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溪碌村右边山顶的巨石上,清晰隽刻着这首词,是晏几道的«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表达了分别后的无限牵挂和依恋之情。这首词怎么会刻在这里呢?是不是又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
让我们先来看看这块巨石,略有几十吨重,居然孤伶伶的屹立在溪碌村入口的山顶上,这座山与环抱村子的其它山相连,周围没有更高的山,石头的位置处得非常蹊跷,下面土壤也很深厚,周围没有银杏树,石头来得确实很古怪,这首词就刻在石头上面,是小楷字体,非常清晰明了,像是近些年刻上去的,是谁在石头上刻了这么悲凉的词呢?
(一)
故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话说村中有户姓时的人家,这家人不是祖居此地的同宗同族,是一九六八年“下放”到这里来的,据说村中他们有亲戚,说通了村里所有人,才落户此地,这姓时的一大家子住了十年后,受“回城”政策安排,又都迁回城里去了,只剩下时家长子时启德留了下来。
时启德当时已经成家落业了,分了田地,又有小孩,可以讲,属于“老婆孩子热炕头”那种情况,更为重要的是,时启德有文化,人也忠厚,就被当地企业录用,算是有了固定单位,就不打算随大家庭回城,欣然留了下来。
时启德的妻子童红梅为人大方、直爽,又从不与人争斗,还比较乐善好施,很擅长农活家务,家务事里里外外都在行,生有俩子一女,在村里,生活得乐融融的,非常幸福。
时启德到底是城里出身,有文化功底,文笔、算盘非常在行,在乡镇企业中,不出两年就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在农村中,算是比较有出席的了,加上当时已经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后一家人的生活更是蒸蒸日上,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就已经达到基本小康水平了。
一晃十年过去,也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
随着国内改革开放的深入完善,特别是劳动力外流加剧,山区经济先天性贫弱的劣势逐渐暴露出来,尽管有当地资源的支撑,还是不能改变生产落后、信息闭塞和市场不活跃以及交通不方便的落后现状。
土地承包后,无法形成规模化生产和综合开发利用,加工企业较少,依靠企业来安排就业,基本不可能,更进一步延缓了山区经济的发展。
山区农村先天性知识贫弱,技术技能落后,很长时间还徘徊在刀耕火种的极端落后时代。农村劳动力的外流使得近三十年来,农村家庭经济来源主要部分依赖务工收入,但是外出务工收入的弊端也很明显,极易对农村家庭造成精神和家庭伤害,出现不对等的巨大差距。外出务工,虽然鼓励了大部分农村年轻青年创业动力,但也膨胀了务工青年无目的性的物欲观念。
这样,山区的发展构成了很大的制约因素,但是改革的滚滚洪流已经势不可挡冲击出来,闸门已经打开,当然就要浸润着社会的各个方面,也要淘汰落后的生产观念,包括山区农村,也包括溪碌村。
简单的说,溪碌村上的风雨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摇曳起来了。
时启德所在的乡镇企业,经过十多年的辉煌后,到九十年代中期就显得极度病态重重,落魄不堪。
二十一世纪到来时,企业普遍进行改制,落后的山区乡镇企业基本彻底解散了,时启德的中年危机快速降临。用时启德这个年龄段最时髦的话讲就是“年轻时赶上了下放,中年时又赶上了下岗”,这辈子也就这样,很时髦。
生活中的激流暗涡,平时一澜平波,来临时就快如电挚,蜂拥而至。
正当时启德濒临下岗的时候,三个小孩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长大了,猛抬头,才发现接下来将有不知多少的棘手问题需要解决,有时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二)
时启德三个子女分别是长子时生民、幺子时生贵、二女儿时榴叶,兄妹三人没有很出奇的特长,属于生活中的平凡青年,但都很孝顺父母,三个小孩的成长,算得上比较省心。
时启德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只想看到三个小孩长大成人,成家落业,安享太平盛世,与普通的山民老百姓没有什么两样。生贵上学不是很用功,不愿意让父母老是供着念书,非常想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时启德知道生贵的性格,不反对也不十分支持,但一想到山区最需要的是交通工具,特别是像溪碌村这样的小村子,距离最近的市级城市最少也有百余公里,且都是山区公路,坐汽车来回至少得要六、七个小时,也就动了买车的念头。
