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谢的时光

第29章


  廖洋叹口气,坐到了她身边,隔着半米的距离,也不看她:“跳楼的前一夜,姐和我说过很多话,那个时候我病才好,多半是她说我听,然后我就趴在她床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窗户开着,冷风一阵一阵往里灌。记得那天以前她很久没笑了,在我睡着前听到她说过一句话,说她还想见一个人,一个老是叽叽喳喳叫她小翠的人,很想见,然后笑了笑。我猜那个人是你,所以如果姐要走了,应该希望你在这里送她一程。”
  小小扯了扯曹斐的手,声音哑哑地,透出股绝望的无力来:“我想去车里躺会儿。”
  “啊?就是浩子那辆破面包半路抛锚,我们再打车过来才晚到的,我送你去宾馆?”
  “好。”小小靠曹斐的搀扶才站了起来,颤巍巍走了两步,又回头直勾勾地望住廖洋: “小翠是那么要强的人,她不会放弃,你们是家人,更不能放弃。”
  叶喜忙完医院的事已经是凌晨,去到宾馆的套房,看到外间沙发上醉得软倒的浩子和土匪,还是土匪硬撑着眼皮指了指卧房,说了句“哭了一夜”,又耷拉着脑袋睡下了。叶喜脑子也是胀的,倒了杯水走到房门口,正要敲门听见了里头闷闷的抽泣声,他就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呆呆地挨着门坐了下来,听着她躲在被中细微的哭声,忽然间意兴阑珊,闭上眼,很希望自己一睡不起,起码能一梦到当年。
  成年后的现实是,大家不能再长守医院以彰显友情,叶喜批了廖洋长假后,第二日就带着人都回到H市,毕竟各有工作。
  所以鸣凤那个筹划的生日晚宴居然还是成了,几个大男人都需要个发泄的出口,于是乎粉饰太平捧着寿星女尽情狂欢,没事人般喝得一通大醉。浩子更是难得地跟着土匪俞美眉来小妹妹去的,有说有笑干了好几大杯,连鸣凤借酒倒进他怀里也在几人推推攘攘下尴尬地抱住了,曹斐把两人推去了后院美名其曰看星星谈心事,然后晃晃悠悠回到大厅,拍着早醉趴下的小小:“我还在这儿呆一会儿,看看他两情况,让叶喜送你回去?”
  小小猛摇头,并成功催吐了自己,冲到门边先好好解决了,才瘫在地上指着同样醉醺醺的叶喜:“谁要他送?难道你希望酒后驾车,一车两命?你这个老公不厚道。”
  曹斐不答话,只望着她笑,倒是叶喜把人硬拉了起来,使蛮力往外带,语气也是凶巴巴的:“洛小小,如果你陪着,我不介意一块儿死。”
  “我不跟你走,我不喜欢你,我不要跟你——哎哟!你放我下来!死土匪,看着老婆被人欺负也不管!你放我下来!我不坐酒鬼的车!”
  “你再提一句老公老婆,信不信我上车就把你办了?”
  事实证明,洛小小永远是搞不赢叶喜的,曹斐靠着大门目送着突然静下来的两人拉拉扯扯远去,笑着说:“才两步路,要开什么车?两个傻子!”因为店里太过安静,他的声音也空飘飘地,饶了一大圈还是说给了自己听。他回到桌边,取了剩下的酒自斟自饮,自己对着空气敬那两双也许能成对的人,还敬着远嫁他乡的唐美人,医院里苦撑的林妹妹,笑着笑着就把眼泪笑了出来。
  
