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西风飒飒，落叶萧萧。
    南书陌目光茫然而略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萧瑟的冬景，只觉得透骨冰凉！
    如果不是拘于君子之礼，和雪儿早成夫妇之事，大概雪儿是怎么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吧？即使她真的不喜欢自己了，她也不会离开的！可是，他们两个的情意难道还算浅吗？是自己太过于君子，还是原拓飞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为什么竟被他抢去了未婚妻，为什么那么多年的情意也会这样一笔勾销了呢？不甘心倒也无所谓，只是自己为什么会是被抛弃的那个？为什么雪儿不能留在自己身边呢？想到从此不能再和雪儿相守，他就痛彻心脾！
    南书陌自不愿在人前示弱，却又忍不住要跑着这个断肠的地方来，不是为了舔自己的伤口，却是在自己伤口上撒盐，让它痛彻心骨，刻骨的相思使他终于要找个适当的地方发泄，他的性格却又不允许他在人前软弱。独自在这里，也忍受了很久了，可是，就是哭不起来。那个原拓飞歌哭无常，笑闹戏谑，真是叫他忍不住既妒忌也羡慕！
    想到当初和雪儿的日夜相随，想到现在雪儿的决绝，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一时拍击着身边的大树，连连叹息。
    他双眸朦胧起来，只觉得泪要涌出！内心虽不自觉地极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想流泪。朦胧之中，似乎又看到那个白色身影，她来了，走的好慢，身影婀娜，绝美的玉颜……
    南书陌“啊”的一声，自己又出现了幻觉，竟然还这样奢望吗？不由一头扑倒在地，再也克制不了自己，放声恸哭！
    玉萦雪站住，看着远处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似乎在引颈渴望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可是，他怎么一下子栽倒了，而且还那样恸哭？这实在不是陌哥哥平日的行径哪！
    但是那样的痛哭失声，实在也叫她跟着心酸，她从来也没见过南书陌这个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玉萦雪站住了，愣愣地在他身边站了很久。一阵风吹过，她衣袂飘飘，两肩的长发也拂来拂去。不知怎么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昨夜那苍凉的歌声，
    ……
    为爱为情恨似病，
    对花对月怀前程。
    徒追忆花月证，
    情人负我变心负约太不应！
    相思当初枉心倾，
    怨句妹妹太薄幸。
    禅院钟声深宵独听，
    夜半有恨人已泪盈盈。
    ……
    她不禁也已是泪流满面！
    南书陌一直哭得声嘶力竭，也还是一动也不动。玉萦雪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轻轻去触他肩头。南书陌浑身一震，猛一抬头，满脸憔悴，泪痕恣意，目光却呆痴之极。
    “陌哥哥！”玉萦雪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裂开来。她一下子想起她的爹爹，南书陌此时正与爹爹留在她内心深处的最深刻的印象，那么多的悔恨，痛苦，悲哀，欢喜，幻灭，怨苦，自怜，在他面上交织着，变换着……可是却似乎还要哀伤无着！这么憔悴，这么痛苦的陌哥哥，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啊！
    “雪儿？”南书陌抬起手，却不敢去触摸，道，“雪儿？你……”
    “陌哥哥，我……”
    “你来了？”南书陌还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明白。
    “陌哥哥，是我！”玉萦雪不由有点惊吓。
    “你来了，你一会儿又会消失的，是不是？这次怎么这么长，还好像很清晰，可我不敢碰你；每次一碰你，你就会马上不见了的。”南书陌喃喃地道。
    “陌哥哥！”玉萦雪听他如此似痴似傻的话，心内悲痛难抑，轻摇他的肩头。
    南书陌猛地一把抱住，叫道：“雪儿！雪儿！不管你是真是假，就是假的，连我一起假了就是了！”
    玉萦雪哭道：“对不起，陌哥哥，对不起！……”
    南书陌双手抓住玉萦雪的双肩，略微推开一点，仔细凝视她的面庞。右手往坐着的那块大石块上一击，“哎呀”一声，几乎要震脱了自己的手腕，才似乎觉得这一切竟是真的，不是自己泪眼朦胧，不由惊喜交集，道：“雪儿，你真的回来了？”
