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正争得面红耳赤的我们，瞬间都没了声。尴尬地点燃火折子，我上前一步看了看，果然面前只有无尽的树林，压根没有狼。
松了口气，我们三个又向前走了一阵子便寻了片空地，安顿了下来。
枯枝围成的篝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我们三个围坐在篝火旁，却都不再言语。十三疲惫地靠着树干便合上了眼，我只是自己研究着那琴，也没太在意。
“那琴，对你很重要吗？”黄牛忽然开口问道。
回过神来，我抬起头道：“你先告诉我你跟着我的缘由，我就回答你。”
沉默了片刻，他这才道：“因为你长得像我妻主，这个理由可以吗？”
满意地笑了笑，我点点头，“这琴我想亲自抱回我夫君面前，送给他。”
“哦。”点点头，黄牛不再做声。
第93章 崖底的天空（2）
在林子里绕了几天，我们总是不断回到原本来过的地方，根本走不出这深山老林。现在勉强还能采些冬菇煮汤，可林子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耗尽了之后，我倒真不晓得我们该何去何从。
尽管我和十三又吵又闹，惹得原本幽静的林子处处鸟飞树摇，但黄牛为人极为沉默寡言，我也不晓得他一个人静默地走在后面究竟在想什么。
我之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杀这个跟踪我的人，只是因为在我跳下来的时候，他竟然也傻到去跳崖。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只是长得像他的妻主。
心里觉得不对味，我还是站停脚步转过头，看向了默默跟在后面的黄牛，“你好像没练过武，身子那么弱，吃得消吗？累了的话，就歇歇吧。”
忽然抬起头看向我，他怔了怔，站在远处冲我摆了摆手，便拖着沉重的身子继续向前走来。见这场景，我立马调头跑了回去，抓上他的手便从怀里掏出一瓶寒云散。
一只手抵住了我的手腕，十三将那寒云散塞回了我的怀里，警戒地看了一眼黄牛，但仍旧挂着笑道：“还是歇会儿吧，我也累了。”
黄牛看看他，又看看我，便只身走到了一旁的树下面，背靠着树干缓缓坐下。
见状我连忙凑了过去，笑嘻嘻地蹲在他跟前问道：“今年你多大了？有几个孩子？瞧咱们认识这么几天，你什么话都不说，闷坏了吧？你是哪个国家的人，家里住哪里……
“头一次见你对男子这么关心，那么多问题。他不想回答，不如让我回答了。”十三信步而来，打断了我的话。他俯下身子，盯着黄牛道：“你是凤清人，估摸着二十五六岁，没有孩子。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你住得跟这笨女人离得挺近，少说也得在一个县里。”
我猛地转头看向十三，他满脸洋溢着自信的微笑，让我毛骨悚然。
黄牛低着头压根没说话的意思，不知道怎么着，一滴浑浊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滴入了土壤中。一个男子，因为十三的一句话，哭了……
“不算是我高明，虽然他说话极少，但凤清的口音我大致还是听得出来。况且你们两个的口音简直一模一样，不可能离得太远。”十三坐了下来。
扯上他的衣袖，我不禁问道：“可你怎么推断出他有没有孩子？”
“很简单，有孩子的人不会这样轻易寻死，反而会为了孩子更加努力地活下去。”十三脸色一沉，忧心忡忡地看向了我。
桃歌小产之后，便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了吗？为什么他要在我面前自尽？为什么我眼睁睁地看见他死在我怀里却没办法救他？凰茗睿、他还有我，究竟孰对孰错？
回过神来，十三依旧看着我，眼神从未挪移。
不自在地摸上自己的面颊，我将脸别开之后便站起了身子。“歇够的话就快点走吧，我可不想饿死在这片林子里。十三，看你那么精力充沛。没想到挺耐饿的。待会儿再寻摸到吃的，就让我和黄牛对半分了吧。”
十三脸色一沉，尴尬地一笑，转个身便带头向前走去。自打进了林子之后，从未见过他走路这么快，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低头看着还在默默流泪的黄牛，尽管觉得古怪，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我拉你起来吧。”
愣了愣，他略微颤抖地触上我的手，我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由掌心袭来。微微用力，将他拉起身，我还是脱下了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他惊诧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挤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帮他把衣带系好，“他的一件衣服不够，你看你的手多冷。青云山虽然及不上寒云山常年覆雪，但现在入了冬，还是挺冷的。我以前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身子硬着，不怕冻。”
见他只是盯着我，我尴尬地拍拍额头，又是一笑，“我知道你家里可能出了什么事，你妻主跟你走散了，还是她……”那个“死”字被我活生生吞了下去。
