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谢的时光

  “我理解，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清楚。”
  “妈，我是不是很没用？每次遇上他脑子就是摊浆糊，我该怎么办？”
  “自己拿主意吧。我的婚姻太失败，经验谈不上，教训倒不少，两个人并不求如何富贵或者有多深爱，我只盼你找的人能事事以你为重，使身心有所依，已是天大的幸运。”
  在王慧看来，当年的叶喜完全是负分，如今是勉强能凑个及格分数了。
  皮尔顿的夜色幽蓝无边，远处山峦重叠，大片的葡萄树一垄一垄地延伸而去，如起伏的波浪，摇曳着星光。
  Sam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并拿出珍酿分享，替小小和叶喜送行。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王慧再三挽留，小小大嚷着不做电灯泡，莫使sam心底暗恨，早走为妙。
  两个男人年龄上虽然相差许多，叶喜少年时起就偏老成，sam却是一贯的心态年轻，两星期下来二人俨然老友，光是每日切磋厨艺都兴致勃勃。何况用sam的话说，他们都是求婚失败大军中的一员，而且屡求屡败，屡败屡求，自然革命友谊□啊。
  小小在一旁搂着妈妈咯咯直笑，作为一个banana，sam的中文能学成这个样子，对母亲真是下了苦功夫。
  “妈，要我说这位大叔还是值得嫁的。”
  “年纪一大，些些变化都不想有。如今我生活安定，积蓄颇丰，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得不知多逍遥自在。嫁了他，去当别人的家，大到亲友后辈，小至水电下水道，一一应付，太琐碎了！”
  “这倒也是。”
  “再说我们这个年纪，婚姻上都是看开了，无胜却有，还是留点余地的好。”
  小小靠在妈妈的怀中，微笑着，很是羡慕，她到底学不来这种骨子里的豁达。再说放下，走得近了，就会习惯性地去汲取温暖来排解寂寞，那些走遍各地也排解不了的寂寞。
  调转头，对上叶喜专注的目光，不知怎的，她面上就红了，温温地，晕晕地，像是酒劲一层层往上涌。
  第二日清晨的飞机，王慧过惯了懒散的日子，竟没有准点醒来，小小又怕离别的场面，干脆决意自己走。老好人sam送她们到机场，听小小唠叨让他注意这注意那也再三点头，不知怎么小小总觉得他神情有些郁卒。
  问多几句，sam也不肯提，只是很客气地邀请她们多来，要进安检还笑呵呵地挽留她们干脆就此定居，小小想国外的人特别注重隐私，就没有再追问。
  
  回到家，一个“失业”一个辞职，两人在家大眼对小眼，叶喜倒是乐在其中，小小越呆越郁闷，于是泡在网上策划旅行路线。
  或许是这些年走得太多，小小发现自己找不到地方能提起兴趣来，她的行程还没有定好，叶喜已经有大动作，搞回来一条跟大大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苏牧，取名酸梅粉，这自然又是小小那莫名的童年怀旧之一。
  可怜巴掌大的屋子酸梅粉跑得稍快一点就要练习跨栏，过得不知多憋屈，叶喜却乐在其中。小小当然是爱狗的，嘴里说着无聊，跟酸梅粉同志日益亲昵，于是才发觉只是叶喜的诡计，家有臭狗如何远游？
  当然小小也从不承认自己是被别的拖住了脚步，反而叶喜隔三差五地问，你决定好去哪儿了没？小小被问得烦了，没好气地答，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叶喜就接得更自然，当然关我事，让你跑了我上哪儿找老婆去？
  小小不得不承认，叶喜这种常年闷骚型的一旦不要脸起来，真是比谁都彻底，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酸梅粉就成了儿子，有了儿子就有爸爸、妈妈，又自然从爸妈这种称呼转换成了老公老婆，终于小小像习惯了他唱山歌般的求婚一样习惯了他隔一条街都扯了嗓子喊老婆。
  对于自己和叶喜的关系，小小定位不了，情侣该做的事他们都做了，所有人除了她自己也都将他们视为一对，只有她梗在那里不肯认。
  这是骨子里的顽固，就想当年她无论如何要叶喜在一起一样，同一个人，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点头。
  有时候小小也自问是否太矫情了，可他们之间有太多被时空隔断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如何来填补？还有空白之前的那些痛、那些恨如何烟消云散？
  偏偏她每天又在吃着这个人做的饭，住在他打扫的房子里，甚至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享受着鱼水之欢，以至于曹斐有一日因叶喜名分迟迟不定而嘲笑时，给“前妻”来一句，你不会把上铺当炮友在使吧？惊悚得小小一口汤给喷了出来，叶喜却是无限哀怨。
  那天是七夕，叶喜策划了一堆的节目，可小小嫌外头人多，哪儿都不肯去。于是两人一狗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叶喜百无聊赖间用手机上着网，忽然兴冲冲地抬起头：“老婆，八月有雪顿节，会晒大佛，咱们去看看？