    玉萦雪见他刚才还很浑浊如死灰的双目陡然明亮如星，神情更是激动异常，也就不挣开他的怀抱，任他抱着。
    南书陌心里的迷糊也渐渐退去，但是隐藏了那么久的相思深情却再也难以克制，将他的雪儿用力搂住，连连亲吻起她的双唇，她的面颊，甚至一直到颈脖。
    玉萦雪第一次见他如此疯狂地亲吻自己，不由骇异起来，同时也想到要挣扎出来，可是，又哪里能挣得开南书陌此时还不太清醒的怀抱？
    南书陌一边亲吻，一边口内不断地含糊呢喃着她的名字，那不停的呼唤“雪儿，雪儿”几个字，竟是那样深情而痛苦！玉萦雪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身子都也要被他揉碎了，一片一片地，在他如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中渐渐失去了自己了。
    南书陌一直往下吻着心上怀里的人儿，一时难以压抑心内升起的一股热烈的渴望，激动地伸手就去解玉萦雪的衣带！当他的滚烫的双手触摸到玉萦雪的肌肤上，玉萦雪猛地惊醒，忙使劲去推，叫道：“陌哥哥！”见南书陌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举起手掌就要拍下。
    南书陌迷迷糊糊地睁着通红如欲喷火的双眼，真的叫玉萦雪感到很有些害怕！竟然和那原拓飞一样，只是那时原拓飞眼里满是甜蜜和柔情，可是，陌哥哥却是那么痛苦而迷茫，心里也跟着酸痛，那一掌就怎么也拍不下去，停在空中。
    玉萦雪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南书陌看了一眼，哪里还狠得下心说退婚之事，只愿他清醒时再说吧，站起身想走。
    南书陌嘶哑着声音叫道：“雪儿，不要走！不要走，雪儿！难道在梦里你也不肯答应我吗？也要离开我吗？”
    梦里？他还以为是在梦里么？他神智竟如此糊涂不清醒了么？玉萦雪回过头，看着南书陌迷茫的目光，实在惊痛非常。
    南书陌神情萎顿不堪，垂下头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玉萦雪蹲下身子，哭叫道：“陌哥哥，你怎么啦？你怎么啦？”用力想要推醒他。
    南书陌抬起头，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道：“你没走，雪儿？”
    “陌哥哥，你不是在梦中，我是真的回来了……”玉萦雪伸手去为他擦脸，为他整理了一下服饰。
    南书陌猛然惊醒，一把握住玉萦雪的小手，声音略略清晰地叫：“雪儿！”又一下子似受惊地放开。
    “陌哥哥！”玉萦雪哽咽道。
    南书陌神情一凛，终于恢复常态，凄然一笑，道：“雪儿！”
    玉萦雪见他终于清醒了，心里总算放松了些，坐在他身旁，柔声道：“陌哥哥，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南书陌强自压抑住内心汹涌而出的苦痛，默默无语，很久才终于淡淡道：“雪儿，你回来是——”终究还是说不下去。
    陌哥哥！是我变了心，我已经不配拥有你的这份真心了，我……玉萦雪见他清醒之际，似乎已知道自己来意，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叫她难以为情，自己真的能做这样残忍的事，要背弃婚约吗？
    跟原拓飞在一起是轻松快乐，但是就以陌哥哥十几年的情意为代价，可能还会有将来几十年的痛苦为代价，难道真的可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吗？
    可是，自己真的能背弃原拓飞而嫁给陌哥哥吗？又能背弃陌哥哥而跟着原拓飞走吗？
    看着他那哀痛无边的双眼，想到师娘的话，再想想那些世人的汹汹言论，真的就这样决绝，离开陌哥哥，真的就这样毁掉陌哥哥？如果他不是爱自己这么深，他该去娶一个比自己更好的，那么他就可以挽回声名，他应该先背弃自己的，怎么能由自己先提出解约呢？
    看着这样的他，她情不自禁又想起自己的爹爹。那么一代英明帝王，却哀痛伤感了一生！陌哥哥跟他竟是一模一样的，如果自己离开，他一定也会那样吧！而他又还比不上爹爹，他们还曾在没有那个玉和勋的时候做过两年夫妇，可陌哥哥却只做了自己十几年的未婚夫，那么一心痴痴等自己长大，而长大的她却想和别人成婚……
    南书陌慢慢地从怀里拿出那个珍藏已久，怎么也舍不得放弃的玉蝴蝶，无限留恋地看了看，递给玉萦雪，呜咽道：“这个，你……拿去……给……”
    玉萦雪再也忍不住，扑过去伸手握住他拿玉蝴蝶的手，握住那个象征着他们情意的玉蝴蝶，道：“陌哥哥！我，我，不要……”
    南书陌扭过头去，抽出手，慢慢松开紧握着玉蝴蝶的手。
    玉镯慢慢掉下，那轻盈的蝴蝶像断了翅膀似的斜斜地坠下，玉萦雪忙伸手抓住。
    “陌哥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