先让生贵拜师学开车,先学拖拉机,开了年把时间后,可能也赚了点钱,就想买大一点的车,好跑长途。于是想尽了办法,甚至不惜到农村信用社贷款,买了辆二手农用运输车,虽说这台二手车不过三、四万块钱,但那是老掉牙的“破货”,到处都有问题,而且越修问题越多,问题越多就越要修,一来二去,家里人也烦了,更重要的是钱又花了那么多,放弃肯定亏了,生贵还得无事可做,也就只能够将将就就,修修补补的跑着运输。
在农村与城市间来回往返,早晨,天不亮就载着进货的小贩,购物的乡下人进城,三四个月过去了,虽然没有赚到钱,倒也跑得十分欢实,一家人估摸着,过不了两年就可以旧车换新车,自我感觉还是很乐观的。
到底是二手车,来回路途艰难,载着货物这样来回颠簸,车子本身不能承担这样的重荷,隔三差五就出毛病,在这样的状况下运作,对一个像时启德这样的山村小农家庭的经济,构成了严重的危害。俗话说得准“屋漏恰逢连天雨,船破又遭打头浪”,本来就难以生存下去了,还出了一件令全家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上世纪末一个秋天的早晨,生贵驾驶着农用车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车在山间土路上行驶得非常缓慢,到了国道的柏油路上,车速加快,这一路段弯道非常多,猛地一转弯,生贵急速的打着方向盘,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驾驶台旁边的副驾驶门突然打开了,坐在副驾驶室座位上打瞌睡的乘客“咕噜”一声就滚下去了,车在快速行驶,那乘客一声不响地就归了西天。生贵吓得六神无主,赶忙刹车,也不知如何是好,脑袋也懵了……。
消息传到溪碌村,家里人都急坏了,时启德更是惊慌失措,苦不堪言,真后悔当初不该买下在堆惹祸的废铁。
车在路上出事,交警立马赶到,勘察现场后,连车带人带到交警队,这下子,就弄得全家上下都不得安神,可想而知,一个普通农家遇到这么大的事情,闯下这么大的祸,除了慌乱能干什么呢?
按照交通法规,经双方协商,除安埋死者外,还得给死者家属,赔上一笔不小的款子,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把款子筹齐,家里就欠了一大笔债务,真是“努力奋斗几十年,一朝不慎又回到解放前”。
更要命的是这些债务有大部分是付息的借款,在这样的高压下,这个原本平静的家庭,从此,在很长的时间里没了宁日,陷入深度贫困之中,什么时候能脱离苦海,就显得遥遥无期!
在落后山区环境中,这个家庭怎样奋斗,能否从极端逆境中站起来,考量着这个小家庭,也考量着这个家庭中每个成员的承受力,日子过得非常艰辛。
(三)
长子时生民在时家三兄妹中,算是很懂事、学习也很用功,虽然成绩不是很优异,但非常勤奋好学,所谓“勤能补拙”,在学习成才的道路上,与很多有志青年一样走得非常艰难,但还是能有不平常的表现。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能够上大学被人们看作是“凤毛棱角”的人才,最重要的是能够圆上大学的梦,是无数读书青年的梦想。生民考上了师范院校,算是赶上了时代前进的号角。
大学毕业后,时生民被分配到本地镇上的岩坊中学,成了一名受人尊重的中学教师。
生民老师工作很负责,也肯钻研,平时虽不苟言语,课堂上,像变了个人似的,声音宏亮,知识点讲解得非常清晰透澈,教学比赛中还获得过县级荣誉。
家庭的车祸遭遇,家里背上了沉重的经济包袱,使这位年青富有朝气的有志教师,眼中始终有份凄凉神色,更多地懂得了稼穑艰难,也更多地理解了无奈和被压迫。越是懂得压迫艰难,也就越懂得工作的使命感和教育的重要性,还无形中增强了生民的职业心和责任感,正所谓“男子汉越有压力,就越有动力”。
为了帮助家里,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生民每次要把工资收入的百分之六十交给父母,供家庭开支,自己则用百分之四十维持生活和日常开销。农村中,教师的工资本来就比较低,又是刚分配下去的年轻教师,工资就更低了,大学中充满意气风发的神情,只能凝滞在记忆最深处,现实中,只有沉重的负担和工作后的辛劳。
(四)
走进生民所在的岩坊中学,校园干净整洁、绿树成荫,是教书育人的好地方,教学楼、宿舍楼清洁卫生,窗户明净透亮。在这里工作的教师们朴素而又学究尊严,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有人文底蕴的净土。
来到生民的宿舍兼办公室,感觉与校园环境很不协调,有种寒气逼人的感觉,这个房间是不足十平方米的阁楼小耳房,里面一套陈旧的办公桌椅、一张单人行床上被子叠得整齐利索,然后就是牙刷等日用品摆放在简单的木架子上,墙壁的空白处贴着生民自己题写的立志大字:“将考研进行到底”。
经受着生活压迫的人,往往说话很有分寸,生民也不例外。
此外,生民还有很强的亲切感,经常中午休息时间,一天中午,一群学生正围着他,像是讨论问题。
“时老师,溶液、溶剂、溶质的计算,我们总感觉理解不透,能给我们补补吗?”,一个学生正提问着。
“好好,下次我再给你们出些练习题目,特别是怎样去解决溶液中,溶质浓度变化的相关题目,怎么样?”时老师耐心的辅导着学生。
“那我们就放心了,谢谢老师!”
