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琴·绝音

  
  “对啊，自我被卖入元府做您的随身丫鬟，除了负责您的饮食起居，每天都要带您到北苑来玩。二姨娘还吩咐，为了避开大夫人和二小姐，不许带您到沁香园去，所以就只能到偏僻无人的北苑来了。”问兰悠悠说着，领着元若走出枫树林，往东北角的小竹林抬步走去。
  
  “三小姐可否还记得，以前您最喜欢来这儿玩了。常常在竹林里窜来窜去，让我不得不追着你到处跑。”问兰呵呵笑着，顺手扯下一条纤细的竹鞭，饶有兴趣的把玩起来。
  
  元若自然不记得，那之前的十六年，对她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她无意间转头，瞥见了竹林深处有一颗高大的粗枝古树，它有一条粗枝横向伸展着。
  
  “怎么会有一块木板在这儿？”她盈徐走近古树，指着树下一块长方形木板，其上已长出一些青苔来。
  
  “这是你最爱的秋千啊，这个秋千，据说是大少爷小时候的玩物，看来大少爷和小姐您都喜欢荡秋千呢！”
  
  “我以前很喜欢荡秋千？”
  
  “嗯。我怎么劝您都不肯下来，一荡就是一个时辰，累了您才肯回西苑。”
  
  “这么说，荡秋千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
  
  “小姐以前虽然不爱说话，但荡秋千却不畏高，喜欢荡得高高的，怎么劝您都不听，有时候我的心脏都差点被您吓出来呢！”
  
  元若缄默片刻，轻幽一声叹息，“所谓‘高处不胜寒’，也因此才会失足，从秋千上跌落下来的吧。”
  
  问兰敛回笑容，满是自责，“都怪我不好，当时，我应该看紧您的。对不起......”
  
  元若瞧她一眼，浅浅含笑，“这哪能怪罪于你？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何况是一个痴傻之人呢......”说完悠悠转身，便步出了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小竹林。
  
  那次意外，只是老天爷为她回魂所做的特殊安排，命中注定遭此一劫，如今她已穿越回来，就让它和以往空白的十六年记忆，都随风而逝吧......
  
  清可见底的水池，几只鱼儿游得欢畅，煞是可爱。元若徐徐走近池边，她正想唤问兰过来看看，转身却不见问兰身影。她正想呼唤，却先听到了问兰不知打哪儿传来的声音，甚是兴奋的语气，“三小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元若寻声望去，只见问兰手里捧着一只艳丽的蝴蝶风筝，走近仔细一瞧，上面还附上了三个小字——“赠若儿”，这些字她认得，面上有掩饰不住困惑，“这是谁送我的？”
  
  “三小姐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这是大少爷送您的。有一天，您盯着天上飞过的风筝静静发呆，大少爷路过时看见了，就回去替您做了一只。然后，我就带您到后花园放风筝，突然间线断了就飘走了，您还为此哭了好久。想不到这风筝，却掉落在北苑。”
  
  “大哥的确是个和善之人，尽管我痴傻，却仍然如此关照我。”元若垂眉低语，心里似淌过一股热流，阵阵暖意泛起，这秋风，似乎也退了些许凉意。
  
  “我说得没错吧，大少爷确确实实是个大好人，每次他来北苑练剑，若是看到了您，都会过来陪您说说话，看得出来他很疼您呢。”问兰浅浅含笑，举起手中的风筝，黑溜的眼珠转了一圈，满脸兴奋道：“秋天最适合放风筝了，我们放风筝吧！”
  
  “傻瓜，这风筝都破了，何况有风无线，风筝如何能动起来？”元若轻轻呵笑，正想捏捏问兰的小脸，伸出的手却顿然止住！不错！没有线如何能动起来？！元若思忖间，她的眼眸蓦然睁大，唇齿微微张启，长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之后，突然迅步往小竹林里走去！
  
  “三小姐，你要去哪儿呀？”问兰一脸不解，不明为何元若突然间就换了一副表情，来不及细想，立即急忙跟上。
  
  元若四处张望，疾步穿梭，整个竹林都翻了一遍，却是找不到她所想的东西，越是如此，她越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内心的惶恐逐渐扩大，她颓然跌坐在地......
  
