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觉得气不过，我随手拽过来他，快步向前走去。
前面的十三忽然停了下来，我故意把头拧到一边，拉着黄牛便走到了他们的前面。察觉到黄牛在喘气，我渐渐放慢了步子。
“你是凤清人？”闲来无事，我随口问道。
“嗯。”他轻轻应道。
“图海的？”我接着问道。
“嗯。”
“乐平镇上住的吗？”
“嗯……不，我不是。”他连忙摆手，加快了脚步，将我甩在了后面。
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过往，我倒是对这个男子愈发得好奇了。
到了夜里，篝火燃起。大虫被十三枕在身下，充当了可以取暖的肉垫。黄牛一个人靠着树干发呆，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眼泪横流。我倒是自在，挖了些野番薯之后便将它们一一烤好，随后搁在火堆下的土里保着热。自己填饱肚子之后，一个人躺在草地上，脑子里倒也没了念想。
树叶子都掉光了，干枯的枝桠怎样掩不住广阔的夜空。时隔多少年，这轮月亮终究还是这轮月亮，没有丝毫变化。在村里陪雪墨看月亮，在月亮下面遇见放孔明灯的锦瑟，跟桃歌在月亮下面啃又冷又硬的自制月饼，同岚哥哥在月下舞剑……雪山之巅，同白华相偎依在冷清的月光下。这月亮始终没变，可我们终是变了。
是不是人在极度茫然的时候，都会喜欢去回忆自己的过往？一遍又一遍，一直不会觉得厌烦。正如同我不晓得，在这林子之外的那片天空下，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家欠了老子几十两银子，过了这么久都没还上。老子要了你女儿来抵债是你修来的福分！有种的下次别去赌坊，你个乡巴佬！”
“爹！救我……爹！我不要……”
林子里的一处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和哭喊声，我猛地坐起了身子，向声音来的地方望去。漆黑的树林里竟然有点点的火光，而且看上去有不少人。也就是说，这里离外面很近了！
兴奋地站起来，我正准备叫醒他们的时候，却见那帮人正向我们这边走来。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正托着一个瘦弱的女子向前走着，后面跟了不少喽啰。一个裹着破旧袍子的中年男子正一边讨饶一边跟来，简直像极了当年爹爹欠赌债换不上的架势。
可恶，又是一个赌鬼！
第94章 村落之疫 
“你们几个，慢着慢着，从哪儿来的？知不知道这地盘被我们几个包了？想要过路就留下买路钱！”我揉乱自己的头发，叉着腰就冲了过来，将靴子里掖着的匕首狠狠插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那恶男人怔了怔，立马向两旁的喽啰使了个眼色。无数的长刀出鞘，纷纷指向了我。我吞了口吐沫。这玩笑开大了。
“唬——”但闻一声虎啸，响彻了整个山林。
连忙转过身，只见十三的那只大虫扑了过来，扬起爪子便要去拍那些喽啰。只是一瞬间，所有的刀都被丢在了地上，那些人吓得四处乱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林子里。父女俩颤抖着站在原地，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思。
十三走过来抚摸着大虫的大脑袋，大虫也顺势听话地原地坐了下来。
“你们不怕被大虫吃了？”我看一眼那男人，只觉得很是厌弃。
“比起被那恶霸逼到绝路，倒不如被大虫吃了倒也痛快！他已经娶了十五个女子了，我才不想让那天杀的给……”女子哭哭啼啼的模样，更是让我觉得别扭。
在这龙啸，女子的尊严究竟存在何处啊！
“这么说，附近有村子了？路可以通到龙京吗？”十三看向了那男人。
男人忽然跪倒在地，对着十三和那大虫就磕了好几个响头，“公子和虎爷爷的大恩大德，小的做牛做马也要报还！小的就这一个闺女了，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受那样的欺负……”
“如果不是你喜欢赌钱，怎么会连累你女儿！这事怨不得别人，赌鬼！”一时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不晓得我不在的日子，爹爹会不会溜出宫赌钱。
“若不是孩子的娘病重，没钱请大夫，小的也不会笨得去那赌场赌钱。这柳爷霸着方圆几十里的赌场，听说小的闺女生得俏，就使诈让小的输了钱。小的这也没处喊冤，她娘还是在炕上等着郎中呢，这可叫人怎么活哟！”男人竟然也哭了出来，捶打着地面，让人看着怪揪心的。
把他扶了起来，我问道：“我是郎中，你带我们回你家，我帮你治！”
这男子愣了愣，又嚎了出来，“姑娘不要开小的玩笑了，女儿家怎么懂得看病……人命关天，这不能儿戏啊！”
一时间，心中一股手机的火燃烧而起。
狠狠一拳砸上树干，面前的一棵树轰然倒地，吓得在场所有人（包括那只大虫）都目瞪口呆。我甩甩手，一脸严肃地继续问道：“让我看病吗？”
吞了口唾沫，他哈着腰便连连点头，压根不再敢再吭一声了。
