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遗言

第7章


穿上厚厚的棉衣,我疲累地坐在床边,然后你走进 
  房来说:“真不知道这里的二月天这么冷哪。”你走到我身边握我的手,看着我,我们 
  都红了眼眶。 
    回来后一阵扰嚷,因为你的怕羞及不善对应,我们又忙着对世人解释。来不及布置 
  房间,你腾出了两个抽屉给我放衣物用品。家中四处贴着红双喜字,是你母亲的心意, 
  没有再宴客,怕再度被这世界过分参与,所以我的家人始终没有参与我的一生大事。 
    转眼,忙忙碌碌两年将去。 
    度过不长不短的适应期,我们渐渐习惯了一同生活的步调,忘了对婚礼的遗憾,日 
  子过得越来越安稳,然后他忽然来临,又是另一个节气的开始。 
    瞒了你一个多月后,我写了张卡片,在中国人的七夕,在里岛海边的餐厅,还有你 
  好朋友的见证下,我对你说情人节快乐,然后递上卡片要你打开,卡片上左页写着:“ 
  祝你情人节快乐。”然后右页说:“从今天起我们是三个人了,恭喜你要当父亲了。” 
  你一时傻住,嗫嚅着无法响应,然后你开始哭,细细地掉了泪。我亦欢喜地看着你湿着 
  的眼睛,但不再有委屈或慌忙,只是欢喜和爱着你。 
    匆匆几个月又过去,我的腹部渐渐隆起,可爱的他偶尔会动个不停,而炎热也转为 
  秋又换冬季。 
    拿出冬被,这几天如果你不忙,我们就总是窝在棉被里无所事事,你会亲亲我握我 
  的手让低温的我暖和,再想起十二年情感的大寒节气,应该也过去了吧。虽然窗外的冷 
  冬才刚刚开始,但在这里的我和你却非常温暖,对寒冬一点也没有畏惧。 
伊能静《生死遗言》(20-END) 
二十 相依 
  今天回来时,明显地感觉到你的沮丧,工作的繁忙、新鲜的人事颇让你力不从心。 
  我打开房门时,房里是黑的,你窝在被窝里露出一个头和金灰的头发,背对着我,显得 
  很脆弱。窗外在下雨,不是雨季的十二月,冬雨却下得绵密飘虚。 
    我说:“大楼楼下放了八株圣诞树,你看到了吗?”你唔了一声,没有力气。 
    节日对你来说一直没有意义,你不是个浪漫的节日设计者,更何况我们的工作是别 
  人欢乐时我们就更忙碌,所以那些圣诞树或我买回来的老公公小摆饰,对你来说好像也 
  提不起什么兴致。我换好衣服爬上床抱着你,传来你热热的体温,我贴着你的背,想着 
  能给你什么安慰。 
    什么时候?我已经开始变得有能力去照顾你? 
    还记得过去的这些节日吗?那时候,我们没有正面承认我们的爱情,连我们的朋友 
  都觉得我们扑朔迷离。所以那年冬季,当我在家里装上白色圣诞树并邀好众人,牵着你 
  的手出现时,所有的人都难免脸上有了一些复杂的表情。整个夜晚我都扮演着好主人, 
  给吃给酒炒热气氛,而你因为不熟悉,所以羞涩地坐在树旁,那些树上的小灯影七彩的 
  照映,闪闪烁烁地反射在你的脸上,你盘腿坐着,一直低着头玩着手指。我的朋友不时 
  会对我说:“他好可怜喔,没一个人陪。”也会偶尔想要对你攀谈几句,但你都是淡淡 
  地让她们无所适从,再加上最后酒酣耳热,于是你就越来越成了透明,好像屋里没你这 
  个人似的,树旁飘的只是空气。 
    但谁知道我一直偷偷地看你,喜欢着你的不知所措。虽然你不爱过节热闹,但因为 
  我喜欢,所以你也就安静地守着我,余光中我知道你一直望向我,看到我与朋友笑得在 
  地上滚,你也会开心。你就这样沉默地陪着我,而我在吵闹的人群中只觉得心紧紧系着 
  你。 
    夜晚曲终人散后,一屋的食物,残留的酒洒在地毯上,染了红渍。我也微醺,你终 
  于站起身,温柔地问我开不开心。 
    你一直都是这样照顾我的,而我也一直好任性地丢下你,因为安心。 
    婚后我第一次参加你朋友的节日聚会,去年圣诞好冷,我们约在热闹的意大利餐厅 
  。然后我看到你欢乐地吃喝,和从小的玩伴们像小孩般呼呼喝喝,我坐在你身边分食物 
  给你,帮你要果汁,终于是我守着你照顾你了,而你一整晚开心地握着我的手没放过。 
   
