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辞

第二章 丹桂初放声(二)


大红宫灯高挂,茫茫地连成一片,竟将早已入夜的一方天空照得如白日一般透亮。
    宫中五品以上的妃嫔身穿华裳陆续来到御花园中,因为肃德帝不好女色而皇嗣更是少之又少,以至皇族之人只坐了寥寥几桌,下桌那长长的酒案坐的就是亲王和重臣了。
    女官们将一道道菜肴端上又低眉顺眼的退下,时不时仿佛不经意地将媚眼抛向案前的亲王。
    左将军夫人拍了拍旁桌的右将军夫人,低声道:“嗨,听说了么,三姬会亲自上台呢。”
    右将军夫人诧异地张大嘴,可以足足塞下一枚鸡蛋,抑扬顿挫地道:“诶呀呀,三姬啊。她不是不喜见人么,听说上次德妃娘娘去秋颜殿为自己小侄做媒也吃了闭门羹呢。”
    左将军夫人挑了挑眉毛,道:“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仗着自己是三姬、肃国第一美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我呀,就最讨厌这种人。”声音越来越大。
    右将军夫人紧张地望了望四周,拉了拉面前手舞足蹈的女人,道:“小声点儿、小声点儿。被有心人听到就不好了。”
    殿中觥筹交错,御乐坊奏起欢庆的笙歌,众人神情陶醉,时有议论。上殿中的主位一身明皇的龙袍,三十多年的光阴已在他脸上镌刻下深深的痕迹。坐在他右侧的是肃国的皇后,她身穿百鸟朝凤正红色宫袍,发上的珠钗在她偶尔的回眸间叮叮作响,发上斜插着一支专属皇后的金凤来仪钗,张扬地盘旋在额前显得高贵无比。但今天的主角却不是这对璧人,而是坐于上位左侧,来自天朝的六皇子——秦镕。
    秦镕素来喜欢紫色,今天穿的紫色金丝蟒袍更是衬出他高贵的气质,那种浑然天成又不得不让人感到紧张的王者气质。此时他正四处张望着,锐利的目光扫过众婢女,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他苦找三日的女子。心中矛盾,难道她是哪个落魄宫妃的丫头?可是她的气质,不像啊。正在苦闷之际,却听得湖心上方烟花飞溢,一缕缕光亮伴着叫嚣的声响泯入漫天黑暗。四座皆喜,小孩子们聚在一起,欢快地拍着手仰望天空,仿佛自己也似那烟花一般,一点火便可冲出这明皇朱红的高墙。
    原本欢快的笙歌陡然急转,悠扬地响起。宮宴之人全盯着湖中用广袖掩面起舞的女子,仿佛瞧见了什么神人。
    肃德帝自是嘴角带笑,得意洋洋地望向湖心,手放在案上,随乐音轻敲桌面。
    秦镕端起酒盏聆听乐曲。这支乐曲略有悲凉,即使皇家精湛的琴技也是断然掩盖不了的。
    悲,这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叶儿时的感受么?叶儿站在丛丛桂树之下,轻语,让自己感到那如花一般娇艳的女子内心的孤寂,如同自己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仰望星空的孤寂一般,只是一眼。他就被叶儿所折服,叶儿偶尔的浅笑已在他心中留下永恒的印记。
    秦镕将左手紧紧的贴在心口,呵,什么时候,他这里住了一个人?