觉得他们脸色不对，十三连忙赔笑着推开了我，来到他们面前便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了那男人的手中，“这些你们先拿着，我家夫人脾气刁钻，多有得罪还请包涵。不过她先前是学了几年医术，让她看看你家夫人倒也无妨。”
“你说谁刁钻？还有没有王法了，龙啸女子的尊严都丢去哪里了？”我一把抵开他，正准备指着那赌鬼大骂，谁晓得黄牛用身子挡在了我面前。
隔着面具，他的眸子让我顿时没了气焰。不知怎的，我不由得闭上了嘴，这才压下怒气，心平气和地道：“不管我是不是女子，既然你夫人病急，我去看看总是无碍的。前面带路吧，天怪黑的……”
那男人颤抖地点点头，随后转身便拉着自己女儿向林子一边走去。
十三的那条大虫跃到了十三跟前，乖巧地跟在十三身旁，完全没了方才的戾气。碍于我对那大虫很是畏惧，所以特意拉开了一丈远。不知怎的，黄牛也跟着我走在后面，不愿向前。只是向前走着，四周仍旧一片漆黑，也不知前面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以为那赌鬼的带路，我们竟然奇迹般地出了林子。眼前的一排排房屋俨然坐落在这宁静的村落，虽是夜里，仍有人在家干活。织布的声音，磨豆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看着那些微弱的烛火在窗内跳动，我心中有种莫名的欣慰感。
沿着小路走到了尽头，这才来到了一间小院前。男人推开柴门，连忙去引路。眼见着屋里还点着灯，我和黄牛便先进了院子，丢下十三一个人在院子外面“伺候”大虫。
虽然简陋，但屋内摆设井然有条，且四处十分整洁。那面色发黄的女子正靠着炕不住咳嗽，见着有生人进来，连忙伸手去摸一旁的外袍。
男人坐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上了外袍，这才转过头道：“姑娘，有劳。”
见那女子冲我微笑，我连忙点头示礼，这才凑到了她跟前。
把上她的脉门，刚触上她的肌肤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脉象强而有力，比起正常的脉似乎过于急促。且她周身都在发热，腕部竟然也在发烫。
敲门声响起，黄牛走到那边打开了门，却见一个穿着粗麻衣服的男人冲了进来，激动地指着外面道：“出大事了，铁柱他……他……他死了！”
“什么？他身强力壮的，好端端的怎么……”
“病患在哪里，快带我去！”觉得事情不对劲，我站起身子连忙冲了过去。
那男子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那赌鬼。
赌鬼帮他娘子盖好被子，这才站起了身子，“这姑娘是大夫，让她看看吧。虽然人都死了，可总也能找出个缘由。我这里暂且不急，哎。”
那男子听着这话，连忙跳出门槛，带着我向院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瞥了眼躲在院子角落的十三和大虫，我沉着气便加快了脚步。想来今夜似乎有不少事要发生，他们一人一虎倒也是清闲。
匆匆赶来了村子东边的这户人家，还没进门就能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不少人已然被惊动得前来围观了，我和那带路的男子奋力拨开围观的人，这才来到了那铁柱躺着的炕旁。这名叫铁柱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浑身都是鼓出来的肌肉，想必力气甚大。可这么一个身强力壮的家伙，怎么会忽然死掉？
指尖触上他的腕部，我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身子这么烫？”
“柱子说自己身子冷，我就给他加衣服，可他还说冷。我觉得他身子可能不大舒服，就出门去院子里取点干柴回来把炕烧热，可谁知道我一进门他就横躺在了炕上。起初以为他睡着了，推了推他可就没见他醒来。隔壁的秀才过来帮忙看了看，说他没了脉象，怕是……我个苦命的柱子哟！”看上去像是铁柱他夫人的女子又禁不住大嚎了起来，周围的人连忙跟着去劝。
铁柱的脸也是一样地泛黄，且周身滚烫。单靠这炕也不能让周身都发热，想必人还没有死。可是他没有脉象，这就有些古怪了。
手不由得摸上炕沿，我脑子里灵光乍现。
“这里有艾草吗？去把艾草烧成灰端过来，兴许人还有救！”我连忙大喊道，话一出口屋里的人就乱作了一团。
铁柱的夫人指着柜子顶上搁着的干艾草，含着泪问道：“重阳过后就忘了丢掉，那还能用吗？”
原本乱作一团的人这才静下来，让一个大个子的男子走过去把那捧干艾草全部拿了下来。又有人端来了一个盆子，我这才接过艾草，在盆中将它烧成了灰烬。
“麦管！你们这里有麦管吗？”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我连忙抬头问道。
周围的人又是一番手忙脚乱，我已然对那句什么“人多力量大”的话产生了严重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