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瑞普利先生

第31章


干脆到希腊或者印度、锡兰,到某个遥远、遥远的地方,在那里不可能有旧识登门拜访。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待在罗马?他可真笨哪!他可以到中央大车站,或者去罗浮宫看展览
啊!
    他打电话至火车总站,询问明天开往那不勒斯的火车班次。他记下了所有的时刻。
五天后才有船从那不勒斯开往马约卡,而他要在那不勒斯打发这几天的时间,他想。他
只需要警方那边松手,而且假如明天没发生任何事,他应该走得了。他们不能无凭无据、
只为了例行的盘问而永远扣留一个人!他开始觉得他明天将获得自由,他获释是绝对合
乎逻辑的。
    他又拿起电话告诉柜台,假如马乔莉(指玛姬)·薛伍德小姐再来电话,他要接听。
如果她再打电话来,他想,他两分钟内就可让她相信一切顺利,佛雷迪谋杀案和他根本
无关,他已经搬至一家饭店,只为了躲避陌生人打来的恼人电话;但万一警方要他指证
他们抓来的嫌犯身份,还是找得到他。他会告诉她说,他明天或后天要搭机飞往希腊,
因此她不必来罗马了。事实上,他想,他可以从罗马搭飞机到帕尔玛。他以前根本没想
到这点。
    他躺在床上,累了,但不准备宽衣,因为他觉得今晚还会发生其他的事情。他试着
专心想着玛姬的事。他想象她此刻坐在吉欧吉欧之家,或者待在米拉马雷饭店的酒吧内,
慢慢地啜着汤姆·柯林斯(一种调酒名),内心挣扎着是否该再次打电话给他。他可以
看见她眉头深锁、头发蓬乱地坐在那里苦思罗马之行,她一定是一人独坐,未和任何人
交谈;他看见她起身回家,拿着提箱搭明天中午的巴土;他想着他站在邮局前的路上,
对着她大喊不要离开,试着阻挡巴土,但它还是开走了。
    场景逐渐溶入黄灰色,那是蒙吉贝罗沙滩的颜色。汤姆看见狄奇穿着他在圣雷默穿
的那件棉夹克,正对着他微笑,外套湿答答的,领带也湿成了一条线。狄奇弯下身子,
摇动他。“我去游泳了!”他说。“汤姆,醒醒,我没事!我游回来了!我还活着!”
汤姆扭动身体不让他碰触。他听见狄奇嘲笑他,狄奇那愉快、低沉的笑声。
    “汤姆!”
    那声音的音色要比汤姆能够模仿出的音色还来得低沉、浑厚、优美。汤姆猛然起身。
他觉得身体沉重而迟钝,仿佛他正设法将自己从深海中拉上来。
    “我游回来了!”
    狄贵的声音大叫着,在汤姆耳中响个不停,像是从幽长的隧道中传出来的。
    汤姆环视整个房间,在台灯下的晕黄灯光里、在高大衣橱旁的角落中找寻狄奇的身
影。汤姆感觉得出自己的双眼睁得老大,一脸惊恐,虽然他知道他的恐惧毫无道理,但
他仍四处搜寻狄奇的人影,盯着窗口拉了一半的窗帘下方,看着另一边床侧的地板。他
拖着身子下床,摇摇晃晃走过房间打开一扇窗户,然后再开另一扇。他觉得被人下了药。
有人在我的葡萄酒里下了药!他突然这么想。他在窗口底跪下来,呼吸冷冷的空气,以
对抗这股软弱的无力感,仿佛他若不尽全力,就会让这段感觉征服了。最后他走进浴室
将脸在盆里浸湿。软弱无力的感觉消失了,他知道他并未被下药,他只是让他的想象给
牵着鼻子走,他只是一时失控。
    他站直了身体,冷静地解下领带。他按照狄奇的方式行动,宽衣、沐浴、穿上睡衣、
躺在床上。他试着思考狄奇此时在想些什么——他的母亲。她最后一封信附上了她自己
和葛林里先生坐在客厅喝咖啡的几张照片,这让他想起那天他在晚餐后和他们一起喝咖
啡的夜晚。葛林里太太说这些照片都是赫伯特自己拍的。汤姆开始构思写给他们的下一
封信的内容。他们很高兴他写信写得较以往勤。他必须让他们对佛雷迪案感到安心,因
为他们认识佛雷迪,葛林里太太曾在某封信上问起佛雷迪·迈尔斯。但汤姆一边构思信
的内容,一边留意电话铃声,他不太能够集中精神。
 