    我抱着你的手又围紧了一些。你轻轻地动一动,问我圣诞树有没有搬回来一棵?我 
  说那是大楼装饰耶,怎么可以搬?你说是吗,就又闭上眼睛,而我抱着你躺在这张大床 
  上,想着近来你常说:“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就这样你守着我,我凝望你,让我们两 
  个真的是一生一世能紧紧相依。 
   
  二十一 流星 
  好像旧的一年都还来不及细望,新的一年就要仓皇相迎。冬日寒冷,窗外的白日总 
  像天色将暗时的灰蒙,让人醒来时会错觉地以为天还没亮人不该醒。 
    我近来不再看电视,对于身边众人的讨论也多不加入,这个世界是非颠倒由大至小 
  ,真理与事实也像天色与年年交界般灰蒙不堪。 
    惟一的真实是与你牵手散步时,两旁的树叶已落尽,偶有寒风吹来,你会替我拉紧 
  大衣、戴好帽子,那一刻世界静谧安好,我们仿佛在另一个异地,这世界的嚣喧张狂与 
  我们无关。 
    谁愿意让自己安住的土地恶乱烦厌?那些男人张着嘴骂着女人“妓女”,还暗自窃 
  喜以为用了世界最恶毒的语言。别人的性爱在四处流传,年末的招呼不是希望新的一年 
  快乐,而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你看了没?”从知识分子到走卒小贩都以拥有盗来的影 
  像为荣:“我可以给你一片!”这真刚好在不景气的时刻替代了新年礼物、年终奖金。 
  到底这世界上的人想从偷窥别人的肉体中得到什么?当我知道我的好朋友都乐在其中时 
  ,简直手足无措,我以为这样的集体意识杀人,在我们身边出现时,任何人都该严加推 
  拒。到底是我们太老旧,还是这世界已经出轨? 
    冷的时候窝在床上,新生命总是蠢动地在肚皮上掀起波浪,我对你说:“他好像等 
  不及春天才能参与似的,对这世界充满好奇。”当他偶尔踢疼我时,我会侧身抚着肚子 
  ,轻轻地对他说话,而我说的话不外是希望他能良善纯稚,一如他可爱的父亲如此冲动 
  嫉恶。对这个世界,我已经失去判断能力,我们认为好的都是土的落后的不随潮流的, 
  而我们不齿的,却被一传再传引为话题。在这个城市里当乡下人,这竟是我对新生命的 
  惟一期许。当我这样告诉你,你也是紧紧地拥着我沉默。 
    新的一年真的要来临了吗?永远预言不准的预言还一再地预言,骂人的、贩卖人的 
  频频疾呼正义,说人是非长短成为揭开真相,匿名的人们到处胡言乱语,所有的商业利 
  益都被甜美地包装,挂在圣诞树上一闪一闪地发亮。新的一年真的要来临了吗? 
    你说看到流星许愿会得到实现,虽然天色黯淡没有流星,而我对我们的安平和乐都 
  已满足,但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说,愿这个世界人心洁净,当孩子来临时,我不需要捂住 
  他的耳朵蒙住他的眼睛,带他过街时小心翼翼。愿人与人的信任就像孩子们信任成人, 
  只有真心没有怀疑。 
   
  二十二 饿 
  夜里醒来,非常的饿。 
    弄不清楚几点,什么时间,只觉得只剩下了胃。 
    但我没有起身,还是维持着蜷曲的身体状态。窗帘拉了下来,不知道夜里的雨是不 
  是已经停了。我一动也不动,在黑暗中张着眼睛。 
    才想起他远行了,要几天后才会又在我身边。我缓缓地移了一下,虽然只有我一个 
  人,又是在黑夜里,但我并不害怕。 
    窗外传来摩托车声,仿佛重叠出你的背影。 
    你离去很久了,有一段时间,我没有与母亲联络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我是一个真 
  正孤独的人。人们问我来自何处的时候,我总是立时空洞,无法回答:“我……我不知 
  道……” 
    我总是认为你小时候就不要我了,你总是疼爱比较美丽的姐姐,因为知道自己的单 
  薄,所以只能光着脚玩着手指,斜着小脑袋用忧伤的眼神仰望你。 
    “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到我开始读书识字,我的日记里写满的全是我的饥渴 
  。每当有人爱我时,我便着急地想这份爱不能失去,便着急地攀扶,像在悬崖峭壁,一 
  步一步都是惊险和难安。 
    我是如此不会爱人,以至于被我爱的人都承担着超出正常范围的需索。 
    我与他相遇了,虽然暗暗地相信这是你的保佑,但我依然非常的恐惧。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