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辞

第四章 系君一身心(四)


小顺子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檀木盒,身后是两串长长的对语。
    走在大道上,小顺子低声喃着:“啧啧,真是,这圣上也不知怎的,先是隔着千万里地将传说中的慕卿公主请来参加百花会,这也罢了,又巴巴地将人家请进锦绣宫,请进锦绣宫,请进锦绣宫便也罢了,这如今还送来百鸟朝凤服,金丝步辇,这又是个什么理啊?”说罢,两只眼珠子在小眼眶中转了几转,突然,挑了挑眉,“莫非…莫非当今圣上也对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有意?”
    眼见到了锦绣宫大门,小顺子恭敬地朝牌匾一拜,对昔儿道:“还请昔儿姑娘替咱家向娘娘通报一声。“昔儿白了他一眼,道:“去去去,谁是娘娘,别乱叫,小心你的脑袋。”
    小顺子阴笑道:“现在当然不是了,说不定哪天还当真授了印,做了娘娘的,小丫头片子,见识忒小。”
    昔儿原本还要顶上两句,见我从内殿走了出来又立马来扶我。
    “何人在此喧哗?!”我沉声道,小顺子端了盒子,脸上是讨好的笑,“奴才小顺子,给公主请安。”我摆摆手。
    他又道:“奴才上次说什么来着,公主呀,日后定是大福大贵之人,这不今日百花会,圣上特地给送来了百鸟朝凤服。”说罢还招呼几个小婢子展开了正红的朝服。
    入眼是一片灼眼的红。正红,是正宫皇后才有资格穿的颜色。
    小顺子道:“那公主这便梳洗一番吧,奴才在殿外候着。”
    我携了绿袖的手,走到内殿,坐下。四顾殿中的摆设,不是金银便是玉石,无一不是上上品。
    昔儿为我匀上铅华,在光洁的额上贴上一杖渡金牡丹花钿,又为我上了一层口脂,螺子黛扫过眉间,留下一抹深沉的印迹。
    看着镜中盛妆的自己,不觉感到陌生了,这是慕恒昧么?
    绯衣为我褪去一件件素色衣物,更上正红的百鸟朝凤服,我皱了皱眉,绯衣无奈道:“公主殿下姑且忍耐一日,今日若不穿得鲜艳一些,太后那儿怕是说不过去。”
    “太后?”我疑惑道,对从未耳闻的太后感到十分陌生。
    绯衣点头,道:“当今太后是圣上生母,平时吃斋念佛,日子倒也清闲,不过脾气甚是古怪,今日百花会公主就能见到。”
    点点头,绿袖扶我走向前殿,身后长长的裙摆在大理石地面上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顺子见我走近,立马端正地行了个礼,再抬头时,看我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诧异。
    “哎呀呀,真是不得了,咱家不以为是九天玄女落到人间来了呢。”
    我嗤笑,竞自上了金织的步辇,金黄的惟帐徐徐放下,隔绝了已经住了二月有余的锦绣宫。
    步辇被小心翼翼地抬起,偶有摇晃。
    金黄、正红,本就是最般配也最华贵的颜色,而此时正跪坐于软垫上的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步辇之外,躬身而行的婢子们在显贵面前显得多么卑微,她们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对显贵来说,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手中的玩物,稍稍动一下手指,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就立马消失得无声无息。
    宫廷是一个吃人的地界,可每年仍有无数青春正好的好挤进来,她们为了谋得后宫之中的一席之地想方设法地挤兑别人、残害别人,变成一个个冷血无情、麻木不仁的魔鬼。
    而此时,又有多少女子怀抱着母仪天下的美梦卷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
    一路摇晃,终于在午时之间到达了墨园。
    远远的便看到一抹明黄正坐于主位,刚一下辇,便有舍人大喊:“慕卿公主驾到——”众人齐齐地往我这个方向看,一时触到的目光有惊艳、有羡慕、有不甘、有冷漠。
    我浅笑,迈着轻巧的步伐,正红色长长的裙摆也随之移动,仿佛一朵高贵、华丽的牡丹。
