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琴·绝音

  
  元若真被激怒了！她恨，恨所有不懂得尊重她的人！
  
  卓媛一时语竭，满脸涨红，她居然被这个疯丫头教训！好一个元若！！
  
  “你给我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三小姐’还能当多久！哼！”她刻意将‘三小姐’这三个字重重强调，眼里仿佛要迸出火来，之后用力拂袖而去。忆香一阵恶寒，赶紧跟上。
  
  “恭送大娘。”元若淡淡，未抬眼正视离去的卓媛。
  
  初心阁顿时安静下来。一股风刮进阁内，卷进几片枯叶，带来了些许凉意。冷落清秋，阁内陷入了一片幽暗之中。
  
  元若望望门外，却是到掌灯时分了，“冬梅，掌灯。”
  
  “啊？哦——”缩在一角的冬梅缓了缓神，赶紧抽出身来，找来火折子点起烛灯，她的手还在隐隐抖着，点了好几次，蜡头才燃起正常的光。
  
  “若儿，你太放肆了。”韦缦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方才元若和卓媛争执之时，她想劝阻却苦于插不上嘴，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发慌。
  
  这个若儿，真是太倔烈了！
  
  “娘，若儿不得不这么做。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何总是不反抗，默默承受着不该应有的痛苦？”
  元若幽幽回身，脸上尽是困惑与不甘！没有人可以欺负她，包括她所爱的人！
  
  韦缦君痛苦地闭上眼睛，头发已经有些凌乱，半晌才悠悠地睁开。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色竟是异常的苍白。
  
  可是，那仍然是一张如此姣好清丽的脸，在岁月的磨蚀与卓媛的折磨下，虽然已略见沧桑，但仍然遮不住它曾经焕发的、惊天动地的美。
  
  她避开元若的问题，静静杵在一边，良久，才很突兀的问道：“昨日在火场，为何让娘这么做？”
  
  她的声音很平和，没有任何责问的之气。当时因为情况紧急，一心想救女儿，却没有多做他想，只是一味的按照若儿说的去做，却没想到——
  
  元若低头，抿了一下唇：“若儿自私了。”
  
  “你出计让娘和你一起捆起来，并不是单单为了拖延时间等你爹回来，对吗？你更想让你爹看到之后震怒，不仅可以为娘博得你爹一点怜悯，也让你大娘的意图大白天下，让她在你爹面前无地自容，对吗？”
  
  韦缦君平静的说着，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她无法想象，一直乖巧的女儿，竟会为了她，做出此等傻事！她的眼泪又一次决堤而出：“若儿，娘不知道你为何变得如此聪明，可是太过聪明的人会招来很多祸端。”
  
  看着韦缦君眼泪肆意的模样，她于心不忍，取出手帕，上前为她拭去泪水，“若儿让娘伤心了。”
  
  “你大娘是得罪不起的，她是太后那边的人，连你爹都奈何不了她。娘很怕你会出事啊。”
  
  “若儿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娘。”元若的眼神闪过一道亮光，语气果决。
  
  卓媛心眼极小，心胸狭窄，若儿此番惹怒了她，她决不会善罢甘休。韦缦君念到此处，心下不由又一阵惶恐。她到底该如何做，才能令女儿卸下心防？
  
  “若儿，你怎么还是不明白？”韦缦君一脸担忧，“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直至出嫁——”
  
  “娘，若儿明白您担心什么，但若儿相信，自己能应付得了。”元若轻言安慰。
  
  卓媛所做所为太过放纵，她岂能容得她欺负她们母女？这样下去，卓媛只会变本加厉！她才不会傻得像母亲这样，任由她践踏自己的尊严！
  
  “答应娘，不要太露锋芒，能忍则忍。”韦缦君急切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希望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真的不愿意女儿为了替自己出口气而以下犯上，结果成为卓媛的眼中钉，否则，她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能忍则忍？元若禁不住暗暗嘲笑。
  
  就因为处处忍让，她在21世纪的母亲，才会积郁而死，也才会留她一个人在世上，独自承受着无穷无尽的孤独。那时她才四岁啊——她永远都忘不了，继母是如何对待一个弱小的她！
  
  所幸，她终于逃了出来，不必再承受，一个四岁儿童所该承受的残忍虐待。可是，那挥之不去的童年噩梦，却成了她一生成长的、被实实遮埋在心里最深处的阴影。
  
  
  
  
  
  
  
  
  
  第13章 第十三章：出府（上）
  “娘且宽心，我自有分寸。”
  
