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黛清秋梦

  诸无玉再一次确定，那个食梦貘一族的最后的纯血遗孤，回来了。
  但是，为什么他还记得清秋？
  想再问下去，但是看绻风的神情，满满写满倦意的脸突然让自己心中一疼，心中默叹，沉思了一会儿，关好窗子，脚步停了一会儿间绻风还是毫无反应的样子，眼神微微黯了黯，缓步走出去。
  却在关门的刹那，突然听见绻风不紧不慢的声音。
  “你去找他，我们再不见了。”
  声音不大不小，他恰恰听得见。语气不温不火，恰恰狠狠敲在他的心上。情绪不浓不淡，却偏偏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最后的落音带着叹息的调子，浅浅的带着悲悯。不知是在为他悲，还是为他自己悲。
  清秋的下落自不用说了，他应该猜到了，谈且且说的话他都听见的，明明是睚眦必报的事情却拼命的压在心里忍受了那么久。
  心中的凉意突起i，诸无玉猛地推开门，却被绻风的一声断喝惊住。
  “出去！离开！我从不曾需要你的保护，你对我族的职责已尽，有什么恩怨情仇你下辈子再来找我！！”
  声音大的喝破耳膜。
  诸无玉的脚步就只止于门槛之间。
  然后松开手，转身离去。
  绻风望着帐顶，一言不发凝视了好久，慢慢闭上了眼。
  墨家，九重门后，夜水湖边，流廊小谢。清秋摊开一张绣品看得仔细。
  那一张绣品是暗紫的缎，暗紫的暗纹细细盘绕出一个奇特的花纹，不是任何一种她所知道的花纹，在缎子上盘虬着，摸上去有一种奇怪的质感。
  在缎子一角小小绣着一个“色”字，是自己惯常的手法。
  奇异的花纹首尾相连好像是阵法，顺着纹路慢慢摸索下去，指尖的触感到最后就会变得很奇怪。
  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好像什么东西落在了心底的感觉。
  一种很深刻但是总是拎不清什么让自己深刻的感觉。
  指尖离开绣品，小谢外的雨卷进门来，不经意间看见一条青色的身影正想小谢走来。
  墨端砚来了，进门的时候将手中的纸伞倚在门边，长衣的下摆已经湿透，鬓角以及散落在后背的发丝也已经被雨水打湿，难得他还一副高雅的样子冲自己打招呼。
  “阿色，我来看你。”
  将手中的绣品折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道：“这么大的雨……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墨端砚毫不介意自己一身湿，在桌旁坐下自己倒了还温热的茶，餍足的叹了一口气。
  “我来看看你。”他说。
  清秋没有答话了，仍然盯着自己的指尖，好像更能看出花出来。
  “不要盯着指尖，不会看出花来的，那是墨言骗你的。”你答应却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眨了眨眼，笑道。
  心中突然“咯噔”漏了一拍。
  “谁说看不出花来？”低声反驳着他，还是将眼睛移开了，“你记得是墨言告诉我的，为什么我不记得？”
  “因为有很多事，很多的日子，你丢了。”墨端砚还是闲闲的说，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同是墨家血脉，你丢过日子吗？”清秋殷切的看着他。
  墨端砚自然知道她所谓的“丢”是什么意思。
  他摇头。
  “每个人的所付出的代价不一样，所得到的特别的馈赠也不一样，我的事所爱的热都会早早离开我，而你，或许就是丢失日子吧。”将手中的杯子握着取暖，墨端砚转头看着雨，喃喃道：“这里好久没有下过雨了啊——”
  室内的气氛随着这一句话突然温柔了下来，清秋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夜水湖，也道：“我的记忆力，这里从来没有下过雨。”
  “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不下雨的啊。”墨端砚笑笑，看着清秋，“这是几百年来的第一场雨，而且是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冬雨，刚开始听见雷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呢！”他笑的恣意，语气很轻松，但是清秋却敏感的觉察到了话语里的勉强。
  门外的雨突然间打了起来，打在夜水湖里的荷叶上，“噼里啪啦”甚是焦心。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第一时间清秋突然间明白了墨端砚来的目的以及那些话里的深意。
  墨端砚笑了。
  “你但凡笨一点，我们局都不会这样为难。”
  “如果这样都算是聪明的话，我只觉得对聪明二字是一种侮辱。”毫不客气的回绝他的赞美。
  墨端砚并不在意她言语里的讥诮，偏开头去看雨，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夜水湖从来没有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只需穿上一件春衫，一年也不过那么几日而已，这一场雨，真的很冷啊——”长长的喟叹板着雨声显得那么飘渺，清秋没有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清秋，你的心不坚定，所以夜水湖才会有这么一场雨，是上天在警告你呢！”
