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主子的身子这么虚弱，不能终日硬撑着去批奏折了。主子也是一心为了凰彩，不然依她的性子是不会跟殿下软磨硬泡这么久的……”
“音儿！”一个声音传来，我全身的寒意立刻滕然而起。
转过头去，父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赶来。她身旁还站着竹君，我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消息传得很快，他知道我回来了。
太医忽然走过来噗通跪倒在地，吓得我不轻。
“殿下，陛下的时日无多了，求殿下成全陛下，求殿下成全陛下啊……”汪水绿见父后赶来，立刻变本加厉，惹得我脸上已然泛起了潮红。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生平第一次这样迷茫，未来该何去何从……真的要一辈子在这个金丝笼里吗？一辈子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一辈子处处防着明枪暗箭，一辈子不得消停……
“我……”不由得看向了父后，转而看看面色惨白的凰远瑜。
嘴里忽然有了股腥甜的味道，紧接着便是一阵刺痛袭来。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竟浑然不知。看看众人，我下意识地闭上眼，脑海中却又浮现了梅贵君和凰茗睿的脸。
“汪总管，你先站起来。音儿，扶着陛下回寝宫，我随后就到。”父后的眉头紧紧缩在一起，此时的他似乎比我还要为难。
将凰远瑜送回她的寝宫，太医送来了安神的药。喂她服下汤药，见她入睡，我这才退出房间合上了门。
如今骑虎难下，她还可以撑多久？
第86章 姜还是老的辣
转过身去，父后正巧从院子外面进来。几个月不见，他清瘦了不少。虽然头上束着金冠，他却没有被着浮华之气所玷染。身处于浊世，父后却终年如一日。
见到我，他的眉头稍稍舒开。父后冲我轻轻招手，我连忙跑下了台阶，来到了他的面前。凑近一看，他的眼里竟然蕴着泪。
“你说我不缺人照顾，然后你便回到了晋言的身边。音儿，你还在恨我当初没有好好照看你，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吗？”连忙掏出丝帕，父后泣如雨下。
一时间我竟有些慌乱，只好跪倒在地，“是音儿不孝。”
竹君扯扯我的衣袖，柔声道：“殿下，容我说一句。其实何不妨将秦晋言接入宫中，朝夕相伴呢？如今陛下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朝中已然积压了不少的奏折。别的不说，殿下身为凰彩人，没有理由为了自个儿把这国家都给毁了。也是竹亭无礼，殿下要向陛下怪罪竹亭也罢。殿下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分寸。”
“弟弟的面子，怕卖不给太女殿下。”另一个声音忽然扬起，大家纷纷看向院外。
赵贵君在伺人们的陪同下，缓缓步入了我们的视线。
他以前是梅贵君的伺人，被凰远瑜看中这才飞黄腾达。想必他跟父后的关系闹得不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来这里凑热闹做什么？
“既然那场大乱殿下立了大功，就证明殿下心里还装着凰彩。本君没竹弟弟那样的好性子，只想交待一句。若殿下真的是凰彩皇女，就顺了陛下的意思。凤后，臣伺告退。”微微躬身，赵贵君没等父后开口便转身离去了。
若殿下真的是凰彩皇女，就顺了陛下的意思？
将我进路退路全部堵死，这招倒是一针见血。
再次看向了父后，见他满心期待地看着我，那个“不”字到了嘴边却又被我咽了下去。我原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那又何妨？
天色渐渐暗下来，在父后那里用过晚膳后，我暂且住进了他寝宫里的另一间院落。
一直在床上躺到三更天，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接皇位的事还有桃歌的身子，各种思绪搅在一起，折腾得我压根没办法静下心。
坐起身子，我懊恼地低吼了一声，谁晓得却惊了一旁守夜的伺人。
伺人连忙掌灯，几个人都凑到了床边，询问我发生了何事。
随便敷衍几句，我倒头便装睡，这才没了动静。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只希望快点天亮，快点把这些事都解决掉。
大清早门口便传来了吵闹声，刚刚睡着的我瞬间惊醒。
随意套上自己穿来的粗布衣服，我二话没说便冲出了屋子，却正撞上了一脸焦急的伺人。不禁后退几步，我这才询问道：“怎么了？”
“启禀殿下，汪总管请您去皇上的寝宫。”伺人连忙跪倒在地，不禁颤抖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挥挥手，我遣走了那伺人。
身子一沉，我扶着门框缓缓坐在了门槛上。支着脑袋，盯着地面，我只觉得眼皮好沉重，压根不想迈出一步。
努力摇摇头，我站起身子清醒了不少。
“殿下，穿这身衣服见陛下，怕是……怕是不妥……”一个伺人连忙拦住了我。
“不碍事。”一边打理着凌乱的衣领，我随便把头发盘了下，便走下了台阶。
来到凰远瑜的寝宫前，没等我进门，汪水绿自己便走了出来。她见着我不禁愣了愣，这才小声道，“殿下，头发有几缕没梳上去，怕是有碍观瞻……”
