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可盼

萧可挂断电话，眼珠左右摆了摆，随后垂下眸子，起身走进房间。
    她一向不喜化妆。可如今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难免神色黯然。她的身子，似乎越来越虚弱，那颗心，已经到达了挣扎的极限，还能坚持多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的气色不好，心姨也看出来了，只是以为她是担心萧也林的缘故，所以，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更加悉心照料她的起居。
    现在，她站在镜前，看着自己精致的妆容，唇角蓦地勾起一抹魅惑人心的浅笑。她很好地继承了季家人的基因，这张脸，的确非同一般的美丽，再配上这般的娇媚眉眼，媚态尽显，一颦一笑，难免带动人们的思绪。
    可是，望着镜中的面颊，她只是感到厌恶。她厌恶自己的这张脸，厌恶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厌恶自己的基因。
    她与他之间，因着她的身世，彼此在心中筑下一道坚固的心墙。可是，究竟还要因为当年的恩怨彼此伤害多久？伤害到多深还算了结？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如今一步步走到现在，她走不近，既退不出，她也累了，她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什么都不想再去追究，她的身体，已经拖不了多久。妈妈对他的爱，是她永远跨不出的那道坎，她对自己的病只字不提，无非是想为这份本就是错了的感情赎罪。所有的一切，就结束在她这里。结束他的恨，结束他的爱，了结这纠结的一切。
    可是，她现在只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留在他的身边。
    化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的情绪，不让他第一眼就从自己的神色中看出自己的内心情绪。其二，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病容。
    白芝秋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蓦地起身，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桌台上。临走的时候，她说：“萧也林，你跟她，彼此害怕失去的东西太少，却惟独害怕失去对方，既然这样，当年的所有一切，就此作罢吧，她承受的，并不比你少。萧可她的个性，只会苦了她自己，她太能忍，有时候，连我这个局外人看了都难免心酸。她爱你，相信你比谁都清楚，可是你却放任她的挣扎，从来不肯在她陷入迷茫的时候拉她一把。有时候，感情是不能计较太多的，计较的越多，失去的越多……”
    萧也林唇角微微而笑，神色却不见一丝的冷意，只是尽显和煦柔和：“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陆零，他现在做的事情，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白芝秋闻言蓦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芝秋，不是我有意地对你隐瞒，只是我觉得，他选择走那条路，就肯定是从你这里断了念想，既然你给不了他什么，不如放他自由，让他去完成自己的使命。芝秋，陆零他，从来不是一个孩子，从他爱上你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他比你要勇敢许多……正因为他不是一个孩子，如今他已做出了选择，相信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了，芝秋，你爱他，却不曾完全地了解他，这是你的错。感情是不能计较太多，可是终究要找到某一点的平衡才能维持下去，萧可她付出的太少，正如你一样。不要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爱情的舍得，同舍才能同得。”
    白芝秋立在原地良久，最终一句话未说，转身大步离开。
    萧可推开病房房门，扑面而来淡淡咖啡香。
    她蹙眉，上前，也不管他是不是在闭目睡觉休息，扬声开口：“你又喝咖啡了？”
    萧也林闻言缓缓睁开眸子，看向她，却不发一语。
    她凑过去，用鼻尖去嗅他身上的味道。确定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咖啡味道之后，她正欲起身，却被他一下揽住腰身。
    突然的失力，让她整个身子都贴着他的。她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丝轻微的挣扎，随后也就释然，与他四目相对。
    从他清亮的眸子中，她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有些俏皮有些娇羞的神情。她转了转眼珠，蓦地笑了，笑得很明媚。
    她并不常笑，尤其是这样明媚的笑容，更是少之又少。
    萧也林的思绪有了一瞬的恍惚，随后他也笑了，只是那样的笑容，不见任何暖意，丝丝凉意尽显，手指轻轻抚着她的面容：“你倒是有时间，还特意去化妆？”
    萧可闻言收了笑容，想起身，他的力道却很霸道地不允许，她只好作罢，闷声道：“白阿姨说的话，我一点都不相信。如果你真的胃病复发，她才不会给我打电话。如果你胃病复发，我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双手穿过他的脖颈，紧紧地反手抱住他，并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鼻尖轻轻地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味道：“你不要再病倒了，我很不听话对不对？我总惹你生气对不对？以后不会了，只要你不要病倒，我会一直乖乖地，好不好？”
