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可他绝了太医的医治，提着剑就寻到了雪君那里，说要为桃君报……报仇……”碧玺说到一半，自己却结巴了起来。
岚哥哥竟认为是雪墨害死了桃歌？
“雪君胳膊上挨了岚君一剑，然后岚君自个儿命人把自己的物件都搬去了冷宫，随后便自己住进了冷宫。锦君日夜守在冷宫门前请岚君出来，前几日下了场雪，锦君也染上了风寒。如今这……”碧玺紧接着又道，眼泪又被挤出来了。
只是在这么一瞬，我真恨不得随便拿把刀先把自己砍死。我这一出游，到底造了多少孽啊！原本新帝登基，朝廷就不大稳定。谁晓得朝廷没出事，后宫里倒是闹了个底朝天。莫不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就算是他们几个的身子也吃不消
转身再次看向了黄牛，我紧攥着拳头，“碧玺，把这公子一并带回宫，我这就回去。”
黄牛没有言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便又望向了窗外的天空。
软轿落在了锦瑟的寝宫前，轿帘子被碧玺掀开，我连忙走了出来。可是略一转身，却见黄牛从后面的轿子缓缓走出来，便失神地望着周围林立的宫殿，满目悲怆。
“碧玺，你先带这公子去我书房歇息，上些茶点。”看着黄牛，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天下苦命的人多了去，倒也不是我一个个就可以帮得过来。
走上台阶，见碧玺带着黄牛渐渐远去，我心里落下了块石头。
跨过门槛，周围的伺人纷纷跪倒在地。没顾得上那么多，我疾步来到锦瑟的榻前，却见他面色苍白，眼周发青，十分憔悴。他紧闭着双眼，没有察觉到我。
打了个手势，我遣走了屋里的伺人们。
坐在榻边，我俯身在他额边轻轻吻了一下，柔声凑到他耳旁，“小花猫回来咯，锦君快醒醒。”
一瞬间，他双眼猛地张开，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怔怔地看着我，锦瑟表情已然复杂到了极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面上是喜也是，是悲也是。
抓起棉被，我将他裹了个严实，这才用身子笼着他道：“都怨我，如果不是急着跟十三见面，宫里就不会发生这么些事了。岚哥哥脾气一向倔，认定了什么就一直埋头向前冲。雪墨索性伤得无大碍，如今倒是真追究起来，最应该受罚的人其实是我。我会亲自去接岚哥哥出来，你不必担心了。”
锦瑟眼眶一红，颤抖地抚上我的面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微笑，“都是皇上了，还‘我’啊‘我’啊的……小花猫，是不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猜不透哥哥们的心思？为什么以前在村里大家相处得那般好，可如今却闹成这样。我不想再回到当年在飞霖身边那样的日子，那个冰冷的皇宫……”
“桃歌临走前说了那么些让人不明不白的话，岚哥哥自然会起疑责怪雪墨。我现在去冷宫里让他砍我几剑，他气不就消了……”
“小花猫，你又在说胡话了！”锦瑟破涕而笑，我不禁也有了笑意。
可是我没有在说胡话，桃歌出事都是因为我，岚哥哥若真的砍我几剑，倒也能让我自己不那么自责。本来出去一趟心里都已经释怀了，可是如今又走入了这樊笼。
从锦瑟那里出来，只是站在殿前，我稍稍吐出一口气。刚迈开一步打算去冷宫，谁晓得一侧便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伺人，扑倒在地便道：“陛下，雪君听闻陛下回宫，准备了膳食请陛下过去。”
收回步子，我道：“他身子还好吗？”其实对雪墨的伤情，我一点也不知晓。方才告诉锦瑟雪墨无大碍，都是自己信口拈来以求让锦瑟放心的幌子。
“谢陛下关心，承蒙陛下庇佑，雪君只是受了些轻伤，太医说调养些时日便会康复。”伺人恭敬地答道，面上却作喜。
轻轻点头，我重新迈开了步子，“告着他天气凉，多添些衣物。他可能在这宫里住着不习惯，你们好生伺候着。膳食暂且让他自己用了，顺便告诉他夜里朕会去他那里过夜。”
“是，陛下，小的告退。”伺人暗自笑着，连忙叩首。
雪墨，原谅我不能立马就去看你。我已经对不起岚哥哥太多了，从小到大，岚哥哥为了一个我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他把自己关在冷宫里面，也不知是在罚自己还是在罚我。