18
  
    他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玛姬。他拿起电话问柜台,问她晚间是否拨电话来过?
不曾。他有个可怕的预感,觉得她正往罗马来,他因此迅速跳下床。然而在他做着例行
的梳洗动作时,他的情绪转变了。他何必如此担心玛姬?他一向应付得了她。反正她不
可能在五六点之前到这里,因为蒙吉贝罗首班巴士中午才出发,何况她也不可能搭计程
车到那不勒斯。
    也许他今早可以离开罗马。十点时他要拨电话至警察局问个究竟。
    他请饭店送牛奶咖啡与蛋卷到他房间来,还有早报。顶奇怪的,每家报纸都只字未
提迈尔斯案或圣雷默沉船事件,这点让他感到怪异及恐惧,一如昨夜他想象狄奇站在房
间时的感觉。他将报纸丢到一旁的椅子上。
    电话响起,他顺势跳起来接。不是玛姬也非警方。
    “喂,楼下有两位警员要见您,先生。”
    “好,请他们上来好吗?”
    一分钟后他听见他们踩在走廊地毯上的脚步声。仍是昨天那位年长的警官,带了位
不同的年轻警员。
    “早安。”警官微微鞠躬客与地说。
    “早安。”汤姆说。“您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警官以疑问的口气说。他在汤姆递给他的椅子上坐下,打开他的棕色
皮制公事包。“又来了另一件事。您也是美国人汤玛斯·黎普里(指汤姆·瑞普利,意
大利警官发音不准所致)的朋友?”
    “是的。”汤姆说。
    “您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吗?”
    “我想他一个月前回美国去了。”
    警官查阅他的文件。
    “我知道了。那还得美国交流处证实。您知道,我们正在努力找寻汤玛斯·黎普里,
我们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亡了。”
    “死了?为什么?”
    警官的双唇在他铁灰的胡髯下轻柔地迸出一字一句,看起来像在微笑似的,那个微
笑昨天也让汤姆微微失了神。
    “您十一月时曾和他一起到圣雷默旅行是吧?”
    他们查阅了旅馆的住宿名单。
    “是的。”
    “您最后在哪里见到他?在圣雷默吗?”
    “不是,我在罗马又见过他一次。”
    汤姆记得他对玛姬说过他回蒙吉贝罗后会再回到罗马,因为他说要帮忙狄奇在罗马
安顿下来。
    “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出正确日期……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我想。我想我有一张
他从——从热那亚寄来的明信片,上面说他即将回美国去。”
    “‘您想’?”
    “我知道我有。”汤姆说。“你为什么认为他死了?”
    警官满腹狐疑地看着他的文件。汤姆瞥了年轻警员一眼,他正抱着双臂、背靠着桌
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您有没有和汤玛斯·黎普里在圣雷默一块驾船出游?”
    “驾船出游?到哪里?”
    “在一艘小船里?在港湾附近?”警官看着他镇定地问。
    “我想有吧。是的,我记起来了。怎么了?”
    “因为发现了一艘沉没的小船,上面有一些疑似血迹的污点。那艘船是在十一月二
十五日遗失的。也就是说,有人在码头租了这艘船之后并未归还。您和黎普里先生待在
圣雷默的那天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吗?”警官一双眼睛直视着他。
    那眼神中的柔和触怒了汤姆。那是种不诚实,他觉得。汤姆费了好大的劲让自己不
要举止失常,他像个旁观者似地看着他自己及这个场面,他甚至改变了站姿,将一手放
在床尾,好让自己看来轻松一点。
    “您还了船吗?”
    “当然。”
    警官继续盯着他。
    “我们找不到黎普里先生十一月二十五日以后,在任何一家旅馆住宿的记录。”
    “真的吗——你们找了多久?”
    “虽然尚未搜遍意大利每一个小村庄,但各大城市的饭店我们都查过了。我们查到
您十一月二十八日到三十日下榻在哈斯勒饭店,然后——”
    “汤姆没和我一块待在罗马——我是说瑞普利先生。那段时间他到蒙吉贝罗去了,
并且在那里待了几天。”
    “他来罗马时住在哪里?”
    “在某家小旅馆,我记不得是哪家,我没去找他。”
    “那您人在哪里?”
    “什么时候?”
    “十一月二十六到二十七日,也就是圣雷默之行以后。”
    “在马密堡。”汤姆回答。“我顺道在那里停了一阵。我住在一家客店。”
    “哪一家?”
    汤姆摇头。
    “我记不起名字,非常小的地方。”毕竟,他想,可以通过玛姬证实汤姆离开圣雷
默后曾活生生地出现在蒙吉贝罗,所以警方又何必调查二十六及二十七日狄奇·葛林里
住的是哪家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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