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探案之落花流水

柴先生倚着榻在看书。钟纭留了几个十三、四岁的小童赔侍，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让人可以忽略。小文再一次感到钟纭确实很会驭下。
    见小文进来，那两个小童规规矩矩地退到外间。柴先生放下书，他目中含笑，一如继往的一派和煦。小文上前施礼，柴先生从从容容的受了。
    “钟绣小姐没在这儿？”
    “没在。”
    小文从袖中掏出一只泥娃娃来，放在桌案上，又抓了钟纭放在桌上的纸笔写了个字条。用泥娃娃压住。
    “这是给钟绣小姐的，我觉得捏得很像钟绣小姐，”小文解释，“我不敢和她当面告别。”
    “为什么？”柴先生笑着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以后我不能来陪她了，虽然，我其实也没有好好陪她玩儿过。她需要个玩儿伴，可我这心事重重的人，总是在忽略她。”
    柴先生温和地说，“你不必总这么紧张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人都是可以适应的。”
    小文看着柴先生迟疑着。
    柴先生挪了一下身子，让出一块地方来，示意小文坐到身边来。
    小文没有迟疑就挨过去坐了。她明白柴先生已经听说自己的事了。
    “有什么要问我的就问吧。”
    “苏槿把我的事告诉您了？”
    “她托人带了信给我。”
    “她直性子，心中总也藏不住事。”小文笑。
    “你却正相反，什么都藏在心中！”柴先生有点感慨，“你一定吃过很多苦！”
    小文也不否认，只说，“这样的乱世，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
    柴先生默默凝神看着小文，喃喃地说：“我有时也想，我若有个女儿，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终于知道了。”
    “作柴先生的女儿一定很幸福！”小文想起了苏槿。
    柴先生笑了，“现在也还来得及。”
    小文却坚定地摇摇头，抱歉地朝柴先生笑笑。
    柴先生略一想，也笑了，“你已是有个好父亲了，是他培养了你，使你能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使你能在这乱世中独自好好的生存。你并不需要再找一个父亲了。是我多事了。”
    小文心想，你也可以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呀！您还有的是大把的机会，比如苏槿。只要您能放得下，不再那么心存怨恨，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
    但小文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她想柴先生心中其实比自己更明白，他只是过不去那个心坎罢了。
    小文决定言归正传，“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进钟府吗？”
    柴先生笑着等她说。
    “您曾说过，您有一位朋友的女儿在临安城中失踪了，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柴先生点头。
    “我上次没有细问，她可是身量也和我差不多？削肩膀，很白皙？”
    “这我还真是不太清楚，我只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那几年我常去江州一带收药。她还不到十岁呢。先是见了我只叫叔叔叔。她记不住我的姓名，只记得我名字中有个苏字。又掉了门牙，所以就混叫着。后来大一些，会害羞了，我每次去她都躲起来。不过我记得她是很水灵的，应该算是白皙吧。”柴先生笑，“怎么，你找到她了？”
    “果然是卖药材的！我听钟二公子也说过，她家里有几亩药圃，是卖药材的。”小文暗暗点头，这下合上了。
    “她家正是向我提供药材的。”柴先生眼里全是疑惑。
    “她可有某种特殊的癖好？比如……喜欢某种颜色？”
    “还真有！”柴先生眼中疑惑更甚，“她自小伺弄花草，自然喜欢绿色。我记得她惯常总穿绿色的衫子，她爹还托我从临安带过。”
    “果然！那……如果，如果……我告诉您，这女孩子也许已经不在人世……”
    “你说什么！？”柴先生惊问,“不在人世？”
    小文点点头，“您没有听说过这浣纱河曾漂起过一具女尸吗？”
    柴先生想了一下，“对，有那么回事，那个无头……”
    “对！就是她。”小文小心地说。
    柴先生脸色瞬间变白，盯着小文的脸，似乎想看出什么来。好一会，他终于仰天长叹：“居然如此！”