在恍惚中，我伴着伺人的带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绕了不少路，终于见着那破落院子的大门。凰彩的诸多宫殿都覆着琉璃瓦，唯独冷宫只是平常的黛瓦，所以一眼就可辨认出来。父后被凰远瑜关在这里十几年，单凭这一点，我就恨透了这院子。
“皇——”
“不必通报，你们且在外面候着，朕一个人进去。”我快步走到了墙根那里，将伺人们留在了紧闭的大门前。
微微用力，我踩着墙壁跃上了墙头，顺势翻身落在院子里的平地上。
倘若直接由大门进去，岚哥哥估摸着会觉得我扎眼。索性这么翻进去，不必惊扰他和其他人，一举两得。
院子里空荡荡，连棵树都没有。斑驳的青石板夹着厚厚的积尘，简直让人无法联想到这里居然也是皇宫的一部分。瓦片碎了不少，那样一栋大房子如同垂死的病者般躺在我面前，残破的窗户纸在风中招摇，半掩的窗扉咯吱作响。想起父后受的苦，我心里不然泛起了酸水。
凑到屋子跟前，我透着那半掩的窗子向里望了望，岚哥哥正坐在一张简单的木桌旁，支着脑袋静静沉思着什么。见他双颊都凹了下去，似乎病得不轻。到底他为什么突发喘病，我也不大清楚。
依旧是那件青色的袍子，依旧是那清秀的人儿，可是却没了当年的锐气，反倒约莫着是被世态炎凉给把锐气磨平了。
只听哐当一声，我只是稍稍碰了下那窗子，谁晓得窗扉直接掉了下来，扑起地上一团尘土，呛得我连连咳嗽了几声。
岚哥哥忽然把眸子投向了我这边，吓得我只得又干咳几声，便挤着笑从窗框直接翻进屋子，稳稳落在了他面前。
“是想来问罪吗？”漠然地问道，他双眼中似乎什么也没装下。
点点头，我神情严肃了下来，“朕想要问你个伤人之罪。”
自嘲地笑了笑，岚哥哥把目光转到了桌面上，低下头道：“我一直在等今天，陛下，赐死我吧。”
“为何？朕问的是你伤你自己的罪。好端端地折磨自己，作甚？”叹了口气，见他神色不对，我连忙换个口气，笑着游移到了他跟前。
坐在他身边，我抓上他的手便道：“岚哥哥，跟音儿回去吧。”
“奈何我伤了你的那宝贝疙瘩林雪墨，让我在这里静一静。假如我这时候回去，如果又忍不住一剑刺死你的宝贝，你该怎么处置我？”冷笑着，他站起了身子。
第97章 黄牛，呵
“一辈子把你拴在身边，让你以身抵命。”故作悠闲地扣着自己的指甲，在他正欲走开时，我一把抓上了他的手。
微微低头，他挣开了我的手，微微一笑，“见你风尘满面，定是刚回宫。身上满是锦瑟那里紫苏草的味道，想必你回来之后便直接去了他那里，随后又来到这里见我。音儿，我去给你倒杯热茶，你的手好冰。”
心里不禁涌出一股暖意，我侧脸静静看着他倒茶的一举一动，似乎只想停在这一刻。
捧着茶杯来到我跟前，岚哥哥重新坐在了我身边。
端起那杯子，我微微吹了吹，小嘬一口，“回去吗？”
“你晓得我心里的盘算吗？”
“你是说……雪墨？你怀疑桃歌小产是因为雪墨做了什么手脚，所以公然提剑去伤他？”我搁下茶杯，“岚哥哥虽然平日处事急躁，却极有分寸。如今怕是只想寻个理由躲在这里，以求自保。一日不查清那档子事，一日你不会安心。”
见岚哥哥只是笑着并未言语，我接着道：“对外我自会装作埋怨你，在这里虽生活比不上外面，但倒是可以让人安心不少。桃歌的事，我必会派暗卫调查到底。”
“音儿，谢谢你相信我。时候不早，快去看看你那宝贝疙瘩的伤势吧。”岚哥哥随时笑着道，可话里终是透着酸气。
晚上自会去看雪墨，只怕如今有一个“宝贝疙瘩”在书房里等着我。想当初千军万马对我来说也不至于是心头上的刺，如今这几个男子倒是让我几度想挥剑自尽以谢天下。
离开冷宫的院子，我故作表情凝重。周围伺人皆是沉默不语，但也都小心翼翼地在打探我神情，似乎想要揣摩我的心思。
来到书房里，见黄牛坐在一旁正喝着茶，我便坐在书桌前随手翻了翻折子。取了一只朱笔，瞅着些折子批了批，再次抬起头时只见碧玺又端来了些茶点。
将笔搁在一旁，我道：“让门外各宫的伺人都散了，想要听风的话倒不如当面来问朕。”
“主子说笑了，小的去去就来……”碧玺沉着脸退出了屋子。
黄牛站起来走到书桌对面，低头道：“茗音姑娘，你倒是好生自在。”
“我不自在，可见你倒是很自在。住处我会替你安排，明天太医便会去……”
“主子，雪君在门外求见。”碧玺的声音忽然响起、
“让他进来。”我支会了一声，却见黄牛连忙转过了身子向门外看去。
他倒是比我还激动，也耐怪，毕竟雪墨是我的夫君。
门被推开，雪墨翩然而入，来到我面前便躬身行礼。我连忙绕过桌子走到了他面前，将他扶了起来。见他胳膊上还包扎着，我不免有些揪心。
“你是谁！”黄牛扬起袖子便指向了雪墨，很少见他如此激动。
雪墨怔了怔，恍惚地看着我，满目皆是茫然。
觉得不妥，我用身子挡住雪墨，“黄牛，你先坐下……”
“我就知道她不会无故地放下我，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