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琴·绝音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居然敢目无王法！”
  
  锦服男子和她隔着三步的距离，跟在她后面，路过绑匪们烤鸡的火堆边时，一个小木匣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即时顿足，俯身拾起。
  
  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让他不禁眉头一皱，思忖片刻，便将木匣子收进宽大的袖袍中，面容是一派的平静。
  
  “那些所谓的江湖人，是时候该治一治了。”他淡然的再加一句。
  
  元若蹙起娥眉，若有所思。能以这种口气说话的人，绝非平庸之辈。他是谁？旁敲侧击，或许能猜出他的大致身份。
  
  元若顿了顿，清眸一闪，盈着些许笑意，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她偏过头来提问时，锦服男子已走至她的身旁。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仿佛有些迟疑，“在下，姓洛。”他简单的回答，嘴巴已是不听使唤。
  
  “小女子姓元。”
  
  姓元？洛公子低头瞥了一眼袖袍，小木匣依然还在，细细一想，莫非——
  
  他没有出声，只是温然一笑，眼神飘向远方黯淡的山色，不知在沉思着什么，眸底的光，与这夜色一般深邃莫测。
  
  元若亦是聚焦前方，只见小路的岔口处有两条小道。
  
  此时的郊外不算太黑，清月明朗，月光柔柔的洒在大地上，映出婆娑树影。借着淡淡的月色光华，却可依稀看清两人的衣着面容。
  
  元若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念及问兰没有找到她，会不会哭坏了？娘亲一定也很担心吧？卓媛也许巴不得她永远不要回去......种种思绪萦绕心头，她开始隐约不安。
  
  “怎么了？”洛公子见她柳眉深蹙，不由语出关心。
  
  元若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浮升的隐忧和烦躁感令她错乱，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怕府上担心？”他继续问，一脸祥和。
  
  她点了一下头，眼神有掩饰不住的忧然。
  
  风过，无意掀起了面纱的一角，白纱飘悠间，盈盈月光下，那肤如冰雪的剔透竟是如此夺目！
  
  洛公子正好偏过脸，望见了面纱掀起之下的半边容颜，一双清冽幽深、略带忧郁的眼，弧度鲜明的朱唇，细致晶莹的容颜，竟使他片刻怔忪。
  
  他不禁有些自嘲，从小，他可以算是在女人堆中长大，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以为自己猎艳无数，却是从未目睹过有如仙女天姿的女子。
  
  如今在他眼前的，也许就是一个。
  
  不远处，似有点点火光隐隐跳跃，元若和洛公子对望一眼，均是停步顿足，寻声望去。
  
  “三小姐——”
  
  “三小姐——你在哪里呀？”
  
  声音隐约传来，元若听得真切，定是府里出来寻人了。
  
  火光和声音越来越近，估计元府的人快找到这儿来，若是他人撞见她与洛公子孤男寡女在外，不免会惹来众人纷议。
  
  “前面就是出来寻我的人，洛公子就送到这儿吧，有劳了。”元若说得诚恳，微微扬起头与他对视，毫无半分小女儿的羞怯避讳。
  
  洛公子听罢，只是温和一笑，似这徐徐夜风一般，清凉透彻，让人觉得安然舒适，“那，恕在下不远送了。”
  
  她略微颔首，半透明的纱巾下笑意浮动，“后会有期。”虽说如此，也许今日一别，就不再相见，但她仍然十分感激这位温文尔雅的救命恩人。
  
  “后会有期。”洛公子静静地立在原地，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目送着她离开。
  
  元若走了十几步后，元府的家仆发现了她，急忙兴奋的往她这方向跑来，“快看，是三小姐！”
  
  “三小姐！总算找到您了，您没事吧？”万管家气喘吁吁地奔至她面前，甚是高兴。
  
  元若淡然的摇摇头，稍微提高音量道：“大家辛苦了。”
  
  万管家眼神逡巡，仍是让他瞥见了远远站在幽暗处的洛公子，眼见此人气度不凡，不由疑惑道：“三小姐，这位是——”他用手指了指前方。
  
  元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这位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万管家老眼微眯，想努力看清远处之人。他年纪虽大，但在元府待了几十年，坐到了管家的位置，也是个脑子精明的人。元若此言一出，他也估摸了个八九分，晓然的长“哦”一声之后，继续道：“那待老奴前去向这位公子道个谢，如何？”
  
