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琴·绝音

镜湖无语，唯有笛音呜咽，凄哀醉人的曲声宛如天籁，倾倒了暗夜一片万籁。
  
  元若的心，渐渐被笛声隐隐牵引，竟从烦乱的心绪中脱离出来，融入了无边的宁远空阔中。
  
  笛声戛然而止，余味依然绵绵不绝......隐约中似天人仙姿飞跃，一袭白影倏然乍现，凌空掠于湖面，足尖连连踏水而来，圈圈涟漪悠缓荡漾，层层动人。
  
  元若抬眸一望，后又眨眨眼睛，自认是哀伤过度而浮现的错觉，然而白影却是飘至她眼前，清澄的眸底溢满震惊，“是你？”她诧异的出声。
  
  “若儿姑娘，别来无恙？”洛渲清朗一笑，云淡风轻般令人心旷神怡，被他轻握手中的一支纹龙玉笛，剔透得荧光烁烁。
  
  元若收回满脸惊诧，莞尔一笑后，客气回道：“洛公子的伤势，想必好得差不多了，否则亦不会有此闲情，来此处吹笛自娱。”
  
  洛渲笑着颔了颔首，温润如孤穹皎月，只听他道：“元姑娘开口便是关心在下的伤势，着实令在下愧于当日的不告而别。”
  
  元若听后，却是转过身，向湖边轩亭缓步走去，唇边笑意依然如故，隐然添有一分淡漠，“洛公子又何必介怀？你不告而别，定是有你的理由。只要你是安然无恙的离开，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对他的不告而别，不是没有一丝愠恼，顾及颜面她亦不好当他之面发作，洛渲听她语气淡漠，心下皆已了然，却是温心笑道：“姑娘善解人意，在下能够结识于你，却是在下的福气。”
  
  元若清眉一挑，“洛公子客气了。几次相遇，多是在惊险之中，你曾救我一命，我亦是救了你一命，当是扯平。”她与洛渲，并非只识得一两日，然而今夜谈话竟这般客套疏远，着实令她心间一阵纳闷，那夜在屋顶落下的一吻，至今倏然想起，脸上仍不由隐隐发烫。
  
  洛渲认同的颔首点头，笑意依然不退，清俊面容在湖光的映寸下温润如玉，无声执起纹龙玉笛，动作优雅自然，清新怡人的笛音，替换了之前哀婉的曲调，听得元若心间的不自然感徐徐散化，忽觉舒畅无比，所有的烦乱，顷刻间烟消云散。
  
  元若凝神静听，直至一曲终了，最后竟是一声遗憾般的轻叹，“若是琴在就好了，琴笛合奏，一定很美妙。”
  
  洛渲将玉笛收入怀中，偏头看向她的侧脸，“你喜欢抚琴？”
  
  “很奇怪么？女子好抚琴，乃正常之事。”元若微微蹙起细眉，不以为然的望向他。
  
  洛渲微笑颔首，表示赞同，不觉间已唤了称谓，“我很期待，有朝一日能与你共鸣一曲。”
  
  有朝一日？元若心中暗暗苦笑，她的命，也不知道是否能留到那一天。见他说得诚恳，也不忍泼他冷水，元若望向无澜的湖心，淡淡笑道：“会有机会的。”
  
  眸光缱绻幽远，好似融弥一丝轻淡的忧伤，恰是这一双清洌深幽的眸，如此牵引他的视线，摄取他的魂魄，他却是一秒也不忍挪开视线。
  
  似乎无话可说，两人陷入片刻的静默中。隐约感觉到身旁一股定定凝望的眸光，微窒的气息令元若忽觉不自然，心下暗惑时却想到了打破静得尴尬的气氛，便从颈间取出一直被挂在胸前的玉戒，她眸光一转，轻声说道：“这玉戒是你当日留下的，现在归还给你。”她说着，将握在掌心的玉戒，缓缓呈送到洛渲眼前。
  
  洛渲抬眼一看，并未接过，只是文然不动地静立于地，薄唇一牵，却问了句很突兀的话，“为什么，将它挂于胸前？”
  
  被他如此一问，元若面上倏然闪过一丝尴尬，只能微微垂下头，避开他灼热的眸，语声轻若蚊呐，“我——这玉戒太珍贵，我怕弄丢了，不好向你交代。”
  
  洛渲见她这般面态，略一沉吟，唇角隐隐扬起一抹弧度，笑意若有若无，“它既是信物，我送给了你，就不必归还。我希望你永远都将它带在身边，不要弄丢了，因为它在我心中，确实很珍贵......”纹龙玉戒，世上只一无二，是先帝专门命人打造，赏赐于他的，那枚玉戒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元若听后，心下颤然，硬是将玉戒塞入洛渲手中，淡漠道：“既然纹龙玉戒是珍贵之物，我更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不是不知这枚玉戒所代表的真实含义，只是，她真的不能......
  
