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辞凰

  
  我转了转眼珠子，四处看了看，一撞上那双清冷的眸子，心便没来由地一缩，装作不经意地转过目光，看见卿朱对我眨了眨眼睛，眼神甚是妩媚，不由笑了，然后转向司药仙君，“我很好，让仙君费心了。”
  
  司药仙君笑得眼睛也眯了起来，他捋了捋那长长的白胡须，对着我直点头“无妨无妨，上仙眼睛好了，小仙也十分高兴。”
  
  他说完了话，便带着小童离开了，一时间房间里便只剩下我，卿朱，还有他。
  
  按捺下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抬头对着他展颜“天君恩德，凤辞不胜感激。”
  
  他寡着一张脸，淡淡地看着我，那清冷的眼眸中也没有什么感情。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我终于败下阵来，偏头去看卿朱，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忧虑。
  
  我报以安慰地一笑，便走过去她身边，挽了她的胳膊“我眼睛已经好了，就要走了，你呢？”
  
  她蹙了眉，使得她那娇媚的面庞现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同为女子，也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感，难怪那敖佾会抓着她不放了。
  
  思及他们的身份，虽然知道敖佾不是个简单的主，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声“你要好好的，敖佾那边，你自己斟酌。”
  
  她闻言睁大了眼睛看我，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迷惑，可是此刻并不只我和她两个，因此我实在不能多说，只是拍了拍她“往后相见的机会恐怕不多，你要珍重。”
  
  她那双剪水秋眸中泪光闪闪，不知何时起她也从娇媚入骨变得这般善感多愁。
  
  絮叨着说了一会，就看她脸色一变，“我得回去了，那个死… …”应该也是顾忌着他在场，卿朱没说下去，然后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句“如果有事找我，就去丹竹山。”然后便急急离开了。
  
  她一走，我就有了几分尴尬，可是面上也不愿意做出什么来。于是便在一边的床沿上坐下，盯着那雕镂的床架，神色平静地，数着上面雕刻的花瓣。
  
  他却也坐了下来，房间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凳子，他倚着墙，坐在凳子上，双目微合，竟是养起神来！
  
  还是忍不住去看他，其实真的无法把眼前这张脸和初晓联系到一起，初晓生得精致，乖巧温顺。他的相貌虽好，可却是极清冷的，一看就觉得难以接近。
  
  他的眉很长，并且不太浓，嘴唇较薄，此刻微微抿着，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发上束着玉冠，那玉冠通体碧绿，泛着温润的光泽，中间用一根梧桐枝打磨成的簪子固定，与他身上的褐衣十分相称。
  
  他忽的睁开眼睛，我躲闪不及，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面上不由有些热，真是，有种做贼被捉到的心虚感。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虽然清冷，此刻却犹如散入了无数的光点一般明亮，带着丝丝缕缕绵绕的笑意。
  
  我被他笑得越发没有主张，可是此刻再转过头不免显得有些刻意，于是装作淡然的样子说道“天君这冠未束好。”
  
  这便是为了自己瞧他找了理由，他的冠未束好，我这么看上一看自然是可以的。
  
  “嗯？”他淡淡地发出这一个音，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那小辞来帮我束吧。”
  
  他的语气十分得自然，这让我想起敖佾那个家伙，莫非敖佾就是得了他的真传吗？我为什么要帮他束冠？这只是一个借口好不好？
  
  他眼神扫过来，似乎在说：怎么还不过来？
  
  仍然未动。
  
  “眼睛还好吧？”他突然这么问。
  
  “嗯。”愣愣地答应了一声，却在疑惑他为什么这么问。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眼睛好了呀。”他慢悠悠地突出这一句，这是在不像他的风格，然后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恩德。”
  
  我此刻十分痛恨自己的好记性，那句“天君恩德，凤辞不胜感激”立刻就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再看看天君那一张寡淡的脸，就恨不得去拽了他的头发泄愤！
  
  可是，此刻我安静地站在他身后，轻轻地取下他头上的冠，他的头发细而软，这一点倒是和初晓很像，可是却不符合他的性子，我曾经以为像他这样清冷的性子，头发一定也是冷得跟冰一样。
  
