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月儿已开始西沉，西边的一大片黑云遮住它，但它的亮影还是能从黑云缝隙里看到。有时它也露出半边脸儿，有时就和黑云边同光芒。其他地方还是有星的，一颗颗的稀疏得很，不太明亮。
    东南，远远地，居然有不甚强的闪电不断地照亮天空——已入冬了啊！
    再回头看看遮住月儿的那很大的一片黑云，居然也有闪电在其中。闪电一亮，黑云内部就透明了，但深浅不同。有时那深深浅浅的犹似一朵墨莲，很美丽，也很凄凉；有时又会像一个凶恶的动物，大张着嘴，凶态毕露，像要吞噬什么。
    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开阔些，却是比室内凄寒多了。忽明忽暗的夜空，并不只有那一弯只皎洁了一会儿的月儿！
    玉萦雪靠在南书陌怀里，两人静静地不发一语。
    还是有些凉风的，玉萦雪的长发轻轻拂着南书陌面庞，让南书陌的心痒痒的，是“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的时候了吧！他想着这句诗，他与雪儿即将“结发为夫妇”了，他再也不会和她分开，再也不要和她分开！想到这里，不由更紧地搂住她。
    玉萦雪微微低着头。
    南书陌忽然感到有冰凉的什么落在他揽住雪儿的手背上，他忙抬头望天，是下雨了吗？似乎还没有，那么，是雪儿……哭了吗？
    “雪儿？”他声音里有些张皇失措。
    “嗯？”玉萦雪忙答道。
    “你——”南书陌很想像以前一样搬过她的小脸，但一时却又不敢这样做。他不敢去寻求答案，他只想这么自私而混沌地过去……也许不过是一时的错觉。但过了半晌，他终于还是低低说了出来，“雪儿，如果你后悔答应婚事，那么我们……”
    “不！陌哥哥，我不后悔……”玉萦雪回答的并不犹豫，她不能犹豫。纵然现在心里还会牵系着那个人，但她会忘记他，会抛开那所有的一切，全心全意对待将来的生活的。纵然此时对那个人的情意更重一些，然而陌哥哥这里却还有着婚约在加重他的筹码，还有他的痛苦，他的声名，他的爱意都合在一起也平衡了！既然是这样，那么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只要她下决心，她就会努力和任何一个好好过日子的！
    大厅里早已热闹非凡，婚期虽急，客人却还是很多。毕竟天南庄和南书陌、玉萦雪的声名都闻名于外的，而他们的婚事这样一波三折，本就引人瞩目，一般知道的，自然更要来赶这个热闹。天南庄自然也不好拒绝人来参加婚礼呀，虽然其中也不乏不受欢迎之徒。
    南淑英心里极为矛盾，也暗暗有些担心婚礼不能顺利举行。虽然母亲自雪儿那儿得到那个原拓飞是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赶来捣乱的消息，但焉知这人本事究竟如何？谁知他会不会出乎意料地出现？不过，料想此时天南庄这么多宾客和亲友，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作为的！但如果出现其他不能预料的事，自然还是不好！她实在并不喜欢这样一场婚礼，但兄弟执意如此，雪儿又已回头，她还是容忍了下来。
    谢妙法亲自去庄门口迎进大哥大嫂来。因为南潜友夫妇这次一直在娘家居住，所以得知消息已晚，这会儿才赶来。
    南潜友皱着眉头，极为不满！兄弟在世，他们一直有事商量的；可这回兄弟不在了，兄弟媳妇对于侄子娶亲这样的大事毫不与他商量，并且还如此匆忙！如果雪儿还是原来的雪儿，他自然也没话说，可现在这样，岂不是丢人现眼，有损南家门楣吗？
    “为什么这么匆忙？”
    谢妙法忙笑着解释了几句。南潜友根本不听，瞪着一旁的南书陌和玉萦雪。
    “明明前一段时间还并不在这里，谁不知道她和谁在一起！现在竟要这么匆忙成婚，为什么？有什么等不及的么？还是有什么藏不住包不住的……”
    他这么一说，四周自有人情不自禁瞥向玉萦雪的腰身。她那么纤瘦，纵然穿着宽大的大红婚衣，也似乎绝不可能是有那样的事吧？而南书陌不会那么傻吧，但他的痴情又都是世人皆知，他很可能会那么傻……
    玉萦雪低着头。虽然一向惹人注目，但现在这么多人这样不堪的打量却还从来没有过，没想到要赶快成婚竟也惹人这样想。
    “哼！书陌！我看你是疯了，竟然要这样的女子，难道世上竟没有其他女人了吗？真是鬼迷心窍！”