“时老师,还在给花朵们开小灶呀?”高个子的梅老师进门就调侃着。
学生们见有别的老师来了,以为老师之间有事情商量,就赶紧离开了。
“哪里哪里,溶液这部分内容很多学生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提出了点建议,我下次备课也有了目的。”老师们讲话总让人感觉很温馨。
“今年教学压力很大呀!我们物理这一块也有很多地方比较难弄。”梅老师也感概起来。
“生民,这里教书条件很苦,习惯吗?”到底是中年教师,很会关心人。
“都来这么久了,也觉得没什么,自我感觉良好。”生民很乐观的回答。
“近段时间我们见你假日也在房子里,一个人待得住吗?”
“有什么呆得住,呆不住的,都习惯了,没事就看看书,做做题,感觉时间很好打发。”
“看来你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像我们就不行,看书久了就总想到外面走走,年青人有志向总是好的,不能放松自己。”说完又笑了起来。
“这些个麻袋都是你考研的资料吗?”梅老师指了指床头边上的三、四搂麻袋。
“有些是,有些不是,反正用的着的时候就翻开来看看。”
“想不到你的毅力不错嘛?”
“都是些什么书呀——”梅老师好像很感兴趣。
“政治、化学、英语都有,我也懒得一本一本的清点。”生民笼统地说了说。
“上回参加过考试?”
“参加了一次,没有考过,英语掉链子了,呵呵”生民自嘲的说。
“考研在乎的是过程,多经历些没有关系。”梅老师勉励着。
“书教腻了没有?”。
“工作吗,总得做,不然对不起多年来的努力呀!”
“当老师比较单纯,累是累了点,生活有规律。”
“看来你与教书还很有缘吗!”梅老师很高兴地说。
“假如给你提供比较理想的教书条件,你希望是怎样的标准?”
“我的标准比较简单,就是能让我们这些单身汉老师,每人有一室一厅,一厕一厨就足够了,也不奢望别的,房间多了空荡荡的也不是办法。”
“怎么,你还打算修行一辈子呀?”梅老师这样一说,俩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今年还参加考试吗?”
“我今年可能还要参加,但把握不大,自己复习感觉比较有压力。”
“万一考上了,到外面毕了业还准备回来教书吗?”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不是还没考上吗?”生民讲话还很务实。
“好了,我走了。”说完就站了起来。
“好走,不送啦——”
门外的电铃响了起来,又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农村寄宿制学校任务还比较多,从晨曦中来,到夜幕中去,伴着一大群来自全镇的适龄山里娃子,辛勤地耕耘着。
(五)
学校多数教师的家庭比较艰辛,清贫的生活环境与物欲横流的时代背景,不融洽也不匹配,这些农村教师们需要接受的现实落差实在很大,空闲的时候,这种“艰辛”也成了教师们公共的话题,常常有年青老师会自嘲:
“老师相对来说,做人各方面都不错,怎么就这样清贫。”
“谁说不是呢?可地方财政就是拿不出钱来加快教育提升的步伐,改善教育中的必要条件,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落后。”话一说出,教师们心境不太平衡了。
“我二零零二年参加校长培训,教育局组织我们到上海一所中学观摩,他们那里的校长讲,教师的工资虽然在上海不算高,平均月薪也有5000多块,还可以分配住房,你看我们这里,工作量不比他们小,可待遇怎么就那么大。”高个子李老师接上话来。
“啊——,这么多呀!”年轻教师都附和着插进话来。
“所以说嘛,内地教育,不要说上海,就是与县城来比,都有很大的距离。”其它老师都感觉很不公平。
“做了泥鳅,就不要怕泥水迷了眼睛。”临退休的刘老师督促起来。
“我在岩坊中学差不多有三十年的教龄,送毕业的学生有的当了官,有的当了老板,每次进程,只要这些学生知道老师来了,都轮流着请客,可我们那个时候的工资呀,告诉你们,吃饭还得到家里面去挑米,要不是你们嫂子能干,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在这里教书吗?现在你们的工资比好些个单位的工资都高,还是财政拨款,正宗吃‘皇粮’,你们看现在好多企业单位改制,想哭穷都没地方哭,再则,你们看看镇政府,哪些职员的工资也是没保障的。要我说:只有苦日子熬到头了,就一定有好出路,没有其它途径。”刘老师的一段话说得严密有条理。
这些个老年教师的持重,中年老师的认真,还有青年老师的活力,共同编制一根结实的绳索,牵动着岩坊中学不断前进,这些教师们是光荣的,也的确是辛劳的!