“她好些了吗？”我随手拨弄了下头发，小声问道。
“陛下自打昨天睡下之后就没醒来，想必身子太乏了。眼看就要早朝了，太医也说睡多了不好，待水绿进去唤醒陛下便可。殿下，您也进来吧。”汪水绿面带微笑，从容地进了门，便引着我向内阁走去。
来到凰远瑜的床边，见她紧闭着双眼，看似真的睡得很熟，我也放下了心。睡一觉也好，她自打登基之后就没怎么睡过好觉。
“主子，殿下来了。”汪水绿俯下身子轻声唤道。
凰远瑜并没有反应，依旧紧闭着双眼。
汪水绿转身看看我，不放心地放大了声音，“主子，您还好吗？”
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走到床边从被子中拉出她的手，却只感到了一阵冰凉。搭上她的脉门，一瞬间我颤抖地站起了身子。
她……她怎么会……没有脉搏？
“来人，传太医！传太医啊！”我大吼着，连忙坐下身子继续去把脉。
的确，脉搏没有跳动，没有任何脉象。她的脸上没有血色，全身冰冷，四支僵硬，剩下的我想也不敢想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凰远瑜，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抓上她的双肩，不停地摇晃着，可她就是不肯睁眼。
鼻尖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紧紧地拥她入怀，“母皇！母皇！你不可以有事，你醒来啊！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不走了。只要你醒来，我答应你所有要求！”
怀中的人没有丝毫动静，我只觉得自己已然坠入了万丈深渊。
我才认的娘亲，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人世？不可以，绝不！天上的神主们，你们谁能救救我娘，难道你们终日都是吃干饭的吗？
“睁开眼睛吧我求求你，母皇！你如果喜欢听我这样叫你，你醒来我天天都这么叫。母皇母皇母皇母皇……呜……”我的嗓子忽然喊不出声了，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她。
是我，我气死了她。如果昨日我不再逆她的意思，她今天便不会有事！是我，都是我！我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娘亲！
“为什么不喊了，朕听着挺过瘾的……水绿啊，端杯水给茗音润润嗓子。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哭声就很大，没想到现在的声音也不小……”幽幽的一句话自我耳边传来，一瞬间，我化为了石像。
全身的冷汗直如雨下，茫然……惊愕……交织成了一个混乱的世界，就在我的脑子里。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一切都已然证明，我……被耍了？！
汪水绿从一旁捧着一个黄色的卷轴走来，微笑着道，“方才殿下已然承诺任由主子命令，栖凰殿上下七十二个伺人包括水绿，都可以作证。这圣旨，主子昨夜拟好了，殿下需要看看吗？当然，看与不看这旨意都要颁布天下。”
凰远瑜推开我，笑呵呵地就捏上了我的脸，“我晋位为太上皇，然后带着秋思去游山玩水。下个月十五就是你的登基大典，到时候想要什么贺礼，母皇还可以送你。”
“是吗？”我一阵冷笑，紧紧攥着拳头。“母皇，叫神农•染意滚出来！”
微微一怔，凰远瑜偷偷向汪水绿使了个眼色。
汪水绿转身就要向门外走，我怒吼道，“不要想报信，要那小子出来！有胆子帮人戏弄我，没胆子承认吗？”
致人假死的针法，是染意专门为了帮我糊弄神医爹爹而摸索出来的。只要在几个地方施了针，配上凝血气的青粟丹，便可让活人宛如死尸一般闭息且没有脉象。全天下就他一个人会这针法，想必他定然在这里。
“茗音，我几十年都没这么痛快地玩一场了，哈哈哈哈哈。染意那孩子不错，原本太医说我没治了，可他却比太医还神通，竟……”
“陛下，该上早朝了。殿上的大臣们已然开始议论，请陛下更衣。”门外忽然响起了伺人的声音，这才让凰远瑜止了声。
这出戏终于落幕，最大的赢家便是凰远瑜。
虽然输得一败涂地，但见她身子还好，我便没有太过去记恨这件事。
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一边给自己斟着茶，我一边向远方看去。熟悉的身影渐渐向我靠近，惹得我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放下茶壶，我站起身子，只见他倒是小跑过来，没理会伺人便跳上台阶，一把扑在了我身上。许久不见，染意还是这样不拘小节。
环着他，我还能依稀闻见他身上药草的清香。
“自打神医爹爹收我做干女儿后，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跟我说话了呢。”装作埋怨地道，我使坏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吃痛地推开我，染意一脸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肩膀，不住地抱怨道：“果真还是那头禽兽，怎么一见面就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