  清朗的眸，忽现一阵黯然，洛渲抿紧的唇，微微动了动，终是不发一语。
  
  她却是——在拒绝他......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情动
  
  按制住内心泛起的苦苦涩意，洛渲片刻沉默后，竟用力执起她的纤纤皓腕，猛地置于温温的胸口，望着她的眸深深灼热，唇边是清晰有力的一字一吐，“这里，你明白的。”
  
  他的心，她真是不明白么，或是佯装不知？
  
  元若一时怔愕，她的心，的的确确，是惊，亦是骇！他是在——告白么？
  
  惊惧的抽回手，目光闪烁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微微顿了顿，声音清质如金石击响，“洛公子，请你自重。”
  
  静默了半晌，洛渲恢复惯有的从容，唯有一双幽眸依旧深沉，“对不起，方才失礼了。”定定望着久未出声的元若，沉吟片刻，他仰望满天孤星，落寞而生，“我想知道，为何你不肯接受？”
  
  元若转身，缓缓走到湖畔，良久，方云淡风轻般微微一笑，“我与你不过数面之缘，洛公子拿我开玩笑吗？”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她几乎不敢相信，以她如此丑陋模样，又岂敢有恋爱的奢念？就算是真的，她仍然需要时间慢慢接受。
  
  面上含笑，她心里，却是一声长叹......洛渲走到她的背后，距离三步之遥，却恍若阁三世之远。
  
  “我是认真的。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更相信，你对我的感觉......”他的声音低沉温润，仿佛瞬间，便可柔化所有女子的芳心。
  
  洛渲的话，仿佛一粒微石，投掷到她心涧深处，唯有涟漪层层漾心。元若心里，有暖暖的感动，多久没有了这种感觉，她已记不清，如今，她方觉自己是如此眷恋，眷恋这久违的温暖。
  
  难以抑制的感动，令她纤薄身体微微发颤，她却没有回身，忽然无声一笑，却是如此嘲讽，“那不过是你自己的感觉，而我——恐怕是你会错意了......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你想的那种感觉。”
  
  深沉的眸，更紧的锁住她修长婀娜的背影，洛渲一时无语，唯有落寞更深......不知何时，竟是起了劲风，元若纯白而朦胧的衣带，在湖风中猎猎作响，披背的青丝凌乱舞动，她似不觉得冷，依然静静立于缥缈湖畔的夜风之中，恍若午夜下凡的谪仙一般，洛渲望得心醉神离。
  
  深深望着她纤薄的背影，他径自坠入浮沉的心绪，昔日两人相遇的场景，恍若重新演绎般历历在目：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柔弱与无助，离别时她蓦然的回眸，高树上她愤然的一巴掌，星空下他环抱着她凌空飞跃，屋顶上她突然落到他唇上的一吻......所有与她有关的情景，总在常不经意间在闯入脑海，以为是带伤体虚的缘故而产生的浮想，直至那一夜，他不辞而别后，接连数日的孤独啃噬他的心，忽才发觉，他的一颗心，已不知不自觉为之沉沦......
  
  然而她的话语，却字字如箭，刺得他千疮百孔。离开京城前，为了不留遗憾，在此地多留几日，甘愿冒着被暗组追踪的危险，他以性命相搏，只为了等一个答案，想不到，竟是如此——
  
  一股涩意泛上心坎，蹙起的眉间里，浓浓痛楚化为一声长叹，只听他低低道：“你果真，与众不同......”他的自信，于此刻被她无情的踏在脚下......
  
  眼前的丽影，骤然变得模糊，洛渲忽觉身体一轻，无力的跪倒在地！元若蓦然转回身时，只见他勉强支撑着身体，似乎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清俊的面容上，惯有的从容温和已变成了苍白与痛苦！他紧紧抿着的双唇，终于抑制不住，喷出一大滩血来！缓缓的，洛渲阖着双眼，开始无力地往后仰去——
  
  “洛公子！怎会这样？！你不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会吐血？！”元若心中又恐又急，一时无措，却只能稳住洛渲，让他靠着她的身体。
  
  她的体香，淡淡如菊，悠远又清晰的逼入鼻息，洛渲被她摇了几下，几乎模糊的意识渐渐明朗，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虚弱无力，“别担心，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看他面色如此苍白，元若顾不及礼数，急忙揭开他的衣襟，只见原本小块的淤青已经扩大开来，淤色更为暗沉。她心中犹如针扎一般，疼得令她窒息，语气不由添上冷然的责备，“为什么不及时疗伤？你明知道这是内伤，不能拖的？！”她真的有些愠怒了，本以为他离开，是为了回去治疗他的内伤，却没想到伤势愈发加重！
  
  惨白的脸忽现一丝柔和，洛渲徐徐睁眼，目光深深，似要将她嵌进眸中，锁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