(六)
紧张的教学工作,充实的业余生活,青春的时光总感觉过得相当快,好像一转眼,二、三年就过去了,生民这个二十六、七的大小伙子在农村中,当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乡下,做媒拉牵通常是老百姓最认可,最守规矩的正统婚姻操作方式。
生民平日里忙这忙那,也不当回事,偶尔也想起这个问题,但家庭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虽有人多次提起,他也不当回事,即便是同事们相互撮合,他也是能避则避开,这样做媒拉牵的人试了两次后,也就不热心了,甚至还有些很恼火的同事直接对生民讲:
“做媒也只能帮你牵线,难道还能包你上床吗?”
看这话说得,是个男人都会奋勇前进,那还犹豫什么呢?好多事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了这个店。
缘份像是无绳的牵系,正悄悄的牵引着年青人心灵深处的魅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生活的轨迹总要让他们彼此间慢慢的走近,应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俗语。
零三年,镇政府计划生育办进了一个年青漂亮的青年女干事,姓杜名彦茴,说起话来声音清亮,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那眼神明晃闪耀,恰如春天和煦的阳光,这样,平静而又低沉的政府院内,那些个整天悠闲而不忙碌的单身年青干部,开始慌了神,有事没事都要在政府院内多转几圈,偶尔又朝计生办公室瞅瞅,那滑稽的场面只有成了家的女干部最清楚,一旦发现这种不良现象,总要咳嗽两声,以示警惕,美女在办公,不宜打扰。
当然,总有些胆子大的,嘴皮子油滑油滑的年青干部,干脆有事没事就往计生办公室转,年长的办公室主任总会调侃道:
“孕检时间还没到,肚子不会这么快就大了吧!”
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杜干事总是比较严肃,知道这些家伙鬼的很。冷静严肃的表情,让这些个年青小伙子无机可乘,感到如临深渊,渐渐地都知难而退,似乎认为好事轮不到自己,或许人家早就有人了,也未可知。
按理说,生民与彦茴虽都在岩坊镇工作,但两个不相干的单位应该说很难走近,甚至可以讲没有相互接触的可能,让两个貌似互不相干的人碰触什么火花,那就怪了,可往往就是这种在常人看来毫不相干的人,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爱情这东西,有时就有这样无缘无故,难以琢磨。
相互认识的过程也很简单,溪碌村在本世纪初,外出打工的人相当多,那些已婚的女青年就得把外面孕检的证明材料送到计生办去,溪碌村到岩坊比较远,尤其重要的是,有些材料要自己填写,村里都是些老人,办起事来就更困难了,所以就托生民帮忙到政府去送计生孕检材料。
生民为人比较实诚,见乡亲们求自己帮忙,也是二话没说,能帮的就尽量帮忙,负责办理的工作人员恰好就是新来的彦茴。
按照表格填写的要求,生民每次都是仔细填写,一丝不苟,生怕把乡亲们的事情办砸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每张材料都填写的干净工整,灵巧刚劲的运笔体现出很强的文笔功底,彦茴仔细检查着生民填写的每张资料,感觉非常满意,心里面也比较高兴,就问:
“你是当老师的吧!”彦茴看完了就问了句。
“是的,我是岩坊中学的老师。”生民回答得干净利索。
“难怪,不错不错。”边签字边就把材料收集起来。
生民哪里知道,政府部门与学校不一样,是很重视文字写作功底的,材料写不出色,在领导们的眼中那距离就大了去了,特别是生民说话亲和力很强,男中音的语调给人一种容易交流的感觉,在小杜干事的心里面这种感觉很舒服。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也就慢慢熟悉起来,平时冷漠少语的彦茴,每次生民来办事的时候,彦茴总感觉很轻松,话语也就稍微多了点,但这种变化,那是极为微弱的,就连生民也不能感觉出来,可这种鬼魅诱惑的变化对彦茴来讲,那可是颠翻起伏,内心深处有种充满羞涩而又极为遮掩的强烈对抗。