  “不必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元若与洛公子相处时间虽短，但言行之中，可见他是个不喜繁文缛节之人。感谢地话她已经说过，再让万管家去，也是多此一举。
  
  万管家应诺了一声，向远处的洛公子拱手行了个礼，接着便吩咐所有家丁护送她回府。
  
  火把上跳跃的光，将这一片暗夜照得忽明忽暗，元若在那些家仆的簇拥下，越走越远。
  
  洛公子依然站在原地，手里把玩着那支玉笛。一道目光向他幽幽射来，薄纱轻掩的女子竟然朝他悄然回首，一双清冽淡定的眸，澄澈如水，直直望进他的深邃的眼里。
  
  这一双清眸宛如一粒小石，无声投入他平静无澜的心潭，悠悠荡开了层层涟漪。
  
  待所有人都走远，他方收回思绪，禁不住摇首噙笑。似乎有些自嘲，只不过初识而已，他居然沉沦在这一双眸子里，浑然忘我，身后何时多了几个人竟毫无察觉！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灌木丛，唇弧轻扬间不失自负，眼眸带笑却透出一股森然！
  
  想跟踪他？有这本事再说！
  
  但见他足尖点地，以极佳的轻功在空中连踏数步，身形很快隐没在这靡靡月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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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若回到元府，万管家直接将她引至厅堂，初到大厅门槛，抬眸一瞧，元府所有的主子俱都安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有必要连夜审讯么？她在门前顿了顿，方提步而入。
  
  韦缦君见元若平安无事的回府，满心激动地起身迎上前去，“若儿，你去哪里了？娘很担心......”
  
  元若正想安慰，却不料一个耳光重重扇了过来，“啪”的一声巨响，打落了她遮在脸上的纱巾！
  她很快回过脸，而后便一动不动，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跃然于上。
  
  不用看也知道，这巴掌是谁“赏赐”的！会用如此手劲的人，除了卓氏，还会有谁？
  
  “臭丫头！你终于舍得回来啦？让元府上下的人都为你着急，很得意是不是？”卓媛的声音高高扬起。这个疯丫头，害得她到这个时候了也不能好好睡觉，她怎么不生气？！
  
  “姐姐！原谅若儿，她不是——”韦缦君护着元若，凄凄哀求道。
  
  “你闭嘴！我还没说你呢，你是怎么当娘亲的？任由她出府去丢人现眼，我们元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
  
  “是、是我不对——”韦缦君杏眼浮起一层水雾，不由自责。
  
  “不关我娘的事！”元若转过头，眼神冷冷的与卓媛对视。
  
  她实在忍无可忍了！气焰嚣张的卓氏，但凭是主母身份就能如此对待一个庶出的她么？！她可不吃什么三从四德、嫡庶尊卑那一套！她元若可是实实在在接受21世纪文明的现代人，拥有的是人人平等、自我掌控命运的思想！
  
  她更无法接受的是，一个拥有生存权利和尊严的人，随随便便就让别人说打则打、说骂则骂，一个连尊严都没有的人，要如何在这世上生存？
  
  回府的路上她一直在斟酌着，果然没有料错的是，今天发生的意外使她不能如时回府，卓媛肯定会借题发挥，趁机报复一番！
  
  卓媛挪回视线，狠狠地瞪向元若，喝道：“你还敢顶——”
  
  这个疯丫头自从恢复神志之后，总是不把她这个元府主母放在眼里，还处处顶撞她，让她颜面扫地，如今不趁机好好修理这丫头一番，以后她如何在元府立足？！
  
  她的话刚至一半，即刻被元靖及时打断：“娘，若儿定是发生了意外，才会这么晚回府。”
  
  元靖坐在椅上，依然一派气定神闲，虽口气平淡，但听得出他是在替元若解围。元若向他投注感激的一眼，眼神交流中，各自都有所明了。
  
  “你在替谁说话呢？！”卓媛脸上写满不快。
  
  厅堂里唯独卓媛的声音最是聒噪，元文杰忍不住于座上起身，低喝道：“够了！若儿平安回来是好事，你就少说两句吧！”他语气甚是不悦，虽没有很明显的发作，却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不行！我今天就以元府主母的身份，好好管教管教她！否则，府里的规矩都治不了她了！”卓媛依旧不肯饶人。
  
  元靖无奈摇头，他太了解卓氏了......
  
  “你——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元文杰终于发起飙来，好歹他也是元府的正主儿，身为正妻的卓氏硬是不给他台面下，定然耐不住一阵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