  小小只是望着他，目光很复杂。
  “我去过西藏了。”
  “我知道，可以再去一次。我陪你看唐古拉山，转纳木错湖，转山转水随便你转什么，我都陪着你。”
  “不用了，已经去过的地方，不用再走回头路。”
  叶喜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不要去多想她的话是否有深意。重逢之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有这种挫败感，给她看整面墙的海报，她说夜晚许多人头对着吓人，抽555的香烟，她说叶老板这么大的家业怎么还抽这种烟？她爱吃的菜，她爱过的明星，她爱做的梦，似乎都随着他这个她曾经爱过的人一样，变成了过去。
  “我已经连讨好你都不会。”他的语气里有着心灰意懒的无奈。
  “你并不用讨好我。”
  “那你要怎样才肯再爱我？”
  小小仓惶地避开了他炙热的目光，避开了他似是豁出去的孤注一掷，却被叶喜拖进了怀里，酸梅粉一跃而逃，见家中气氛不对，居然自己乖乖进了窝埋头装困。
  挨得太近，吐息间呼吸都像是一双温热的手拂过皮肤，小小往后躲，却惹来叶喜劈头盖脸的吻，手也越发地不规矩，扫过腰间的肌肤一路上游，小小轻喘着去推他，被死死压住，用力地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叶喜的动作蛮横，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柔，唇与手过处留下绯红的印记，他是刻意地，一点一点烙印着她的身体，滚烫的身子覆在她--的肌肤上，混淆着她的神智让她渐渐迷离在略带痛楚的欢愉中。
  “不要，我真的不想要。”
  小小推着他，翻身要逃，她害怕这种亲昵至极的--，自叶喜的身体燃起燎原的火，能将她焚为灰烬。
  叶喜整个人压在她背上，一只手按在她的心房，一只手掐着她的腰，让她无处可躲，他火热的唇贴在耳边，厮磨酥麻如蚁噬入心扉。
  “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又是我的。”
  “不，我不要。”
  眼泪落了下来，因为皮肤太烫，所以凉凉地沁着，似细如柳叶的刀，一片片凌迟着叶喜的心。他并没有停，更加的放肆，更加的用力，彼此的呼吸都紊乱了，最终都彻底地沉迷在无边的--之中，缱绻最深处，他吻着她的唇，呢喃着。
  求你，爱我。
  小小，我求你，再爱我。
  之后，叶喜筋疲力尽地睡去，又或者是逃离自--中清醒后的现实，可手臂仍然牢牢箍住小小的身体，两人紧依着、贴合着，仿佛是世间最亲密的人。
  只是仿佛。
  小小累极，反而不能睡。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若谈及感情，最终只能以原始的疯狂--来结束。
  她听到了他的渴求，她也看到了自己滴落的眼泪，轻轻抚摸过叶喜已经熟睡的容颜，她靠在了他的胸口，听着踏实地、扑通扑通的心跳，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多年前。
  只是好像。
  “我不会再爱你，喜啊，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绝不是你。”
  叶喜猛地睁开了眼，外头一点微光，他的眉目晦暗不明，许久，才听到他低沉如梦呓的问诘。
  “为什么？”
  “我可以爱任何一个人，却不敢再爱你，再也不敢了——”
  “我又把你逼急了，对吗？”
  小小沉默着。
  “逼急了，你才会说心里话。可是逼急了，你就会逃，如果我不是醒着的，是不是明天又见不到你了。”
  “是。”
  小小觉得自己被抓紧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可她没有撒谎，她是想逃。
  “我要怎么做才可以？”
  “做什么都不可以。”
  “那么不要爱我，只留在我身边。”
  “不，我做不到。”
  他几乎是低声下气了：“哪怕把我当佣人，甚至暖床的伴侣都不可以？”
  小小从他怀里抬头，幽黑的眼中有泪光闪过，叶喜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想再听让人绝望的答案。
  他推开了她，那一刹那，小小觉得自己失却温度。
  可她什么都没说，注视着他默默地套上衣服，坐在床边，抽完了一支烟，然后头也不回地起身关门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文中的“--”你们懂的
26、第 26 章 ...
  空荡荡的房间里，还有门的余响，酸梅粉追到门口被扇了一鼻子灰，茫然地回望着女主人，然后耷头耷脑的蜷到床边躺下。小小把自己埋进它软软的长毛中，哭到天昏地暗，鼻青脸肿。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还止不住眼泪？
  只是在哀悼吧，拖拖拉拉这么多年，绕过去又绕回来，还是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