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辞凰

  
  “小辞！”扶摇惊喜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然后便是她急急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你这死丫头！你怎么，怎么… …”她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
  
  我突然想起，千年前，她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边哭边恶狠狠地说“臭丫头！你要是不好起来，我就扒光你的尾羽，让你变成三界最丑的凰鸟！”
  
  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不知道自己哭起来最难看吗？”
  
  扶摇一把打掉我的手“难看又怎么了？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不由苦笑了下，“是啊，我恐怕是三界唯一的一只瞎眼凰了，的确难看。”
  
  扶摇一下子噤了声，肩上的那只手一下子使力，我觉得肩头一痛，可是却动也没动，低着头，沉默着。
  
  饶是扶摇一向凶悍，此刻也只是什么话也没说，这样的沉默竟然让我生出几分快意，千年前，他可曾料到今日之事。
  
  肩上的力道终于轻了，然后听到天君有些沙哑的声音，只这么一会他便如此了，真是令我诧异呢，我暗暗笑着，“进去吧。”
  
  虽然扶摇近在身侧，可是，他仍然揽着我的肩，带着我向前走。
  
  不过短短的时光，我已经忘了房间的气息，以至于当我在桌边坐下时，竟然生出了一股陌生感，伸手摸了摸桌子，桌面光滑，凉如玉石。
  
  凉如玉石… …
  
  迅速地缩回手，在衣袖上抹了抹，“小辞，你怎么了？”
  
  扶摇担心地在我身边坐下，我冲着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很讨厌石头罢了。”
  
  扶摇惊呼一声，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突然讨厌石头了呢？”
  
  我的面上控制不住地露出几分嫌恶“讨厌就是讨厌，那样冷冰冰的东西有谁会喜欢？”
  
  气氛再一次冷凝起来，他一直没有再说话，若不是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我甚至会认为他已经离开了。
  
  我爱极了这样冷凝的气氛，于是忍不住勾起嘴角“扶摇，你说，这样冷冰冰的东西是不是很讨厌？”
  
  “小辞。“扶摇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不稳。
  
  我却越来越觉得高兴，于是继续说道“这一辈子，我恨不得离这样冷冰冰的东西远远的，你不知道我多高兴自己看不见，若是让我看见那东西，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恶心得吐出来。”
  
  “小辞！”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此刻的我在扶摇眼中定然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脸上的笑容定然也是恶毒的，可是我仍然这样做了“怎么了？”
  
  扶摇努力地吸了口气“适可而止。”
  
  我低下头拽着自己的袖子“适可而止？怎样才是适可而止？”
  
  “扶摇，算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分愠怒，实在是好修养，果然是天界至尊的岱舆天君。
  
  “你们说说话。”他抛下这一句，便缓缓地离开了。
  
  我坐在那里，仍然低着头，半晌才听到扶摇叹息地说“小辞，何必呢？”
  
  我听了忍不住想笑，她和阿爹一样，都觉得是我的不对，既然如此，便这么认为好了！
  
  “你这样，天君会难受的，你也不好过。”
  
  “你错了，我好过得很，我从来没这么好过过。”
  
  “小辞！”她的声音严厉了些，又像从前我做错事那般训斥道“你怎么还是这般不懂事？天君对你的好，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懂事？对我好？我攥紧了手，咬了咬牙才缓缓地笑起来“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实在是非常清楚呢！”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自那次之后，扶摇来过几次，都是言说我不该与天君置气，我听了并没有再反驳，只是不顺着她的话说。她性子本就火爆，见我如此，便忍不住对我发火。每当这时，我便细细地品着手中的茶，一声不吭，久而久之，她也觉得没有意思，终于在一日对着我叹息：小辞，你变了。
  
  我喝茶的动作并未停，闻言也只是淡淡的笑，蒙尘中的阿爹说我性子变了，扶摇也如此说，想来应当是真的了。
  
  经历了这些，我实在无法做回当初的那个凤辞。
  
  其实，我真的想过，天君虽然所做有不妥之处，可是诚如扶摇所说，他应当是对我好的，否则他不会那般随着我下界。
  
  这么想来，我如今所为实在是有些矫情，可是，有时候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出来是另外一回事。原本平静的心，只要一听到他清冷如水的声音，就不由得想要说些让他不痛快的话，不然，就觉得憋得慌。
  