  其实他的冠束得很好，他做事一向妥帖细致，怎会任自己冠不整呢？
  
  收敛起心神，戴上冠，用那梧桐簪子固定好，“好了。”
  
  刚说完话要走，手便被拉住了，“做什么？”
  
  他却无视我的询问，只是那般强势地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动弹，我瞪着拽住我的那只手，手指修长，肤色如玉，这般覆在我的手上生生让我生出几分自惭之感。
  
  “可不可以放开？”见他不说话，我只得继续说道。
  
  “不可以。”我原本以为他不会说话，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极自然地说出这三个字来，我当即觉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天君，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样说着话竟然觉得有点儿委屈，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抬起他那双清冷的眼睛看我，一刹那我只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深渊中，无法自拔，待回过神来，已经被他牵着出门了。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一直到了我的房间，他才放开我的手，我揉了揉手腕，一路上我挣扎好几次，也没挣脱，这会儿手腕隐隐作痛，“还是这个倔脾气。”他忽然开口道。
  
  我吓得差点没站稳，定了定心神，打定主意不理会他。
  
  我原想依照他如今的样子，怕是要在这坐一会的，可是没想到我做好不理他的准备后他竟然便转身离开了！
  
  虽然我并不巴望着他留在这儿，可是，这样，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才刚歇下，就见扶摇疾步跑了进来，她围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个笑“真的是好了呢！这下好了，瞎眼凰的确不好看。”
  
  扶摇，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好听点吗？
  
  她拉着我走了出去，漫不经心地走着忽然听她说道“瞧这桐花开得多好。”
  
  其实就算她不说我也看到了，那桐花同以前一样，粲白若雪，白的有点晃眼，我抬头遮了遮，“嗯，的确开得不错。”
  
  闷声走了几步扶摇拽住了我，我停下步子看她，她眉头皱得很紧，眼中带了些忧虑，“小辞，你… …”
  
  她言语间支支吾吾的，似乎难以说出口，我顺手摘下一片梧桐树叶，树叶纹理清晰，细细摩挲，还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既然她说不出，便不用说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兴许是我的态度惹恼了她，她停住步子，指着我的鼻子恨恨地说“凤辞，当初天君就不应该救你！”
  
  她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语气中的失望和愤怒表现得如此明显，我觉得心中某一块有些微的疼，她曾经对着被妖兽袭击的我哭得那么伤心，此刻也是她，说当初我不该被救。
  
  世事无常。
  
  我垂睫无声地笑了，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当初不应该被救呢，如果当初我就那么死了，该多好！
  
  我也不想这样活！可是，这一切，我可以选择吗？无论做什么，都是他替我做了选择。他选择让我生，选择让我失去记忆，选择让我在凡间同他幻化成的孩子生活，选择毁了我和敖綦，选择治我的眼睛，他何时问过我？问过我有没有不愿意？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伸手抹了抹泪，对着扶摇笑起来“可是我已经被救了，怎么办呢？”我眯了眯眼，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这只手也是纤长白皙，拇指和手机指相抵，“要不我再死一次？”
  
  说话间那只手已经伸到了脖子的地方，带了一股仙力，扶摇惊恐地看着我，一时间也没有动作，我心中蓦地轻快许多，可是身子一沉，已经软软地倒在身后那温暖的怀中。
  
  “小辞！你疯了！”扶摇这才清醒过来，不顾一切地对我吼着。
  
  依然动也未动地倚着他，垂下头的瞬间，不由冷笑，看来我猜得果真不错。“或许吧，凡间的人受了刺激都会变成疯子，神仙也差不多一样吧？”
  
  扶摇听了这话，脸气得通红，走了几步到我面前，扬起手似乎要打我，他在身后淡淡地说道“扶摇。”
  
  扶摇看着天君，带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天君，你不能这样… …”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他淡淡说道，随后身子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这时也直起了身子，转身看向他“天君真是费心了，竟然不惜在我身上损耗仙力呢！”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睛里似乎闪过什么，“看来我是逃不脱天君之手了，真是荣幸之至呀！”
  
  他收回原本抱着我腰的手，那双深邃的眸子对着那开得繁盛的桐花看了很久，久到我都失去耐心，才见他慢慢地转身，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了。
  
  那背影，不知怎么的，显得有些单薄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