    “伯父！这是我自己娶亲，不用外人啰嗦！”南书陌已经不能再忍耐了，伯父骂自己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像个无知浅薄之人这样侮辱起雪儿来呢？
    “书陌，难道伯父也成了外人了吗？难道我的话错了吗？你哪儿比人差了，要娶这样一个女子？就只为了美貌吗？要是我在场，早就叫你退婚了，还成亲呢！你真是鬼迷心窍，连同你，二弟妹，你是不是嫌我们南家的脸丢得小了！这丫头既然回来，就该休了撵了去，还居然要成亲！”
    接着又转向玉萦雪，“我们天南庄也算是江湖名门，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一个寡廉鲜耻的臭丫头，居然还好意思答应成亲！南家一门清白就让人这样糟蹋吗？”
    兄弟不在，他自然该是一家之长！南潜友骂起兄弟媳妇，絮絮叨叨。谢妙法虽极力打岔，却见他就是骂骂咧咧，不肯停止，一时也自是极为不满，他这时候摆什么老大的架子呢！难道非要把侄子的婚事搅黄了不可吗？
    满座宾客本就有些是来看热闹的，这时候自然也是小声议论纷纷起来！
    南书陌见伯父骂起人来，不由满脸愤恨，但是又不好发作。只是紧紧握住玉萦雪的小手，两人都是一样的微微有点发抖。
    南潜友狠狠瞪着侄子手中拉着的娇美的玉萦雪，又骂道：“红颜祸水！真是红颜祸水！”
    玉萦雪倔强地半低着头，红衣鲜艳，小脸惨白。
    南书陌带着深深的歉意痴痴地看着她，只盼婚礼早点结束，早点让这个见证他们成婚的时刻过去！
    玉萦雪自然能读懂他眼里的情绪，冲他勉强一笑。她懂得，她自会忍耐！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难堪，现在这一点又算什么呢？
    南潜友夫人也开口道：“一个女人失了身，居然还有脸嫁人，就凭着美貌吗？娶妻应娶贤！书陌，你要这样的女人，不仅污了自己，还使得南家满门也跟着——”
    谢妙法忙拉着大嫂的手，道：“大嫂！雪儿既然答应嫁给书陌，我相信她的为人，她定然还是清白之身！大嫂，你又何必跟着那些不明白道理的人污蔑于她？”
    南书陌听母亲说出了他心中的话，自是感激。他当然知道，如果雪儿已失身给原拓飞，定然决不会回来同意嫁给他的！可惜，那些人却还总是拿此攻击污蔑雪儿，真是可恶！再说，自己愿意娶雪儿，自是对雪儿信任，雪儿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客人们也议论纷纷，无非是清白不清白的事，但也还不敢大声表白。
    玉萦雪真的很觉得难堪之极！想不到自己这样下决心履行婚约，也还是竟这样受辱，难道自己的决定错了吗？原来答应守约，也还是很难的呀！
    忽然一个声音叫道：“既然你们不要姐姐嫁人，那就更好了！”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小少年从客厅外跳了进来，却正是那个檀点。
    檀点长大了一点，朝天辫也被束发代替，脸上神气活现，更显得秀美绝伦。玉萦雪见好不容易摆脱的檀点又出现了，只道自己今天可真的是要受到最为难堪的状况了，这不又是自己的一项罪状么？
    “你这小子，你来做什么！”南淑英一把抓住他！
    “我来喝姐姐的喜酒呀！要是姐姐和南大哥不能成婚，我就正好马上和姐姐成婚！”
    一言既出，令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气。
    “对呀！对呀！你们成婚日子这么匆忙，要是成不了婚，没有新郎，我们家点儿就正好补上了！那他和玉姑娘就是结发夫妻了，还不用做小……伏低了，岂不更好！”一个男子声音也哄叫着道。
    “你胡说什么！”华阳公主的声音也跟着出来。
    华阳公主一到，众人立即安静下来。虽不是慑于她的身份，但是却大半怕她身后的那个不太懂世事却武功高强的丈夫，兼也很有些怕那个小小的檀点。
    华阳公主和谢妙法见礼，然后朗声道：“谢夫人，你家南公子重情重义，玉姑娘既然答应与未婚夫成婚，就决不会有什么有失妇德之事！这一点，我是相信的，我想你也该知道，才让他们未婚夫妇成婚的，是不是？虽然众口铄金，但毕竟掩饰不了真相！”
    华阳公主走到玉萦雪身边，看着玉萦雪道：“你说我说的对吗？你既然同意下嫁南公子，自然不会有亏欠他的事，是不是？”
    玉萦雪澄澈的双眸染上一层水雾，她知道自己的确是亏欠了陌哥哥，但从今以后，她的确愿意补偿！
    华阳公主一笑，一伸手，拉着玉萦雪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