“她很好，她现在很好。可是……可是我不够好了，我配不上她了……”沙哑的嗓音，宛如被刀划过后那疼痛感，让人歇斯底里不能自拔。
眼前站着的那人，也不知身上背了什么样的故事。
“没有谁配不上谁，人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死了自然什么也带不走。如果她真的爱你，不管你是王公贵族或是街头乞丐，她都会把你放在掌心宠着。”当我还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佃农时，雪墨正是如此待我。
忽然间想起雪墨，我真想一下子跳出这林子，立刻回宫去陪他。不止他，锦瑟和岚哥哥可能也在担心我了吧？这森林，真像一个笼子。我和十三对付了千军万马，却对付不了一个困住我们的破林子。
“喂！你们两个怎么又不走了！茗音，你见个男子就爱个男子，那么急着想充裕后宫的话，不如……”
“龙玉泉，急着充裕后宫的人是你，不是我！”对着远处赶回来的十三，我大吼道。
回过头来时，黄牛已经低着头默默向前走了。我连忙跟了上去，见黄牛低落的模样，我再也不敢提他的妻主了。
十三走了两步便蹲下了身子，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动物粪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觉得情况不大对，我凑到跟前，又看见几个不大清晰的梅花状脚印。
“大虫？”
“大虫？！”
我们两个几乎同时站起了身子，相对着一望，又看了看四周。
这个破林子里除了狼，还有大虫？我们三个还没找到充饥的食物，估计就成了豺狼虎豹充饥的食物了。
“昨天晚上你一个人弹了整晚的琴，我本就睡得不好。万一遇上了吃人的大虫，我跑不动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十三继续向前走去，嘴边却故作悠闲地道。
背上还拴着九霄环佩，经他那么一说，我似乎觉得琴震了一下。我弹琴真那么难听的话，可能野兽来了都会被吓走，倒也不错。
忽然间一阵风吹草动，觉得事情不妙，我拖着黄牛连忙踏着轻功上了树。十三抬头看看我们，似乎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只见他用布把那干掉的大虫粪便包了来，抬头笑着道：“这是好东西，至少在出林子之前，晚上有它就再也不用怕野兽袭击了。”
一声呼啸顿时响彻了整个山林，十三转过头去，一只吊睛大虫渐渐由树林中现形。他的眼神忽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杀戮之气，让我觉得周身都是寒意。
那大虫用爪子抓紧了脚下的土地，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穿十三的心脏。两个王者的对决，似乎一触即发。
突然间一道黄黑相间的影子跃过，紧接着那大虫便扑上了十三的身子。我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寻着路想要跳下去，谁晓得接下来的那一幕场景，却让我立马傻了眼。
大虫将十三扑倒在地，粉嫩而粗糙的大舌头舔着十三的脸颊，大虫整个身子都靠在十三的怀里，宛如一个撒娇的孩童。十三握着它那碗口般大小的爪子，堆起了一脸灿烂的笑容。
“黄牛，这家伙……你看这家伙……”我指着下面的一人一虎，半天愣是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圣者不畏强权，不苟名利，可以驭虎。姑娘的夫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直勾勾地盯着下面，又是一脸的阴沉夹杂着些许茫然。
一把拍上黄牛的肩膀，我笑着凑到他脸旁道：“这种剽悍的男子，我可不敢娶。他只是我朋友，呵呵。你知道吗？那些外邦人最喜欢看奴隶和野兽搏斗，而且专门建了一个很大的斗兽场。十三如果被卖到关外，身价肯定不错。”
吐出一口气，黄牛的嘴角忽然有了微小的弧度。事实证明，他笑了。
第一次见他笑，其实撇开那牛皮面具不说，他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雪墨？
我想我真是疯了，才几天没见雪墨，就相思成疾，看见谁都觉得是他。真希望快点回去，不仅要陪他们，还有一些宫里的事需要处理，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的。
十三翻身跨上了那大虫，抬头冲我们招了招手。我背着黄牛从那树上缓缓爬了下来，凑到他跟前，那大虫竟然轻蔑地扫了我一眼便扭过了头。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后退了几步，把黄牛放下来，这才指着那胯下的大虫问道：“你和它认识？”
“哈哈哈哈……傻丫头，这是只公的大虫，想必那粪便定是母大虫留下的。我原本想跟它搏斗，谁晓得这家伙自己黏上来，还替咱们添了个代步。”十三得意地骑着大虫向前走去，整个山林都是他的笑声。真的就那么爱笑吗？
看见那左右摇摆且高扬起的尾巴，还有十三身上那傲人的气焰，我真心觉得他们两个应该结拜为兄弟。奶奶的，一人一虎都那么嚣张，不把老娘放眼里！
我继续向前走着，可身旁的黄牛还在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大虫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