  缓缓摩挲着杯身，嗅着那茶香，一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扶摇叹息了一声，出去了。
  
  她，这是失望了吧？
  
  “好端端的，哭什么？”清清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我的眼眶，我一时愣住了，竟也忘记了推拒。
  
  耳畔传来轻松的笑声，听起来十分愉悦。
  
  我立刻回过神来，偏过头，阻了他的手，“天君。”如他一般的淡漠声音由口中吐出，接着就听到他坐到了我的身边，“司药仙君那里新得了一味奇药，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他虽然这般问，可是语气中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因此，我也并没有答话。
  
  一直到伤了云头，我想拽出手，可是终究不及他的力气，于是也就任他这般牵着了。
  
  途中遇到几位神仙，都极客气地同他问好，转而便笑着说：凤辞上仙真是好福气。
  
  我未曾答话，他便极自然地笑了：是我福气好。
  
  这次相见，他变了许多，以前他绝不会这般说话的，也绝不会这般笑。
  
  是啊，谁能万千年不变性子呢！即便是他，也是会变的。
  
  到了司药府邸，门口的小童便脆生生地说“天君到了，我去叫师傅。”
  
  他阻止道“不必了，我自进去便可。”
  
  被他拉着一步步往里走，闻到的都是芬芬的药草气息。以前我倒不十分在意这味道，可是在凡间因被幕徽逼着喝了那么些药，如今闻到这气味，便忍不住要作呕。
  
  他停下来，对着我问“怎么了？”
  
  这般温柔，实在不似他，我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淡漠些“没什么。”他倒也不生气，只是拍了拍我的头，如同幼时哄我那般，带着熟稔的亲昵。
  
  我咬咬唇，不能再上当了，绝对不能！
  
  再往里走，就听到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响起来“天君今日便来了。”这应该就是司药了。
  
  “嗯，你帮她看看。”
  
  他扶着我坐下，接着便觉出司药已经站到我面前，在我的眼睛上摸了摸，我心中极不高兴，可是手仍被他牵着，无法动弹，一口浊气闷在胸间，无法吐出，当下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凤辞上仙吃了不少仙药吧？”司药问道。
  
  我抿着唇不回答，他在旁接口说道“是的。怎么？莫非不妥？”声音中泄露了一丝焦虑。
  
  司药呵呵笑起来“这眼睛乃是被涅槃之火所灼，医治起来就有几分麻烦。吃的那些仙药对眼睛本是极有好处的，只是吃的过多，药性相冲罢了。”他歇了歇继续说道“得先服些药将体内的药性清干净了才能用新药。”
  
  我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
  
  “不吃药，以仙力相佐是否可行？”
  
  “嗯”司药沉吟了下才缓缓说道“这自然是可以，只是，天君此举实在太伤修为。”
  
  “我可以吃药。”皱着眉说出话来，可是他却置若罔闻，“那你告诉我如何做吧。”
  
  站起身来，手被他拽住，一阵阵的痛，可是我管不了这些，使劲拽着自己的手，终于他站起来，走近我，“不要任性。”
  
  他的脸上一定是那种淡然的神情，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想在司药面前同他吵架，只是抿着唇倔强地站着，一言不发。
  
  “呵呵，我后院还有些事，天君请自便，这段时间就住在府中吧。”司药说着便离开了。
  
  “小辞，你听话。”他的声音温温的，好像有些无可奈何。
  
  “我不要你的仙力。”
  
  “既然讨厌吃药，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我说了，不要你的仙力！你听不懂吗？”实在是压抑不住怒气，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还是瞪了眼睛，这样的他，真讨厌，比冷冰冰的样子还要讨厌！
  
  他竟然笑了，很愉悦的样子！
  
  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走！”
  
  “你想回去吗？”他一点也不着恼。
  
  一个使力，强行挣脱了手，急急地向外面走，可是，瞎子的坏处就在于你总是忘记门槛也会使绊子。直到被他护在怀中，才惊觉当一个瞎子，真不是件好事情，不然，怎么会造成这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