    她轻柔地碰触跟讨好的语气，瞬间化解他的冰封情绪，却让他蹙紧了眉头。他轻微地推开她，沉默地不语。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间，轻柔地揉：“不要蹙眉，不要为了我而蹙眉。你是萧也林，从来不曾为了某件事某个人而蹙过眉，所以，也不要为了我蹙眉好吗？”
    他不耐地一把拿下她的手，视线细细地搜寻着她任何的情绪。萧可只是坦然地任他瞧着，眸中不现一丝的波澜。
    此时的她，已放下了所有的一切，只想留在伴在他的身边。
    蓦地，揽在她腰间他的手一紧，勒得她呼吸随之一窒。
    她正欲不满开口，却听他沉声道：“萧可，我再说一遍，不要再去碰当年的事情，答应我。”
    萧可一双眸子紧紧地盯了他一瞬，随即释然。她垂着眸子，启唇出声：“就算是你一手策划的那场车祸我都认了，我不查了，”她抬起眸子，直直望进他清亮的眼底：“我不查了，真的。”
    他的神情松动：“萧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次车祸，我绝对没有参与其中。不让你去查，只是不想再有人受到伤害。如果，”他的神色一凛，声音也带出几分地低沉：“如果，再有萧家的人因为你去扯出的车祸的真相而受到伤害，我不会原谅你。你听清楚了没有？”
    萧可闻言心中一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乖巧地点头，然后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脑后，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大掌轻轻穿过她的发间，看着发丝从指间滑落，也带动了他丝丝缕缕的情绪。
    “萧可，怨我吗？”
    她的耳贴着他的胸膛，他发出声音的时候，胸膛微微震动，传入她的耳。她瞬间爱上了这样的感官，很温暖，很踏实。
    “你有你想要保护的人，我不怨你。”
    他双手握住她的臂膀，将她轻轻托起，柔声开口：“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在你陷入迷茫，陷入挣扎的时候，我从没有伸手去拉你一把，你怨我吗？”
    萧可轻微歪着脑袋，似在思考他的话，又似在认真思考着自己的答案。
    他却没有等她开口，只是轻声而笑：“萧可，我冷眼旁观你的纠结，原因从来就只有一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萧可缓缓点头。
    “原因很简单，就是你的爱太少。”
    萧可闻言苦笑。或许吧，自己的爱本来就少，就算全部给了他，也少的吧。何况，她对他，始终有保留。
    这样的姿势，让她感觉有些累，她轻微试探，感觉他也没再使力，就坐直了身子。
    萧也林看着她的侧背，眸光瞬间柔和，只是声音却依旧很冷：“你究竟要抱着那个我无力抗拒的理由，拒绝我到什么时候？”
    萧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还是怪她的，怪她因为妈妈的缘故，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若即若离。
    她缓缓侧转过身，柔柔地笑了：“那你究竟还要在医院里待多久？我来的时候问过医生了，他说你早就已经没事了，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她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突地出声：“你不会是因为我才不肯回家的吧？”话音刚落，她转身，看着他灿然而笑：“就算是，我也不走了。你说的，那里是我的家，我回我家，天经地义。”
    那天之后，她去了一趟余恒让她住的那间工作室收拾东西，待到收拾妥当，她正准备去打车的时候，在门口撞见正欲开门的余恒。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怔愣。还是萧可最先笑着开口：“嗨，好久不见……”
    余恒闻言颓然垂眸，苦笑：“真的是好久不见……”他抬眸，蓦地看到她打包收拾好的行李，神色一僵之后，僵持地开口：“你……要搬走？搬去哪里？”
    萧可只是看着他坦然地微笑：“我要回家了。”
    余恒努力保持淡然的神情瞬间龟裂狰狞：“家？！哪里是你家？！”
    萧可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她只是轻轻地道：“在外流浪太久了，总要回家的。”
    “萧可，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扯到我的生意中来……”
    萧可只是淡笑着摇头：“没关系，你有你的苦衷，何况，你也不知情的不是吗？我没有放在心上。”
    “你没有放在心上？！当然了，你没有放在心上！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在心上才出奇了！你走吧，走了就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萧可淡然地看了他一瞬，一句话未说，回身拿了自己的行李箱，离开。最后，她说：“余恒，你现在太不冷静，说出来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事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过两天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