狄奇戴腻了,所以他让我戴一
阵子。”
    他指的是那支银手镯,但他注意到他领带上还别了个刻有G字的银领夹,领夹是汤
姆自己买的。他明确地感觉到佛雷迪。迈尔斯逐渐升起一股敌意,仿佛他那庞大的身躯
正聚集着房间内的热能似的,汤姆感觉得到那股热度,佛雷迪是那种体壮如牛、而且可
能会不由分说便一拳打倒他认为是同性恋男子的人,尤其此刻是天时地利人和。汤姆不
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准备走了。”佛雷迪起身冷冷地说。他走到门口时转动他宽阔的肩膀回过头来。
“是离英吉特拉不远的那家奥特罗?”
    “没错。”汤姆说。“他应该一点以前会到那里。”
    佛雷迪点点头:
    “很高兴再见到你。”他不悦地说,然后关上门。
    汤姆轻声咒骂了一声。他轻轻开了门,听着佛雷迪下楼时鞋子发出的急促答答、答
答声。他要确定佛雷迪出门时不会碰到布菲夫妇。但随即他听见佛雷迪说:
    “早安,女士。”
    汤姆将头探过螺旋梯向下望。往下三层的地方,他瞥见佛雷迪的衣袖。他正用意大
利语和布菲太太交谈。布菲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清楚。
    “……只是葛林里先生。”她说。“不是,只有一个人……哪位先生?……不,先
生……我想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不过可能是我弄错了!”她笑说。
    汤姆像扭着佛雷迪脖子似地扭着楼梯栏杆。然后他听到佛雷迪上楼的脚步声。汤姆
退回屋里关上门。他可以继续坚称他不住这里,说狄奇人在奥特罗,或者说他不知道狄
奇人在哪儿;但事到如今佛雷迪没找到狄奇是不会善罢干休的,或者佛雷迪会拖着他下
楼问布菲太太他是何许人物。
    佛雷迪敲门,转动门把。门锁着。汤姆拿起了一个厚重的玻璃烟缸,他无法一掌抓
起,只能抓着它的边缘。他努力再思考了两秒钟:有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他该如何处
理尸体?他不能再想了,这是惟一的解决之道。他用左手开门,拿着烟灰缸的右手往后
举起准备顺势向前挥下。佛雷迪进门来,他说:
    “听着,你可不可以告诉——”
    烟灰缸波浪形的边缘打中了他的印堂,佛雷迪一脸茫然。随后他双膝一屈,像一头
被铁糙打中前额的公牛般倒了下来。汤姆将门跟上,再用烟灰缸边缘重重地朝佛雷迪的
颈后打了一下,他一打再打,深怕佛雷迪或许只是装死;也许他可能会突然伸出一支巨
手圈住他的双腿将他扳倒。汤姆对着他的头又挥了一下,血流了出来。汤姆暗自咒骂了
一声。他跑到浴室拿了条毛巾垫在佛雷迪的头下,然后他查看佛雷迪的脉搏是否还跳动。
是有那么微弱的一下,但一碰便消失了,仿佛是他自己的指压让它静止了似的,一秒钟
便不见了。汤姆注意听着门外的动静。他想也许布菲太太正站在门外,带着她觉得打扰
人时惯有的尴尬笑容。但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一阵击打并未发出任何巨大声响,
他想,不论是烟灰缸或是佛雷迪倒地时都没有。汤姆向下望着地板上佛雷迪如山般庞大
的身躯,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及无助。
    才不过十二时四十分,离天黑还有数小时。他不知道是否有人正在某处等待佛雷迪?