  “三小姐，您怎么了？！您刚刚在找什么？”问兰见她如此模样，渐渐不安起来。
  
  没有找到证据之前，元若不想打草惊蛇，她敛了敛面容，勉强撑起一个淡笑，找了个借口，“没事，我以为纹龙玉戒掉在竹林里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您又犯病了。洛公子留给您的玉戒指，您不是一直挂在脖子上吗？”问兰捂住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瞬间放松了下来。
  
  “只是忘记罢了。”元若一手搭着问兰起身，整了整手腕处宽长的云罗水袖，无心再继续玩赏，走出北苑的路上，她无意间瞥了一眼树木最为浓密的北面，夹在竹林和枫林中间，好奇心起，她慢慢向那边走去。
  
  “不要去那边！那里是禁区，而且很阴森。”问兰见她往禁区走去，忍不住大声劝说。
  
  “禁区？”元若细眉骤然蹙起，心中的好奇感更重了。
  
  “总之，三小姐不要往那里去。据说，有人曾经在这片树林中听到过鬼魅的哭笑声，特别是在晚上的时候，那些鬼魅之音更是清晰，很恐怖的！”问兰哆嗦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快下山了，日落西山之后没有人敢踏入北苑，八年前那个传言传得厉害，正因此而就算是白天，除了有府里的下人偶尔到这里来偷偷约会，基本上无人会到北苑来。
  
  元若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勾勾嘴角，“那更要去听听这所谓的鬼魅之音了。”说完她开始提步往禁区走去。
  
  问兰劝说无力，只能无可奈何的跟上，不死心的又劝上一句：“三小姐，您看看一眼就好了，日落之前一定要离开北苑呀，我、我害怕——”她不明为何元若醒来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得罪大夫人和二小姐不说，竟是连鬼都不怕！问兰抬眼望向元若，心里嘀咕了几句。
  
  置身林中，直觉树木高耸入云，这里原来应是一片山林吧，元府落座于城郊，靠山近水，建府之时应该是选择了这块后有林地的区域，想借助它得天独厚的景致修建园林，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构想。
  
  往深处走去还是树木，枯黄的落木纷纷之下，青鸟啼鸣，鸟鸣林更幽，偶尔几只小动物一闪而过，发出沙沙之声，吓得问兰脸色煞白，她瑟缩着脖子，紧紧跟在元若身后。
  
  “哎呀——”问兰惊喊一声，突然摔倒在地上，她的脸色被吓得惨白，一半惊惶，一半痛苦。元若闻声蹲下，急忙替她察看双膝，“没事吧？只是一点淤青，还好没出血。”
  
  忽然林间几声鸦啼响起，伴着羽翼拍打的“扑扑”之声，“三小姐！我好害怕——我们还是走吧？！”问兰惊惧地瞧瞧四周，仿佛被鬼魅扯住了双腿，身子哆嗦起来，不由得往元若身上倾去。
  
  “怕什么，鬼怪之说在人间只是无稽之谈，方才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拌到了。”元若轻声安慰着问兰，将她扶起。
  
  自从到地府走了一趟，她开始相信，这世上确实有鬼怪灵异之事，那地府的鬼魅笑声，站在眼前的老判官，以及自己灵魂归位，彻底颠覆了她无神论的观点。但是，三界自有三界的空间和相互约束力，如果冥界的鬼怪都肆无忌惮的跑到人间作恶，或是闯入仙界捣乱，三界早已混乱不堪，这三界还是三界吗？她相信，冥界鬼魅侵入不了人间，更冒犯不了仙界。因此人间绝对没有什么妖魔鬼怪，除非，是人的恐怖，更甚于鬼了。
  
  元若低头，替问兰拍掉粘在身上的枯叶，无意间却瞥见了脚下一个铁圈子。到处是泥土与落叶的地上，怎会有个凸起的铁圈子？若不是被落叶覆盖，这铁圈必不会被发现。疑惑间她立即蹲下，用手拨开附在上面的尘土和枯叶。扒了十几分钟，一个半平米的大理石板昭然可见，那个铁圈子，正是用来拉动石板的环圈。
  
  “难道下面有机关？”元若喃喃自语，好奇心骤然升起，她用力拉动铁圈，无奈力气太小，尝试了几次，都拉不起这块厚沉的大石板，正想叫身边惊魂甫定的问兰一起帮忙，却被一声沉浑有力声音截住了——
  
  “若儿，你在做什么？”元文杰双手负后，静静地立在前方远处。他身着一身棕色长衫，斑白的山羊胡子在风中飘然摇曳。
  
  “爹爹？”
  “老爷！”
  
  元若与问兰二人蓦地望向前方来人，不禁怔住。
  
  “你们怎么能擅自闯入禁区？”元文杰面无表情，却是不怒自威，粗粗的眉头早已蹙起。
  
  元若知他不悦，悠悠站起身子，款款向前走去，随意找了个借口，淡淡道：“若儿只是在竹林随便走走，却误入这片树林，不知道竟闯入禁区。”
  
  “此处偏僻幽暗，你身为大家闺秀，不应到处乱闯，还是赶快回去吧。”他挥了一下头，示意元若即刻离开。
  
  这里为何是禁区，秘密难道就隐藏在石板之下？元文杰又为何要她赶紧离开？她暗自寻思，便趁机探询，佯装无知的问道：爹爹，这树林里怎么会有一块大石板搁在这里？磕得若儿好痛。”她刻意揉了揉膝盖，清冽的眼神隐露着一股成熟与从容，恰与这幅娇爹的模样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