  见元若毫不听劝，韦缦君无奈的深深长叹：“你不明白——”她满脸忧伤，径自坠入了她的往事回思中，絮絮叨叨地和元若说起了心里一直深藏的隐苦。
  
  原来，韦缦君和元文杰本是寒苦出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元文杰进京赶考前夜，为表示对心爱之人忠贞不渝，永不相负，便和韦缦君私下结为夫妻。韦缦君也承诺对丈夫不离不弃，等他回来。
  
  直至科举结束，放榜之时，元文杰高中状元。韦缦君自是高兴，苦等了整整四年，却仍等不回自己的丈夫。
  
  可她始终相信丈夫的为人，便决心入京寻夫，多方打听之下，方知元文杰已经成为一品大官，并拥有了自己的府第。
  
  当她找到元府大宅时，因盘缠用尽而饿晕在元府大门外。恰逢元文杰上朝归来，便发现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韦缦君，惊喜之余心中愧疚万分。因而元文杰无视卓媛的反对，执意将韦缦君留在元府，以兑现当年的承诺。
  
  韦缦君入府后方知元文杰因高中状元，深得先帝赞许，皇后（当今太后）则趁势请求先帝将自己的表妹卓媛许配给元文杰，元文杰无奈之下只能接受先帝赐婚。
  
  卓媛背后的家族势力庞大，元文杰也因此而步步高升，成为一品官员。无奈卓媛娇生惯养，脾气刁蛮，眼里自然是容不下韦缦君，便处处寻机除掉她！
  
  当她知晓韦缦君怀孕，便威胁她把孩子流掉，韦缦君自是护子心切，便与卓媛私下约定，以永远和元文杰保持距离为代价，换来孩子一生平安。
  
  却无奈，元文杰心中深爱之人仍是韦缦君，卓媛一直耿耿于怀，心中的怨恨日积月深......
  
  听完韦缦君的故事，元若方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由隐隐生疼。韦缦君的遭遇令她心痛，但并未因此令她卸下心防，反而令她更想好好保护自己的母亲！
  
  她暗暗发誓，不再让娘亲受半点委屈，绝不！
  
  ************
  
  今日，元若早早就起了床，简单的让香儿打扮一番，吃过早膳，便急急往书阁去。
  
  柳先生看似温和恭顺，实则刻板严肃，不喜言笑。上课的第一天，她已经对他做出了总体性格评价了。走至书阁内室，柳先生早已恭候在那。
  
  一把古朴的七弦纹琴横在案几上，柳先生昨日已说过，今日是学习古琴音律。元若挑挑眉，她对琴了解得并不少，她还一度参加过市级不同的琴艺比赛，还曾获得一些奖项。
  
  从小，她就对古琴音律颇有兴趣，弹起琴来，随时可以浑然忘我。如今在天正王朝，学琴艺虽只是一个避人疑惑的借口，但正好可以在这古琴盛行的时代磨练她的琴艺。
  
  以她之前痴傻的身份，她总不能让元府里的人知道她从未学过任何东西，却琴棋书画样样知晓吧。元若礼貌性的问候之后，柳先生开始跟她讲起有关古琴音律的知识。
  
  “古琴音乐所用律制有二，一为纯律；二为简律，或称三分损益律……”
  
  元若一副懵懂模样，专心的听着柳先生的讲解。一个时辰过去，柳先生收住了口，自己弹奏起来，嘱咐元若仔细去感受琴音的起伏和变化。这一上午，就是这样伴着琴音和音律理论而度过。
  
  上完音律课，已到了午时。没想到古人们上课，竟是这样枯乏，一个上午只学习一样东西，让她不免觉得无聊。回到望心阁，桌上已摆好了膳食等着她。
  
  “三小姐，您回来啦。累了吧，午膳已经备好了。”
  
  “问兰？你康复了！？”元若看见问兰，顿觉精神一提。
  
  “托三小姐和二姨娘的福。二姨娘送给奴婢的药很管用呢！”问兰一脸红光，她已经躺了五天，估计也闷坏她了。如今已经康复，她自然甚是高兴。
  
  “是吗？来，你也一起吃吧。”元若轻轻地拉过问兰，示意她坐下。
  
  问兰甚是受宠若惊，急忙道：“这怎么使得？！问兰只是个奴婢，问兰不敢。”
  
  元若盈盈浅笑，柔声说：“我说使得就使得，在望心居不分尊卑。”
  
  “可是——”问兰依旧一脸犹豫。
  
  “没有可是。小姐的话你都不听了？”元若敛起笑容。
  
  问兰终于坐了下来，心里却是感动不已，她缓缓地执起筷箸，眼眸里盈光闪闪。
  
  元若见之，微微一笑，夹起一片叉烧，放进问兰的碗里头，“快吃吧，还想什么呢？”
  
  问兰终于卸下拘谨，吃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