    秦子羡冰冷的面部终于有了一丝柔和,他眯眼看着渐渐走近的华裳女子,心中蓦的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太后拉长了一双丹凤眼,斜着头看向分明穿着正红朝服的昧儿,锐利的眼中闪着精光。手中还把玩着一串玲珑的佛珠,面色严肃。
    走近,我俯身跪下,端正地行了一个大礼,道:“肃国三姬慕卿参见太后、皇上,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哀家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花仙来了,可是让皇上和哀家好等呐!”太后薄薄的嘴唇上下张合,满嘴的嘲讽。
    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了眉,道:“太后言重了,慕卿公主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哪。”
    秦子羡终于开了口,“母后,慕卿公主今日所穿的朝服是朕吩咐了的。”
    太后极为愤懑地又哼了一声,挑了挑柳叶眉,而底下的妃嫔们则是一副守活寡的表情望着皇上,眼中是闪闪的泪光,真是我见犹怜。
    “公主平身,入座吧。”子羡开了口,太后也不好深究,只是加快了手中掐佛珠的速度,一下一下,很是带劲。估计是将那珠子当成我的头拧了。
    大概因为是花仙,所以我的座位在龙案左侧,穿着皇后的朝服,坐有、在皇后的位置上,我感到十分尴尬,抬眸望着殿下的妃嫔们憋屈的表情,我心中更是感到无奈。
    子羡扫了扫全场,开口道:“一年一度的百花会正式开始,奏乐——”
    耳旁响起了欢庆的笙乐,我执起酒盏,抬眸便看到下殿首位的子承,他朝我浅笑,举起了手中的酒盏,我用广袖掩面,将酒一口饮尽。
    这是上好的桂花沉酿,浓香,却不醉人。
    云妃坐于下殿靠前的位置,她此时两颊酡红,想必是饮多了酒。
    云妃细眼瞟了瞟正俯身与太后说话的子羡,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臣妾有个提议。”子羡闻言转过了头,眸中毫无波澜:“爱妃不妨说说。”妃用丝帕掩住半边脸,娇笑道:“今日百花会,春光正好,墨园的桃花开得如此艳丽,想必各位妹妹也甚是欢喜,不如请一位妹妹来吟诗一首赞赞春桃,如何?”子羡稍加思索,道:“也好。”便挥手示意乐师停止演奏。
    子羡微微向前俯身,道:“既然这个建议是爱妃提出,那便由爱妃点几个人吧。”云妃收起笑容,声音甜腻无比:“臣妾谢皇上。”说罢环顾了下殿,沉声道:“那便由俪贵人先来吧。”
    云妃此言一出,众妃嫔便瞻首望向坐在最未几桌的俪贵人。
    我抿了一口清茶,看这出好戏,这云妃不是个省事的主,第一个叫这个俪贵人想必是想让她难堪。
    俪贵人身穿最朴素的青衫,头发也只是随意挽起,单插了一支通体碧绿的青玉钗,手上也只配戴了一个青玉手镯,成色倒是上品。
    两眼中是满满的担忧,樱唇紧抿,一脸紧张。俪贵人伏身行大礼,瘦小的身体仿佛在瑟瑟发抖。
    “贱妾参…参见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仿佛是初春的清风,清澈、自然。
    “起吧。”太后开了金口,声音显得十分尖利。
    俪贵人起身,双手不安地搅动。双眼盯着上殿,显得极其不安,周围已经有好事的妃嫔在低声议论,依稀听见几丝嗤笑。
    云妃斜靠着,也不催,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
    俪贵人呆呆站着,不着一字,越发局促。
    我心有不忍,于是做了唇语:“彩袖殷勤捧玉钟。”她双眸闪了闪,忙随着我的口型说:“彩袖殷勤捧玉钟。”殿中之人皆将目光投向她,让我稍稍安下了心,又道:“当年拼却醉颜红。”她也嘴唇喃喃,语气平和。
    “舞低杨柳楼心月。”我又道,她也照说了。
    子羡突然道:“歌尽桃花扇底风。”我诧异地望着他,子羡却只是淡淡道:“不错。”此言一出,众妃皆随声附合。
    云妃捂着小腹涨红了脸,看来气得不轻。
    俪贵人退下时,往我坐的方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我淡笑。
    耳边响起嫔妃吟诗的声音,云云,我已无心去听,目光不经意间瞟向在手旁的子羡,我不过闲暇时吟的几句诗,他又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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