  “我可以当做故事听吗？”清秋一手撑着下巴，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可以，会遭天谴。”墨端砚回的也似真似假。
  “我一个人吗？”
  “不是，墨家人，你不会有事。”墨端砚笑意斐然。
  “那么，我该怎么做？”正身做好，清秋认真的问。
  墨端砚去偏开了头并不回答她。
  清秋也无所谓，复又用手撑着下巴搁在一沓绣品上，也看着门外。
  很久，室内的温度一分分下降，门外的雨渐渐小了下来，墨端砚打破一室沉寂，然后起身倚在门框上，低声笑道：“阿色，我们是不是很悲哀。”
  “悲哀的是我，不是你。”清秋平静的说。
  墨端砚转回头来复又转回头去，然后用低的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清秋听见了，但是她装作没有听见。
  “我不想怪你。”她说，说的时候没有任何负担，“我怕怪下去，会变成执念，我们的一生那么长，怎么忍受？”
  墨端砚没有动，但是脸上的神色微微暗了一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清秋看着门外，看着瓢泼大雨慢慢变成绵绵细雨，最后渐渐停了下来，西边的太阳显出脸来。
  脑海中灵光一闪，清秋道：“既然可以四季尽消单取夏天，为什么不可以日月无界，只有白天呢？”
  墨端砚惊讶的回过身。
  九重门后的这一块神仙之地一整年都是夏天，荷叶田田，莲花葳蕤，单衫纸扇，慢悠悠打九曲桥上走过，足风流。
  但是既然都能够控制四季了，为什么没有控制日夜？
  这似乎是一个荒诞不羁的问题，甚至或许只是太闲而做的无根据的遐想，但是却又是那么意外，它应该有一个更为深刻的答案。
  “四季不是我们说控制就控制的，隐隐之中的力量说不清楚。”墨端砚如实答。
  清秋显然对答案不满意，蹙着眉头纠结的更紧，然后她问出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门地背后，到底是谁？传承可以延续生命的力量，我们的力量又来自于谁，所谓血脉的力量又是如何传承的？”
  墨端砚怔住了。
  长久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很多事，但是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这是什么样的疏忽！难道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想弄清楚的，还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希冀这样的力量的？
  漫长的岁月，一个有一个爱着的人，那个神奇的力量让自己有了俯视苍生的理由，那一种虚荣与骄傲，是不是其实就是自己内心最邪恶的地方。
  脸色由白转青，墨端砚的肩膀微微颤了颤。
  再一次怀疑：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可以称之为邪恶吗？
  “墨色，你这样问到底想干什么？”墨端砚回身，一脸青白的问他，眼神骤然收紧。
  “我想……”眼神痴痴看着门外，清秋绽放了一个奇异的笑，让墨端砚骤然一冷，“毁灭墨家血脉。”
  “你说什么？！”墨端砚提高了音量。
  “我说，”清秋严肃的看着他，“毁灭掉所谓的墨家血脉，而且是只毁掉它！”每一个字都有一股子血腥味，这样的味道萦绕鼻端的时候，墨端砚以为是错觉，但是这样的味道越来越浓，墨端砚定睛一看，清秋突然呕了一大口血。
  “阿色——”眼看着她就要倒地，墨端砚急急奔了过去。
  交锋
  上苍说：我若负我，我自当让你不得好死！
  所以墨家血脉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并且这种力量有什么不好的呢？生命久远，可以干更多自己想干的事。
  学一些旷世神功，养一些奇花异草，看更多美人佳丽，胡胡作非为也可以，无法无天也可以，如果说有限的生命是人类最大的悲哀的话，那么墨家血脉就拥有上苍最大的宠爱。
  但是有人偏偏不要。
  墨端砚扶着清秋，有一刹那以为她会死，但是清秋睁着眼瞪着他，愤愤不平的道：“不就是说说而已嘛，有这么较真的吗？”
  心中大安。
  却是恼怒的。
  “不要说这样的话！”从不曾谴责过清秋，但是这一次意外的加重了语气。
  清秋摇手，轻轻咳了几声，拿帕子将嘴角搽干净，一脸好笑的看着他。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是所谓的天谴了吧，只是前日体内戾气太重伤了经脉而已。”
  墨端砚的手立马贴上了的后背慢慢输入一股温和的真气，唇边溢出一丝叹息，“前几日你怎么不说？”
  “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