到底是搞计生工作的,这种男女之间那点事,对她来讲还是能够控制把握的,而且还掌握得非常稳重,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扛得住”。
(七)
美女心里面开始有点泛波澜了,生民这头没反应那可不是个办法,如果老是这么耗着,一旦美女的心一凉,那事儿就很快会黄掉,况且生民这边也确实不清楚,所以说“缘份总能够创造出精美的牵系,让彼此间慢慢靠拢”。
在农村,尤其是山村里面,能到机关办好事,还不用送酒、送烟、请客吃饭,那就说明这个人确实有能力,山村人的眼中,那真抵得上“村支书”,帮这种忙如果是业务范围类顺便带过,那还好办。可生民毕竟是教师,虽然比较好讲话,也是硬着头皮办的,可村里的老人常常又只能够请他到镇政府去帮忙。
这种事情办的次数多了,生民也感觉不是滋味,一个没结婚的小伙子老往计生办跑,那也不是事呀!只要能推掉的,就直接推掉,免得惹出什么闲话来。
零四年五月的早上,恰好是星期六,生民想睡个懒觉,忽然,听到一阵“嗵嗵嗵”的敲门声,生民赶紧起床。
“谁呀——”,生民大声的问着。
“我——,你张大娘。”
“等一会儿,我马上开门。”生民赶紧穿好衣服,开了门。
“大娘,你这么早赶来有急事吗?”生民急切的问着。
“不好啦,我家要出事了。”张大娘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大娘——,你慢慢说,出什么大事了?”生民稳着大娘的情绪。
张大娘喘了口气,接着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生民——,你得赶紧帮助我们家想想办法,村里干部今天一大清早就到我们家,说我们家的大弟媳妇怀上了,还没有办理准生证,村里说要重罚,你看大弟刚结婚,家里钱都花光了,要是重罚下来,咱们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大弟年初出去打工,到现在还没有寄回一个钱来,这该怎么办呢!你有文化,又在镇上教书,门路宽些,我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就来求你拿个主意,你能帮我吗?”,张大娘这一口气说下来,连生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怎么怀上了才办呢?大娘——,今天又是星期六,计生办可能不上班,我对这些情况也不熟悉。”
“生民,你得帮大娘想想办法,不然可真要出大事了。”张大娘反复央求着。
“那我们到政府里面去一趟,试试看,要是没有人那我也没有办法了。”生民边想边说。
“行——,都依你的。”
说完俩人出了门就径直往政府去。
张大娘其实是生民家的邻居,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当年,生民在读大学的时候,生贵的车出了问题,家里没钱供生民上学,眼见着就有缀学的危险,还是张大娘慷慨解囊,不怕生民家欠债多,依然帮助凑足了学费,这样的大恩人,如今有了困难,怎么能袖手旁观呢?生民心里暗暗想着。
很快到了政府院里,小小的政府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来这里上班的工作人员,有些回家了,有些可能忙自己的事去了,周六确实是没有人上班。
更何况现在通讯方便,用手机联系就可以了,谁还老老实实的呆在单位里面呢!
生民包着试一试的态度,就径直来到计生办的门口,计生办就在政府办公楼的一楼,门关得紧紧的,可能确实没人。
“大娘呀——,可能真的没有人啦。”生民很为难地说着,但还是小声地敲了敲。
“谁呀——”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屋里面传出来。
“杜干事,有个情况想跟你询问一下。”生民有点喜出望外。
“大娘——有人在里面。”生民对张大娘说着,声音压得很低,求人办事怕惹恼人家。
彦茴匆匆忙忙地开了门,张口就说:
“今天不上班,有什么情况要问等下周一吧!”说完就准备关门。
“能不能就耽搁一会儿,就一会儿的功夫。”张大娘急切的说。
“下周一,你们过来,我现在正忙着,没有空,行不?”彦茴再一次强调了一遍。
“大娘——,那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生民看基本没什么希望了,就只能对大娘这样说。
“哎——,时老师,请等一下,能帮我点忙吗?”