  又是那条盛夏里会开满白花的路,他们曾牵着手走过无数次,现在只余枝头的叶在扛秋风,小小推拒着叶喜披过来的外套,却被他更用力地整个裹住,她就低下了头,傻愣愣地望着地上两人有些陌生的影子。
  还带着他体温的衣服,他仍旧细心地半蹲着,替她卷好衣袖,拉平衣摆,做完了才抬起头仰望着她木然的脸庞。
  分明还是记忆里那张浓眉深目的脸,但是太多太多的不一样了,如他眼角划过的皱纹,还有她扫过颊边的长发。可叶喜就这么固执蹲着,深深地望着她,小小像隔着遥远的时光,听到当年水畔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只是听到,此刻她的心脏平缓地动着,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当年的彼此,而是天葬台前被她抛下的那件外套,自最初的心悸后陪了她十余年的外套,一如那十余年的感情,自那一刻起再不属于她。
  叶喜紧紧拉着她的手,因为使劲,手机指上的银戒指搁到了小小,她无意识动了动手指,他的戒指因为路灯的光芒而闪过黯淡的光。
  叶喜顺着她的视线看着戒指,也看到她空空如也的手指,轻声问了句:“你的呢?”
  “扔了。”
  她答得很平静,并没有带任何感□彩。
  他也并不寄望能有更好地回答,沉默地站直了身体,沉默地拉住她的手往回走。送她到家门口,似乎想抬手替她撩开面上的头发,仿佛低下头想得一个吻,却什么都没做就转身离开了。
  小小像往常一样,洗完澡,换了睡衣,甚至泡了杯牛奶给自己醒酒,脑袋里一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想。连听到门铃也是机械地打开,就看到叶喜跪在门口,举着一枚戒指,说:“嫁给我。”
  而她居然还就着手喝了口牛奶,才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叶喜自作主张地进了门,还不忘关门反锁,小小提醒他鸣凤可能会回,叶喜摇头:“浩子跟土匪都打了包票,她绝对不会来骚扰我们。”
  他把小小按进了沙发,低头在茶几下找到了自己前几日交给曹斐的箱子,在里面果然看到了曹斐说的东西,仔细读完后递到小小手里,并且再次跪了下来:“嫁给我。”
  小小扫了一眼土匪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抿紧了嘴,开始有被算计的感觉。
  叶喜的眼睛被戒指和灯光耀得闪亮,他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诚挚用心:“洛小小,请你嫁给我。”
  “没可能。”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到杯中牛奶喝完,手机刚好响起,小小看一眼来电,脸沉了几分。
  “哈喽,亲爱的老婆,我猜你们进行得很不顺利,浩子觉得我需要跟你解释一下。”
  “你们什么时候达成的协议?”
  “昨天。其实我回来那天,上铺见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能不能离婚?”那样直截了当,把他所有久别重逢的感动都堵在了喉咙,好几年不见,归来迎接他的是浩子罩面一拳和上铺几乎没有感情的问话。
  “你就答应了?”
  曹斐的声音低低地,透过手机显得有些虚幻:“小小,我问过自己一万次,如果没有那年的圣诞节,你和上铺是不是早已结婚生子,守着一家小店过得很幸福。”
  几不可见的哀伤从小小眼中划过,她推开跪在身前的叶喜,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黑漆漆的世界陷入了沉默。
  “那是你们之后所有悲伤的开端,明明每晚在店里过夜的人是我,如果我没跑去你们屋子蹭饭,如果我没有去买那包烟,没想着偷会懒把烟抽完才回去,或者是我先进的门,结果肯定就不一样了。就算一切照旧发生,我能陪着上铺承受所有,那么起码能参与后来的每一桩事情,能有几个掏心窝窝的兄弟,而不用躲得远远地,从此电话都不敢打一个。” 而回国之后,他每见多一次小小,就想扇自己几耳光,夺走她笑容的人里头他该算一个。
  被曹斐苦楚的语气牵动,小小也觉得喉头涩涩地,许多的“如果”在那一年的圣诞之后,她曾问过自己无数次,可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谁知道命运的拐角已经恭候?那一天之后,他们的未来怎么熬都熬不脱支离破碎的结局,再后来她就不再想什么无谓地如果了,因为心被寸寸熬成了灰。
  “我说过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需背个枷锁这么多年。”后面的路是她和叶喜自己选的,不怨任何旁人。
  “不!我太想回到那个晚上,让我能站出来说一句这是我兄弟,说我们下午开始就一直呆在一起。同样的话我在梦里面不停地重复,可每次醒来只会记得我和沛哥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做了逃兵,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也知道的,除了浩子,上铺再没有把谁当过兄弟。”曹斐要再灌下一大杯酒,看了眼回避到院子里的成浩和鸣凤,才有力气接着说下去:“我跟浩子穿开裆裤前就泡在一起,但从那一年起,他们两才是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兄弟,我成了外人。”
  “别说了——这些事都让他过了吧。”
  “过不了,这辈子都过不了,你知道我爱的人是谁,我从未指望过。可我也好,浩子也好,都希望这伙人里至少能留下一对,一对也好,别让过去都成了空想。”
  “你明知道不可能的,我跟他……”
  “我去新西兰看到你的时候就决定了,我要替我的兄弟守着他爱的人,代替他做该做的,现在正主来了,是我退场的时候了。”
  “你们当我是可以让来让去的东西吗?”小小说完就觉得自己语气重了,这些年曹斐作为一个丈夫实在无可挑剔,给予她的是充分的自由和绝对的宠爱,于是呐呐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我不该这么说。”
  “小小,我们决定结婚的那一天起我跟自己说,无论以后你和上铺还会不会在一起,我都会尽我可能地让这个小丫头快乐,只要你想要的、你该得到的我都要努力让你拥有。可是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的幸福从来不在我这里,本来还筹划过为你所受的苦,我该怎么刁难上铺,只是他没给我机会。你知道上铺怎么说服了我?他说任何条件,只要我离,任何条件!”
  曹斐的笑容很苦,这就是差别,表面上看他们待他一如既往,可真正地兄弟怎么会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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