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黛清秋梦

  “绻风，不要做梦了，你每次做梦都会忘记我。”
  绻风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呆呆愣着，却突然有人在唤：“绻风——”
  猛的回过头去，远远立着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是直觉告绻风，这个人他很熟悉。
  脚步慢慢的移过去，身后的诸无玉慢慢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阻止不了绻风的脚步，他慢慢的靠近了那个人。
  那个人的眉眼渐渐清晰起来。
  细眉，淡目，唇角微微勾起，左颊有一颗痣。
  心中有温暖的感觉，却说不上原因。
  那人细细打量他，然后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那个动作太迅速太流畅太驾轻就熟一直让一向厌恶别人碰自己的绻风来不及躲。
  其实心中也没想过要躲，那个动作看起来很温暖。
  然后又是叹息。
  低浅的蜿蜒的，敲在心上落下一地的惆怅。
  绻风慢慢的后退，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头。
  “为什么叹气？”绻风冷声问。
  “因为绻风都不记得我们。”那人依旧是笑，然后就在一错眼间不见了身影。
  绻风慢慢的回转身，诸无玉站在不远的地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我记得你，为什么你也叹气？”
  诸无玉近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说：“不，你不记得我，我们，你谁也不记得。”
  “那个我们？”绻风急切的问，他相信这个我们对他至关重要。
  诸无玉慢慢摇头，然后转身，绻风想要去拉，伸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张口要唤，却发现根本没有声音。
  心头一盆凉水浇下来，绻风感觉到了绝望。
  谈且且看着床上的绻风，对身后的诸无玉说：“他在做梦。”
  诸无玉半饷没答话，谈且且转身看着他，“做梦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我从没有做过梦。”诸无玉苦笑出声。
  “因为你没有幻想过什么。”谈且且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事，微微撇了撇嘴。
  “不，我们没有做梦的资格。”诸无玉轻声说完背过身去。
  谈且且沉吟了很久，才慢慢道：“你们……不是人。”
  虽然说得很轻很轻，语气很淡很淡，但是却是笃定的。
  诸无玉没有转身，“我知道你一定会猜到的。”
  “那么，你们是神兽一族。”这次提高了些音量，谈且且更是笃定。
  “但是真正纯血的并不多。”还是很平静的语气，诸无玉转回身，“我是上古神兽的守护者”
  “上古神兽，那一种？饕餮？梼杌？螣蛇？”谈且且表现的很轻松。
  “食梦貘。”诸无玉看着床上的绻风，吐出这样一个名字然后饶有兴趣的价格目光投向了谈且且。
  意料之中的惊诧并没有被表现出来。谈且且白了一眼，愤愤道：“那么多好看的，嚣张的，拉风的，你们偏偏是貘，听说长的奇丑欸。”
  室内沉寂的气氛在这句话后鲜活了起来。
  诸无玉无奈的笑笑，原本以为自己要飞上好一阵唇舌才会让他接受的，怎料他……
  “对不起。”谈且且突然间低沉的声音让诸无玉吓了一大跳，蓦然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隐世的人，当年就是灭亡食梦貘一族的凶手，所以，对不起。”
  他那么诚挚的道歉，微微垂下的头以及极富是虔诚的表情让诸无玉不知如何反应。
  震惊大于愤怒，心中在刹那间是空白一片的，脸上的笑险险的挂在唇角冻结了，突然间觉得谈且且离自己好远，那个低头的男子全身上下突然弥散出来的哀伤的气息让诸无玉心中一惊。
  蓦然转醒的时候，有风吹过，初冬的风渐渐显出几分薄凉出来，骨子里一颤。
  “且且……”诸无玉觉得这个名字突然间神色起来，“你……说什么？”难以置信，刚才的话一定是幻觉，谈且且不会这样草率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开玩笑的。
  “你听见了。”谈且且抬头，一双眼凝结与他的眼眸之中，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我原本隐隐约约猜出了你们的身份，我有时候想，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我该如何说出这个事实，我该一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一个残忍的事实，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原本就是懒得藏话的人，活到嘴边就说吧，无玉，食梦貘一族仅剩下你们两个了吧，我还在隐世的时候就听说，食梦貘族人只有两个人逃脱，一个是你，还有一个……”他偏过头看着绻风，“食梦貘最后的纯血，绻风。”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床上的绻风突然间打搅了一声。