彦茴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噢——,你有什么要我帮忙尽管说。”
生民显得很乐意。
“大娘——,要不,你先回去,我帮杜干事忙点事情。”
“那好,你们忙吧!,生民那——,记得别忘了大娘的事情。”张大娘有一次提醒着。
“不会的,大娘——,有消息我马上回去告诉你。”
等张大娘一走,彦茴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了,就对生民吩咐起任务来。
“时老师,今天得麻烦你啦,耽搁你周六休息的时间。”彦茴客气的说。
“哪儿话,只要你能够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这样吧——你先帮我写几份材料,我下午就要交县里面去。”
“好的,我这就写。”
说完生民就坐了下来。
“她是你什么人哪?”彦茴边忙边问了一句。
“我们家的邻居,她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噢——,那等会儿再谈吧!”
说完,彦茴就忙着整理数据,生民就帮着写材料。
(八)
写作报告材料,虽然生民以前也没有做过,但凭着他的写作水平,还是没有问题的,还帮助整理了份电子档的材料,前后总共花了3个多小时,材料整理的清清楚楚,彦茴看了比较满意,对一些小地方适当的做了修改后,就装订成册了,到了中午时间,所有必须上交的材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俩人才放松下来。
“时老师,今天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我还真忙不过来。”
彦茴显得比较感激。
“哪里哪里,能给美女效劳,那是我的荣欣,你就不用客气啦,何况我还真有事情非得要你帮忙呢!”
生民非常乐意能有机会跟彦茴说话。
“噢——,你说的是不是刚才的事情?刚才太忙了,都把这事给忘了,现在你可以说说。”
“张大娘的儿子——大弟,刚结婚不久……。”
话没说完,只见彦茴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
生民不知什么原因,使得彦茴如此好笑。
“时老师——,你怎么老帮别人办计生方面的事情,你自己家的那口子怎么不让你来办理呀?”说完又笑了起来,声音倒是很好听。
“噢——”生民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我——,我还没结婚呢!”
生民感觉有点不好意。
“那你女朋友呢?”彦茴紧跟着问。
“惭愧的很那——,还不知道那个老婆婆养着呢!”
生民见彦茴故意刁难自己,索性大胆的把话说过透澈。
“那你还得加油哟——”
生民本想反问几句,考虑到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可不能把玩笑开过头,耽误了大事。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邻居的事情。”
彦茴把话绕了回来。
“噢,张大娘是我家的邻居,他的儿子田大强,外号‘大弟’,在去年年底才结的婚,今年初,大弟就出门打工了,没想到出门后他媳妇就已经怀上了,村里干部知道这个事情,就顺便问了问张大娘,是否大弟的媳妇有准生证,还真被村里干部问着了,大弟媳妇还真没有准生证,可能这个事情比较严重,所以张大娘清早就来找我想办法,我也没有其它的路子可找,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今天加班,就是这么个事情。”生民一口气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上次孕检,她不到吗?”彦茴认真地问了起来。
“我不清楚!”生民不好意思的回答。
“还真没有孕检”,彦茴马上打开孕检记录本。
“他媳妇叫什么名字?”彦茴又翻了一遍。
“他媳妇的名字,我不知道。”
彦茴想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上次孕检是单位同事小何负责的,小何因身体原因中途请假了,就没有把这个情况反映出来,真是差点儿出大问题了。
“按政策,她确实属于违规行为,是要受到重罚的,但可以从大龄青年的情况考虑,又是头一胎,还是有回旋的余地,这样吧!下周一,你就让张大娘和她家的媳妇一起到县计生局去,我在县里等着他们,你把我的手机号码记下来,到时就打电话联系,我在县里面尽量想办法。”说完就开始念号码。
“138…….”,彦茴刚要开始说。
“等等,我拿纸记一下。”生民赶紧摸笔。
“你没有手机吗?”彦茴问着。
“嘿嘿,一天到晚我都呆在学校里面,没有其它事情,就不用手机,免得随时被人叫着。”生民略带惭愧的说道。
“那也得有联系呀?不然真有事还得到处找你。”彦茴赶忙说。
“那我下个月就去买一个。”
“哎——,要不这样,我这里有个旧的,你电话少,估计应该够用了,你自己到移动专店去买个卡,装上去就能用了,你看好不好?”,彦茴好心的说。
“怎么好拿你的呢,不合适吧!”
