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须怜我我怜卿

  含笑按照往年一样，将一张张写了愿望的纸笺放入了荷花灯，然后没有立时将荷花灯放入河中，只是看像一旁年近四十的独孤弄月，笑得很平静。
  独孤弄月缚住她的掌心，挑了挑剑眉，“怎么不放入河中？”
  “皇上想知道臣妾许了什么愿吗？”
  都说色衰爱弛，可如今三十而立的含笑，在这后宫中却依旧盛宠不衰。
  八年前，太后虽因含笑试药之事对她有所改观，然而亦是不满她的后宫独大，曾对她说过：“皇上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可元妃一介弱女子，如何能禁得起皇上的挑灯夜战？”
  当时，她只是一笑而过，任凭独孤弄月去宠幸别的女人，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明白，独孤弄月，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心里，她能给他的，只不过是一段平凡的夫妻生活而已。
  正因如此，含笑这么多年来，对独孤弄月总是心生愧疚，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声臣妾。
  “你不是说，看了就不灵了吗？”
  含笑笑而不语，从一盏荷花灯从拿出刚刚塞进去的纸笺，上面还残留着自己的温度，轻轻地翻卷开来，苦笑了一声，递给了独孤弄月，“皇上，看吧，反正，不会实现的。”
  她说得这般苦楚，这般凄沧。
  独孤弄月接过纸笺，轻轻地念了出来，“若上天怜悯，但愿残天可以活过来…”他的目光落到了她清冷的笑容之上，八年过去了，可她依然这么美…
  含笑抿了抿薄唇，喟叹道：“以往每年的三个愿望都是一样的，但是今年，这个愿望我只许了两次。”
  “那还有一次呢？”
  独孤弄月握上她冰冷的手，轻拍了拍，似是在给她温暖。
  可是，她却依然如此寒冷，从脚边的荷花灯中又拿出了一张纸笺，递给了独孤弄月，“愿卞国，靳国永不交战，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念完之后，独孤弄月茫然地看向她，“你都知道了？”
  她清冷的容颜有着一丝的倦意，合上了眼睑，缓和了干涩，再度睁开，“臣妾听文大人说了。”
  “这件事，朕也不愿意，可卞国已经准备发兵了，是小月亲自飞鸽传书的消息。”
  他说得很无奈，也很真诚，确实能看出，他不愿发兵，可是，宇文沐恒的野心，含笑也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愿再提起而已。
  含笑静静地靠在独孤弄月的肩头，借着他的肩膀给自己力量，“可以给臣妾一道圣旨吗？臣妾想去卞国，或许，还有机会挽回。”
  独孤弄月心底一抽，瞳孔放大，她要去卞国？！她还会回来吗？该不该拿她去冒险？
  作为一个皇上，百姓比她重要；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她却比谁都重要…
  “含笑…”
  他的声音略带哽咽，他终于还是犹豫了，不是不相信她，而是…舍不得。
  “百姓何辜？臣妾只是想替皇上挽回这一切。”
  她的声音尽在耳边，可是，她的心，却离他好远…
  他抚了抚她的发丝，长长的发丝透着一股股的清香，沁人心脾，在这飒爽的黑夜中，心醉迷离，近处的她，看不真切。
  夜幕苍茫，柔柔的月光洒落在湖面上，照耀在荷花灯上，一盏盏的荷花灯如一瞬间绽放般绮丽，生动，栩栩如生…
  百姓何辜？她说得没错，百姓何辜…
  只是，她与宇文沐恒的过去，他虽然说不介意，可是，心里却还是很在乎，她会不会一去不回头？会不会与他藕断丝连？
  “你会回来吗？”
  终于，他问出了口。
  她不语，只是坐了起来，挺了挺背脊，伸手拔下了头上戴了多年的木簪，曾经被烧毁过的木簪，那上面的灼黑色依旧存在。
  她抚了抚，爱怜地交到了独孤弄月的手里，嫣然一笑，“这是残天送臣妾的，皇上曾经亲眼看过，这根木簪对臣妾有多重要，可以请皇上等臣妾回来的时候，亲手给臣妾戴上吗？”
  她虽然不爱残天，但她却拿残天来发誓，这不是已经足以证明她会回来吗？为什么心里还在犹豫？
  内心一番挣扎之后，独孤弄月还是接过了木簪，那根木簪上的含笑花，就如现在的她，黯淡无光，不知何时会消失？
  她笑了，她笑得很美，她笑得一年比一年美，他画中的言诗，活生生地在他面前…
  他看不到她的心在何处，这些年来，虽然她没有说，但他却很清楚得感受得到，自己从未走进过她的心里，她的心，始终闭着，始终埋藏了太多的苦…