    “我去刑部看过那女子的尸体，她脚上有水泡，已经平复了，那是一个月前，她来临安时，走路走出来的吧。时间对得上。”小文仔细解释，“重要的是，她的脚心有老茧，那是特殊的记号，只有长期使用碾药的脚碾子，才会生出那样的老茧。不然，平常走路只有脚掌，脚心那样的地方是断不会长出茧来的。更何况，吕相说这女子女红好，捏揉推拿也在行。和你之前所说，和她的身份全都正好相合。”
    柴先生眼里全是痛心：“应该是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指给小文看，“那任某一个月前的确送过一个会煮药、推拿的女子给钟大人。我心中正是在疑心呢！”
    小文点头，“还得尸亲认一下才能确定。”
    柴先生确显然已是认定了此事，样子十分难过。“真没想到，我自己、钟二公子四处找寻不到她，却原来她正在钟府，且早己死于非命。”柴先生闭了眼，显然在平息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他用尽量平和的语调问：“你知道是谁干的？”
    “还不知道，但我已有想法，今天就能查出最后的答案。”
    “是钟鼐吗？”柴先生在暗暗咬牙。
    “就算不是他，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小文把话挑明。
    “还有那姓任的！”柴先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小文知道，柴先生此时早己满腔恨意。
    “对！”
    柴先生暗暗点头。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小文说。
    “你说。”
    “无论是钟还是任，无论是他们做了什么。我想，大宋还有律法在，他们必然也会得到应有的惩处。可柴先生您……”
    柴先生见小文又开始吞吞吐吐，不禁微微摇头，“沐姑娘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文特别地看了一眼柴先生的腿。“柴先生弄成这样，倒有一半是因翡翠而起，我想柴先生为这事也已经付出很多了，再下去，怕……”
    “这样的世道，年纪轻轻的男男女女，都不能为自己的命运作主，小小年纪，花儿一般的女子早早陨命，都还没好好历过人世。这样的天下，留它又有何用！”柴先生已知小文要说什么。
    “可，这次他们已经如此对待柴先生，若是下次……，不，也许都没有下次了。”小文斟字酌句，“柴先生不会认为此次被关入刑部大牢，全是姓任的一人所为吧？”
    柴先生猛然注目小文，“你知道些什么？对了，你为什么会探察这个案子？”柴先生若有所思，“你是替官府做事？是有人委派？是谁？”
    小文紧抿嘴唇，看着柴先生摇头，再摇头。
    柴先生默然，好一会才说：“明白了。”
    小文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不好了！”两人说着话，一个青衣小帽的年青人冲了进来，“快！柴先生！”说着就去拉柴先生。
    原本在屋里的两个人倒很淡定，柴先生没动，小文也只平心静气地问了句：“怎么了？”
    “公子，公子被他们抓了！”
    小文和柴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怎么回事！慢慢说。”
    “现在就在前院，和覃先生一起！柴先生快，我背你离开。”
    “且慢，你是钟纭的手下？”小文问。
    “沐姑娘，我们见过的，”那青衣人急了，“我是钟公子的随从，柴先生再不走就落他们手里了！”
    “走？怎么走！”小文看一眼柴苏的伤腿，“难道你背着柴先生……翻墙？”
    “是！西北角那边凉轩处，翻墙出去很是便利，直接可翻到众安桥的桥堍下。当初起这宅子时，公子就安排好的。”说完，那人就背转身，弓了背，示意柴先生上来。
    柴先生没动，看着小文笑。
    小文也回以一笑，“别费事了，已经来不及了！叫外间的两个小童进来！”
    乱纷纷的脚步声，早已进了小院的门。
    只听见门外丫头仆妇们一片尖叫。小文不慌不忙地起了身，扶着柴先生坐上一只藤椅。
    “出去对他们说，我柴苏在这里，让他们别惊了妇孺。”柴先生说。
    青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去了。两个小童进来，小文示意他们准备抬柴先生。
    一会，一群刑部衙役涌了进来。小文皱眉，“屋子小，不必进来这么多人，柴先生又不会跑。”
    闹哄哄地乱了一回，终于由两个小童抬着柴苏出了门，众衙役乱哄哄的在后面跟着。柴先生不能行走，他们倒也没有捆绑。
    小文落在最后，她向那钟纭手下青衣人招招手，那人立即靠了过来。小文附在他耳边交待了几句。
    待走出东厢的屋门，小文看见三夫人正站在正房的房檐下，脸色煞白，怀里紧搂着把头埋在娘怀里，瑟瑟发抖的钟绣。小文突然有一种心酸地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