“我那个旧手机是过了时的男式手机,你用着吧!要不下次张大娘那里也不好联系。”
一想到这事,生民也不客气了,就收了下来。
“杜干事,那这件事就全靠你了。”
“我会尽力的,对了,以后就叫我彦茴吧!一口一声杜干事怪难听的。”
“那好,你也不用叫我时老师,好像我很老,很学问的,就叫我生民,噢——不,我比你大,叫生民哥吧!”
“就叫你生民,成交——”
彦茴可不是能上当的。
“要不,没其他事情,我就回学校了。”
“回去吧!好好宽慰张大娘,也不用太担心,应该能够补上的。”
“哎——,那我回去了。”
说完就出来了。
(九)
生民从镇政府里面一出来,感觉像吃了定心丸,心里面涌动着美意,事情办得也有点眉目了,让他感觉更兴奋的还不止这些,似乎还有更深刻的内涵,反正心里面感觉特别美,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楚,大概是恋爱的感觉吧!
手里攥着那部旧的三星手机,说是旧,其实还有七层新,自己上班这么几年来,受家庭的影响,只知道一味的勤俭节约,根本舍不得多花钱去买手机,听同事们说,每个月手机话费要二三十快一月,足够买只鸡,现在家里还很贫困,能有鸡吃,对生活改善是很有用的。
按照彦茴所讲的,生民到镇上唯一的一家移动专店买了张卡,选了个比较合适的号码,装上去,打开开关按键就能用了,心里面感觉很乐意,高兴的放进口袋里,兴奋的直往宿舍钻,他想好好的独自偷着乐,记忆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高兴了。由于没有说明书,以前自己也没用过这个玩意儿,摸索了很长时间才把功能熟悉清楚。还拨通了彦茴的手机号码,很快接通了。
“彦茴,我买了这个号。”生民话说得有点急。
“号码不错,开通了就好!”
“以后有什么事,就好联系了吧!”
“嗯,是的,很方便的。”
“那就再见啦!”
“好的,再见”
这下子生民听明白了,彦茴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也感觉到了跟彦茴是很有缘的,恋爱就是这样,一旦拨动了那根弦,旋律很快就扩展开了,想收是收不回来了,又如打开的闸门,想再关闭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沿着恋爱的渠道,愉快地上路。
下午,生民急忙赶回家里,找到张大娘,把彦茴交代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解清楚,张大娘喜得不亦乐乎,还不停的夸奖道:
“民——,还是你有出席,给大娘帮了件大忙,大娘真得好好谢你才是,快到屋里坐坐,就在我家吃晚饭吧!”
“大娘——,你们家的事情就是我家的事情,没有什么谢的,我妈还在屋里等着我呢。”说着就往家里去了。
“哎——,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也罢,你不肯留下来,那就等孩子出生的时候,来家喝满月酒,还有——把那个杜干事也一起请过来,如果你们不来,大娘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张大娘嗓门很大,像是生怕生民听不见一样。
“一定来,一定来”,生民都已经到自家门口了。
(十)
周一大清早,张大娘就跟大弟媳妇罗慧坐早班车到了澎滨县城,溪碌村到澎滨县城有三十多里地,全都是山路,娘俩晕车,一路上几乎是吐过来的,肠胃捣腾得乱七八糟,在县城里面,又打听计生局的位置。好不容易找到了计生局,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哎哟——,我的妈呀——,这城里都有什么好呀,到处是房子,找个地方都转花眼了,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呐’”,说完又转过身来对罗慧讲。
“慧儿,你饿了没有?娘给你买点吃的去,别弄坏了身子,让肚子里的孩子招罪,行不?”张大娘很关心的对惠儿说。
“娘——,我心里懹,不想吃东西,你自己吃吧!”
“那怎么行呢!听娘的,多少得吃点,对孩子有好处。”说完就去摊上买早点去了。
县城街道比较窄,虽然还比较早,已经到处是卖东西的小摊,人多地方的店门都已经开了,张大娘仅仅走了十来米就找到卖早点的地方。
“哎,老板——,都有什么吃的呢?”
“包子、馒头、稀饭、鸡蛋、蛋卷….你要什么呀?”,小摊贩问。
“五个包子,四个馒头,两碗稀饭,六个鸡蛋,其它一样一个。”张大娘也不管那么多,见吃的都点。
“多少钱呀?”