  “父王——”声音凄厉的冲破屋顶，诸无玉一步跨向前身后按住了绻风的肩。
  谈且且慢慢的偏开头，看着窗外，冷风夹杂着潮气袭来，先是一线一线然后是一声闷雷，大点大点的玉落了下来。
  “原来初冬也会打这么大的雷啊——”唇边勾起一分讥诮，最后看一眼一脸焦急的诸无玉和床上再无动静的绻风，转身离开了房间。
  诸无玉死死的按着绻风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他离开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但是心中此时纠结一团，紧紧蹙了眉头听着门“啪嗒”一声合上，然后是有小二散漫的下楼声。
  曾经问过绻风，有没有后悔私自从南隅跑出来。
  绻风摇着头，一字一句说的坚决：我没有！
  但是心中清楚他是有的，一定很后悔很后悔。
  全族被灭的时候他不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离开了，这是怎么样的悔恨，日日折磨他的噩梦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又曾问过：如果找到灭族的凶手，会怎样。
  绻风微微合着眼，语气和浅淡，但是却异样的透出一股浓烈的戾气和狠气。
  “以其之道还治其身。”这是根深于内心深处的不可逆的决定，即便在岁月中会被隐藏，但是诸无玉知道，这是绻风一定会做的一件事，只要他还被无穷的噩梦缠身。
  食梦貘，靠吞噬噩梦而活下去的一族，纠结于噩梦当中，是一种诅咒！一日不解，一日就要痛苦下去。
  “你放开我。”底下突然的发声让诸无玉迅速的从神游当中惊醒，慌乱之中手中用上了十分力，只听得一声脆响。
  诸无玉瞪着眼赶紧将手松开，如果他的耳力尚存十分之一的话那一声貌似是骨头断了的声音吧。
  绻风睁着眼看着他，神色平静的额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诸无玉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你让开。”绻风冷冷的说。
  不说还好，这一说正敲中了诸无玉的软肋，心中一慌全然没有了平日里什么都看透的妖精样，合身就向绻风压了上去。
  就在诸无玉合身压上绻风的时候，小馆的大门被轻轻打开然后又轻轻合上，一个人撑着一把水墨伞面的油纸伞走出了店门。
  此时的两个人，一个心中慌乱没听见，一个心静似水听见了没出声。
  绻风吐出一口气，再次冷声道：“让开，起来。”
  诸无玉这才觉察道不对劲来。
  突然将绻风死死的抱住，然后对着绻风的嘴巴眼睛一闭，狠狠的亲了下去。
  苍生何辜
  预料之中的拳打脚踢以及更严重一点的杀人灭口没有发生，嘴唇下的那两片唇微微蠕动了一下，然后是含糊不清连气息都稳的跟泰山似地声音响起。
  “亲够了就起来。”
  诸无玉腾地一声爬了起来，瞪着眼看着绻风，然后说了一句让他自己都鄙视的话。
  “你怎么不躲？”
  绻风先是慢慢转过头来冷冷盯了他一眼，然后夹杂风霜暴雪的哼了一声。
  诸无玉此时才真正确定，绻风的确是不对劲了。
  “清秋呢？”鼻息间还有一丝冷意，绻风的手摸上左肩然后脸迅速变白。
  “断了？”很不相信自己的胳膊会断的样子。
  诸无玉抹着鼻子，此时心中才平静了很多，手指一直在鼻尖摩挲，直到鼻子尖都是淡淡的红了，才开口。
  “那个……你什么时候醒的？”
  绻风不答话慢慢坐了起来。
  “不是说要睡半年的吗？着才几天而已，怎么就醒了？”诸无玉还在摸鼻子。
  绻风捂着肩膀，然后缓缓道：“我只问一句，清秋呢？”
  诸无玉放下手，脸色自然而然也冷了下来。
  “我也只问一句，你什么时候醒的？”
  气氛突然间僵持了，然后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开，“轰”的一声响却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为冰冷了。
  狂风席卷，从大敞的窗子里卷进来冰凉的雨打杂诸无玉的脸上，好像落了泪。
  绻风抬眼看着他，迎上的也是一双清澈带着倔强凉意的眸。
  泼天的雨打在屋顶，响声不绝，然后诸无玉看见绻风的唇迅速的动了一下，恰在此时又是一声响雷炸起，什么也没听见。
  “你说什么？”诸无玉知道那一刹那绻风一定说了很重要的话，一步向前握住绻风的肩，急切的问。
  绻风的眼跟刀子似的盯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诸无玉迅速收了回去，想想，然后猛的出手，手势极快，只听“啪”一声响，绻风感觉肩上的痛感消失了大半，想必断掉的骨已经接好，小心的养几天就没有事了。
  诸无玉推开，盯着绻风的眼，有些执拗的说：“你刚才说什么？”
  绻风闭了眼躺了下去，然后悠悠道：“你出去吧。”语气竟然带着几分命令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