    “看哪!三姬出来了!”小孩子叫到。
    秦镕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倾城的脸,这张脸,他不会记错!是叶儿。弯眉似新月又似柳枝,两颊只匀了一层淡淡的铅华,嘴角的笑容仿佛盛开的花朵。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目光随动作随意流转,入眼却并不深描,只淡淡带过,仿佛这世间任何的事物都无法带动她的情绪。也正是这样才全了这摄人魂魄的目光。
    “叶儿!”秦镕竟不禁脱口,引来一阵注目。
    “咳咳——”皇后轻咳两声,道:“六皇子怕是认错人了吧,这时敝国三姬,慕卿公主。倒也有一小字,恒昧,并不是什么叶儿。”皇后因为感动,目光有些迷离。淡淡作了解释,使众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台上的佳人身上。
    秦镕暗自捏紧了拳头,三姬?慕卿?恒昧?是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如此有才情的女子怎么会是一名婢女?苦笑,目光却不觉已被台上之人给吸引了。
    我舞步轻扬,眼波流转之间瞥见台下众人无一不目光如注,在他们眼中立于高台上着鹅黄银丝舞裙,盘一望桂髻却只插一支羊脂白玉钗的美人便是肃国的三姬、肃德帝最宝贝的三女儿、亦是肃国的第一美人,芳龄十四,再过三月便可及笄成婚。
    踩着拍子,我在五丈高台上跳跃、盘旋,广袖舞裙如同朝阳出云时的云朵一般,轻浮轻沉。
    人们还在回味前一个动作是多么精巧、细致时,苼乐却停了下来,只留一池波光粼粼的秋水和一抹娇小的鹅黄身影。
    突然,音乐又响起,不过不再是宫中的俗音,而是仿佛来自西北沙域的、悲凉的萧音。众人面面相觑,但又细耳聆听,生怕错过了这天籁。
    台上之人骤然用力一挥广袖,两条极长的彩缎从袖口中掠出,在大红宫灯于夜色的映衬下如同蝶的彩翼。轻舞,扬起的彩缎迷了众人的眼。
    我柔柔地跨步、仰面,广袖甩起彩绸,耳边仿佛听见台下一阵阵的吸气声。足尖轻点台面,衣阙翻飞,三千青丝随风飘扬,嘴边是若有若无的笑。
    乐曲在最后一个挥袖间戛然而止,我立于台上,耳边是寥寥回音,大殿中却是鸦雀无声。我轻移莲步,自高台旁的木梯走下,随即爆发出一阵轰鸣的掌声。
    在殿中站定,我轻轻扫了上殿一眼,俯身向父皇盈盈一拜,“儿臣恭祝天朝千秋荣华,恭祝父皇、母后长乐无极。”
    “昧儿不必多礼。”父皇威严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惊喜。我抬头,正对上秦镕的眼,来不及多想,颊上已是绯红一片。
    “传朕口谕,赐吾三姬恒昧南邵和玉两对、红珊瑚耳坠两对、御用金兽一尊、御用夜明珠一对,另,进从一品俸禄,钦此——”
    全场无不震惊,虽然早已耳闻圣上对三级宠爱有加,但肃国立国三百年来从不曾有过公主进皇贵妃俸禄的,更别说赏赐的这几件稀罕物事,只怕连皇后都是闻而未见过的。
    “儿臣谢父皇恩典。”
    “父皇!”二哥哥突然从榻上站起,不顾台上贤妃焦急的目光,断然跪下。
    “父皇,儿臣想借大宴向父皇请求一件事。”
    父皇微微向前探身,道:“噢?是何事啊?”
    “儿臣…儿臣有了心仪之人,还请父皇下旨赐婚。”二哥哥注视着还立于殿中的我,坚决道。
    “是哪家小姐?”父皇笑着,满面慈爱。
    “是…”
    我屏息,心中仿佛被万马踏过。双手骤然紧握。
    “皇上。”贤妃出列,对上座淡淡一拜,眉目间是掩盖不了的惊慌。父皇面露不解。
    “启禀皇上,瀚儿中意之人是林相辅嫡女林昭。”
    我松了一口气,手指微微放松。
    “哦?是么,朕方才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想起,瀚儿明年就要及冠了吧。”却听二哥哥道:“父皇,儿臣不是…”
    我的手我的更紧了。
    “陛下。”耳边是秦镕暖如和风的声音。一袭紫色的身影立于案前。
    “秦镕斗胆请求皇上一事。”“哦,六皇子但说无妨。”
    秦镕拂袖道:“秦镕想邀三姬殿下共同赴宴,望陛下恩准。”父皇点头道:“甚好。来人啊,赐座!”
    绿袖闻言刚要来扶,却见秦镕走下玉阶,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执起我的手,共同走向上殿,身后是众人探寻的目光。
    父皇沉声道:“瀚儿,你且回位,想好了再告诉朕吧。”
    我坐下,目光掠过二哥哥。慕瀚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吐出一个“是”字。
    起身,二哥哥望向我的目光中满是不甘。
    身边之人慢慢放开我的手,执起金樽饮下一口陈酿。望向台下翩翩起舞的姬人,目光闪烁。
    丝竹绵绵,娇媚的姬人倩影翩跹。宴中之人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这就是皇家的宴会吧,荣华、富贵,都仅仅属于这令人又敬又怕的宫廷。我望望身边终是无语的人,若,我只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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