“十五块钱”。
“啊,这么多,都够买只鸡了!”
“大娘——,你买就买,不买就算了,我这小本生意能赚你几个钱,都是这个卖法。”摊贩回答着。
“买买买,要钱跟要命似的!”张大娘唠叨着。
早点买好了,就直接回到罗慧那儿,催着罗慧多少要吃点。罗慧感觉还是晕得很,只喝了点稀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张大娘怕糟蹋,就自个儿大吃起来。
早饭对付过去了,张大娘见计生局还不开门上班,也不见杜干事人影,心里面急了,就按照生民给的电话号码,给生民打了电话,说他们娘俩已经到计生局了。
生民知道这个情况后,就马上告诉彦茴,彦茴电话响的时候,正在梳洗,彦茴母亲帮助接了电话。
“彦茴——,张大娘她们已经到了计生局,正等着你,麻烦你过去一趟。”
生民以为是彦茴接电话,就把情况讲了一遍。
“噢——,我是彦茴的妈妈,你有事情就得等一下,要不我替你转告也行。”,彦茴母亲很客气的说。
“是彦茴妈妈呀!不好意思,就请你转告杜干事,就说溪碌村的张大娘在计生局门口等着她。”
生民简单的说了要转告的情况。
“那行,我这就告诉我们家彦茴。”
“茴茴——,有人打电话告诉你,计生局门口有人在等你。”
“知道啦——”,彦茴一边梳洗一边回答着。
(十一)
彦茴家是二楼一地的三层小洋楼,室内陈设相当典雅,到处都很干净整洁。一楼客厅是错层结构:上层为餐厅,摆有整套大理石桌椅、冰箱等,直接与厨房相通,外侧是彦茴父母的宽敞卧房,设置的隐逸协调不张扬;下层为客厅,客厅宽敞明净,宽大的沙发摆放在厅内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倒是感觉与客厅搭配的非常协调,周围还配有吊篮、鱼缸以及格调一致的窗帘;客厅顶部是组合灯光结构,没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有种完美结合的感觉;地面是乳白防滑地板砖,铺设的毫无缝隙。
银色的扶栏沿着错层结构的浅灰色台阶盘上二楼,上到二楼,一个别致的小客厅和两间卧室,卧室宽大敞亮,布置着各不相同的装饰,品幽格兰的那间,不用说是彦茴的,床上被子还很乱,可能刚起床,还来不及收拾。另一间,突显出“迷彩绿色”,连床上用品一概是军备品,那是彦茴哥哥杜建勋的卧室,看得出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住了,但里面依然干干净净。
三楼是用于健身的场地,除了一间小房子放着一些比较陈旧完好无损大的家具,其它场地都是用做健身用的,有跑步机、杠铃、墙上还挂有刀剑等。
这显然是一户殷实富裕的人家。
“小公主——,都收拾好了没有?”彦茴母亲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被你催得没魂了。
梳理后的彦茴干净利索,打扮得很严肃,但娇好的身材和那张清秀的脸蛋,娇媚而又威严更能吸引人,只不过邪念可能少点罢了。
“快趁热吃”,母亲已经坐在餐桌边等彦茴。
彦茴一坐下来,端起盛好了的银耳粥喝了起来,母亲看着女儿紧紧忙忙的吃东西,又高兴又焦闷,就唠叨起来。
“你爸也是,好好的市里工作,非要鼓励你到乡下去,说好了,两年你就回来,不然我饶不了你们爷俩。”
“哎呀——,妈——,你都说了多回了,耳朵都听出了茧皮,回来一准就呆在你的身边,陪着你慢慢变老。”
“又没正形,就该让你到乡下呆去。”
“今早打电话的男孩子是做什么的?”
“土财主,黝黑黝黑的,想娶你女儿,愿不愿意呀?”
“当真的,老实说,是做什么的,你又怎么认识,说好的,大事面前我是主考官。”
母亲显然很认真。
“就是普通同事,没什么,放心吧!用不着双规,级别还没到。”
彦茴很快吃好了,用茶水嗽了嗽口,起身准备出去,又转回来俯在母亲的肩上,很腻味的说:
“妈妈,我走了,用不着牵挂,我会遵守你的纲领行动的,来——亲一个,好——走了。”
“去去去,我也好省省心,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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