也许在楼下的一部车里。他摸摸佛雷迪的口袋,有个皮夹,大衣里层胸袋内有张美国护
照,还有意大利及其他国家的硬币、一个钥匙夹,里面有两把钥匙吊在刻了飞亚特字样
的钥匙环上。他翻开皮夹找驾照,找到了:飞亚特一四○○敞篷车,一九五五年产。如
果这辆车停在附近,他就找得到。他搜遍了他每个口袋,也翻了浅黄色背心的口袋,想
找停车券,却找不着。他走到前面的窗口,差一点笑了起来。想不到事情如此简单:一
辆黑色敞篷跑车正停在对街上,几乎正对屋子。他无法确定车内是否有人,但他认为没
人。
    刹那间他明白该采取什么行动。他开始布置房间,从酒柜里拿出琴酒和苦艾酒,随
后想了一下又再拿出茴香子酒,因为它的味道闻起来浓烈多了。他将这些酒瓶放在长桌
上,再调了一杯加了冰块、用高脚杯装着的马丁尼,他喝了一点好让酒杯留下污迹,随
后再在另一个酒杯倒了一些,将杯子拿到佛雷迪身边,用他那软趴趴的手指在杯身上压
了一下,再将酒杯拿回桌上。他看了一下佛雷迪的伤口,发现他早已不再流血或者止了
血,血并未渗透毛巾流到地板上。他让佛雷迪靠着墙壁,灌了些琴酒到他喉咙里。琴酒
并未顺利地流进去,大半滴落在他的衬衫前襟,但汤姆不认为意大利警方真的会做血液
化验以查看佛雷迪酒醉的程度。汤姆茫然地看着佛雷迪那软弱污秽的脸孔一会儿,感到
胃里一阵令人作呕的抽搐,他立即别过视线,他绝对不能再看那张脸。他的头开始嗡嗡
作响,仿佛即将昏厥似的。
    汤姆摇摇晃晃地穿过房间走向窗口时想,现在能马上昏过去也好!他皱着眉头看着
楼下那辆黑色跑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自忖着,他可不会真晕了过去,他明
确地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最后一刻,为他们俩准备茴香子酒,另外两杯印有他们指
纹的茴香子酒。而且烟灰缸必须是满的。佛雷迪抽柴斯特非牌。然后是亚平安公路。找
一处坟墓后方黑暗的空地,漫长的亚平安公路上没有任何路灯。佛雷迪的皮夹必须消失,
原因:抢劫。
    他有数小时的时间,但他一直弄到房间布置妥当才歇手。十几根点燃的柴斯特非及
一堆点燃的强棒出击,都给捻熄在烟灰缸里,还有一杯打翻在浴室磁砖地板上、只清了
一半污迹的茴香子酒。奇怪的是,他一边审慎地布置,一边却想象着自己仍能多出数小
时来清理现场——假设今晚九点左右尸体被人发现,而到了深夜,警方可能判定他值得
侦查,因为有人可能正巧知道佛雷迪·迈尔斯打算今天拜访狄奇·葛林里。然而他知道
他要在八点前清理完毕,大概吧,因为根据他即将编造的供词,佛雷迪是在七点前离开
他的住处(事实上佛雷迪将在七点前离开他家),而狄奇是个相当爱干净的年轻人,尽
管几杯黄汤下肚也一样。现在房间之所以必须凌乱,只不过是凌乱有助于他自圆其说,
他必须相信自己。
    然后他仍然会在明早十时三十分启程前往那不勒斯及帕尔玛,除非警方为了某种理
由拘留他。假如明早他看报得知尸体已被发现,而警方并未设法与他接触,那么他道义
上应该主动告诉警方说佛雷迪·迈尔斯在他家里待到下午才走,他想。但他猛然想到法
医也许能判定佛雷迪早在中午即死亡。现在他不能将佛雷迪弄出去,不能在大白天这么
做。不,他惟一的希望是尸体许久未被人发现,久得连法医也无法正确断定其死亡时间。
他必须在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的情况下,设法将尸体弄出去——无论他能否像带个醉汉似
地轻轻松松将佛雷迪带下楼去——这么一来假如他一定得做任何声明,他可以说佛雷迪
于下午四点或五点离开他家。
    他胆颤心惊地等了五或六个钟头,直到夜黑得让他察觉他不能再等。地板上那座山!
他根本就不想杀他。佛雷迪和他那令人生厌的卑鄙猜疑,实在碍不着什么。汤姆坐在椅
子边上,把指关节弄得咯咯作响,全身颤抖。他想出门散步,却害怕留下尸体躺在那里。
必须有些嘈杂声,当然,倘若佛雷迪和他一下午都在聊天喝酒的话。汤姆将收音机频道
调至一个播放舞曲的电台。或许他可以喝一杯。这也是行动的一部分。他又倒了双份马
丁尼,并加了冰块在杯里;他根本不想喝,但他还是喝干了。
    琴酒只强化了他原来的想法。他站着俯视佛雷迪裹在皱马球外套下那具又长又笨重
的躯体,他无力也无心处理,虽然它很碍眼,他认为佛雷迪的死实在是悲惨、愚蠢、笨
拙、危险及不必要,而且对佛雷迪本人而言也很残忍、不公平。当然,也可以说佛雷迪
活该!谁叫他是个自私又愚蠢的混蛋,竟怀疑自己的好友——狄奇当然是他好友——性
偏差而嘲笑他。一想到“性偏差”这个名词,汤姆笑了起来。哪来的性?哪来的偏差?
他看着佛雷迪,刻薄地低声说了句:“佛雷迪·迈尔斯,你是让你自己那下流的想法给
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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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究还是等到将近八点。因为七点左石是最多人在公寓里送进出出的时段。七点
五十分,他晃到楼下,确定布菲太太未在大厅走来走去且房门没开,而佛雷迪的车内也
真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下午曾一度下楼来查看这辆跑车是否属于佛雷迪。他将佛雷
迪的马球外套丢到后座,再回到楼上,跪下来拉起佛雷迪的一支手臂,围在他脖子上,
咬紧牙关,用力一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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