  可自己却还是一味地在等着，等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天，但自己已非壮年，究竟还有多少年可以等？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簪，他会等她回来，亲手为她戴上…
  “要去多久？”
  “算上路程，至少两个月吧。”
  她好整以暇地说道。
  他却越是不舍，两个月…六十多天…
  她要去这么久…
  “需要多少人马？”
  “文大人一人就够了。”
  千里迢迢赶去卞国，却只需要文武一人相陪？
  当初，她拿着文武的画像来问他，是否见过此人，他便已觉得奇怪她与文武是否早已相识？只是，自己对她的爱远远超过了心里的疑窦。
  “他武功高强，有他护送，朕虽然放心，只是，双拳难敌四手。”
  “皇上放心，臣妾与文大人可以乔装，待到了卞国，再显真实身份。”
  她在他的额前留下轻轻一吻，想要拭去他内心的惶惶不安和猜测。
  “何时动身？”
  “三日之后。”
  “朕，知道了。”
  言罢，他躺在了草地中，仰头望着头顶的那轮弯月，夜，静得可怕，只有潺潺的流水声，流过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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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无情不似多情苦（一）
  含笑轻捧起那盒珍藏了九年的木盒子，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残天，含笑带你回家。”
  木盒子贴在心窝前，仿佛还能听到残天的声音，她听到他在朝她微笑，她听见他在对她说“含笑，回家了。”
  “娘娘，文大人已经在外等候了。”
  含笑回首，嫣然一笑，好整以暇，“姑姑，请他再稍等片刻，本宫更衣之后，便出去。”
  “诺。”
  林然日益老去，含笑曾问过她是否愿意出宫，但她却否决了，只因这靳国皇宫，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儿子，还留在这里。
  含笑换了一身男装，拾掇了几件衣裳，便将木盒子一同放进了包裹中。
  看着这住了十年的上元宫，喟叹了一声。
  行至皇宫门口之时，宇文沐禹也已身着便装等了良久，身旁牵了两匹上好的快马，见含笑挽了包裹前来，拱手失礼，哂笑道：“元妃娘娘。”
  含笑始终忘不了残天的仇恨，之所以选他一路护送自己，只是不希望自己不在靳国的这段时间，宇文沐禹会趁机造次。
  独孤弄月以天下苍生为由，派元妃前往卞国和谈，文武百官虽有所不满，然，太后没有加以阻拦，便也就此作罢。
  面对昔日铸成不少打错的宇文沐禹，含笑对他没有一丝笑意，只是冷冷地说道：“请文大人慎言。”
  宇文沐禹似是明白了，略一倾身，“诺，公子。”
  继而牵起右手边的马缰，递到了含笑的手中，“公子，上马。”
  含笑怒瞪了一眼宇文沐禹，跃身上马，待他也上马后，方道：“走吧。”
  “诺。”
  离宫门越来越远，甚至离城池也越来越远，独孤弄月负手立于城楼之上，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心里不再害怕，肃然的俊脸上，缚着的浓黑胡须，随风摇曳，飘走了对她的思念。
  尘土飞扬，一路狂风扑打在脸上，靳国到卞国毕竟之地，便是这茫茫无际的荒漠，四周无草，所能见到的除了覆盖在地的黄沙，便是随风扬起的尘土。
  马不停蹄的声音却始终向前行着。
  在这荒漠中行了数十里地，方见到一座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不是客商便是贩夫走卒，这里是卞国靳国的交界处，见到这些人也不足为怪。
  安顿好两匹马之后，宇文沐禹便与含笑进入了这“迎商客栈”，看到这四个字之时，含笑只是一笑而过，这是一路上，宇文沐禹见到她的第一抹笑容。
  宇文沐禹扣下一锭银子，懒懒地道：“掌柜的，两间上房。”
  年近五旬的掌柜的看了看这银子，立时赔笑，“二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就剩一间房了。”
  含笑不满地瞪了掌柜的一眼，挽起包裹欲走，“那就换家客栈。”
  “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宇文沐禹倚靠在柜台前，邪魅地笑着。
  含笑顿住了脚步，回转身，五指一收，豆蔻深深地陷进了肉中，无奈瞥了一眼掌柜，“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