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辞

祈云宫
    冯恬儿睁开眼，支起上身，侍婢楚楚将她扶起。冯恬儿裹紧被衾，问道，“小公主呢？”楚楚担忧地道，“娘娘勿伤心•••公主•••公主去了。”
    “去•••去了？”冯恬儿起身，“去了好，一了百了•••”她突然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去，通知太后与皇上，我醒了。”
    冯恬儿坐在床沿上，用被衾裹紧自己越发冰冷的肌肤。
    “孩子，既然你的到来是一场意外，那么也怪不得为娘了，呵，慕恒昧，你的报应来了，哈哈哈•••”
    宁心宫前
    太后怒视着扶着我的子羡，“皇帝，这个妖女害死了你的女儿，你到如今还要护着她么？！”
    子羡沉声，“母后，这事还未查清，请母后不要妄下定论。”太后冷哼，“查？哀家已经查过了，当时只有她们二人在场，皇帝，难道你认为是恬儿自己跳下去的？是她将她的女儿溺死的？！”
    “母后，朕不是这个意思，说不定是恬儿失足掉下去的也未可知。”子羡冷声，太后眼中像是要迸出火焰来。“嗬，依哀家看来，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楚楚急匆匆地奔来，跪在地上，“禀报皇上，太后，昭仪已经醒了。”
    太后瞪着我，冷笑，转身走向祈云宫。子羡握紧我的手，眼神是那般坚定，“昧儿，我信你。”
    太后坐在阁中，身旁是冯恬儿。
    冯恬儿哭道，“太后娘娘•••可怜小公主啊•••出生，还未满一月，便早早地去世了，可怜我的女儿，还未祭祖赐名•••”说着突然抽咽起来。“太后一定要为小公主作主，为臣妾作主啊•••”
    太后轻咳，“好了好了，哀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子羡皱眉道，“云昭仪，当时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冯恬儿双肩耸动，“皇上英明，臣妾当时在九曲桥上散心，碰巧见了贵妃，臣妾思及早些时候对贵妃有些误会，心中过意不去，于是遣了侍女领贵妃的掌侍来臣妾宫中拿些点心。臣妾方走进贵妃，贵妃便上前将臣妾•••将臣妾狠狠推进湖中•••”
    太后冷哼，挑衅地看着我。
    我幽幽开口，“绿袖与绯衣随那侍女而去后，云昭仪突然靠近臣妾，对臣妾有的没的说了一通之后突然往后一跃，跃进湖中，接着太后便来了。”
    太后怒道，“为何当时你的手伸于空中？分明是推完人后来不及收回！”我柔声，“臣妾见昭仪妹妹此举，心中恐慌，伸手去抓是想将昭仪妹妹拉上岸。”
    太后阴阳怪气道：“哼，一派胡言！哀家问你，难道云昭仪为了加害你会连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命都不顾么！”
    子羡开口，“好了！都不要再说了，母后，此事容后再议，朕先带昧儿回宫了。”太后喝住子羡，冷声，“皇帝！这等大事涉及到我皇家血脉，岂能由皇帝心意处理？”子羡额角青筋暴突，“那依母后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理？！”
    太后扫我一眼，开口，“将皇贵妃收监，此案交由督广府处理。”
    子羡气道，“收监？！收监是假，置昧儿于死地是真，督广府办事向来不利，将此案交由他们能察出个什么结果？请母后三思！”
    太后气得掩着胸口，快速地喘息，“你•••逆子！你是要气死母后么？！”我叹气，拉住子羡的袖口，轻声道，“昧儿自请关于地牢，请皇上，太后不要争执了，此事便交由督广府审理吧。”
    子羡握住我的手，很用力很用力。“昧儿•••为何•••”
    我昂头看他，“子羡，昧儿不会让你为难。”
    太后笑，命令道：“来人！送贵妃入地牢，未得哀家允准任何人不得探视！”子羡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在我额头印下冰冷的一吻。
    我终是被侍卫拉走，回头，我看见一脸落寞的子羡，心下生出一股悲凉。
    殊华宫
    剪冰跪在下殿，低头，手指不安地搅动着，颜殊小泯一口茶，轻笑：“起来吧，”剪冰抬头，缓缓地站起身来。
    “过来吧，不必拘礼，”颜殊向殿下招了招手，将杯盏放于桌上。
    剪冰走至上殿，不安地喘息，颜殊轻声，“剪冰，其实本宫一直十分看好你，觉得以你的姿质不止是当一个小小宫女而己”
    剪冰突然跪下，“奴婢不敢。”
    颜殊的护甲抚过剪冰的脸，声音多了一分嘶哑，“你，一直都敢，不是么。”
    一封信扔到剪冰面前。
    “只要你将此事做成，本宫能助你荣华。”
    剪冰颤抖着捡起那封信，长睫颤动。
    那是她熟悉的字迹——“子承亲启”
    镕王府灯火通明，秦安掌着灯，皱眉看着满面极寒的子承，小心地开口“王爷，怎么了？宫中有事发生么？”
    子承冷笑，“我还以为他秦子羡有多大能耐，竟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昧儿被关入了地牢。”
    秦安叹气：“难道是因为公主夭折？”
    子承将指节拧得发白，“调五万禁军将皇城包围，两万羽卫埋伏在宫门，一个时辰，若我未脱身，便攻进去！”
    秦安急道：“王爷三思！这已是王爷剩余的全部军力了。”
    子承道：“这又如何？四十万军队均被打压分至各地，此时留在国都的不过十万禁军，与他抗衡我未心会输。”
    秦安摇头：“难道王爷想背负千古骂名么？”
    子承无言，突然开口，“若是，为她，有何不可？”
    地牢。
    我被卸下了凤冠，长发如云，坐在腰间。
    地牢很静，偶尔听得到几声虫鼠的低鸣，我坐在苇杆上，看着月光由窗口地下，洒在地上。
    半片清辉，半片凄凉。
    突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通道那头多了一抹玄色铁衣的身影，踏夜而来，饮月千尺。
    心中突然莫名地惊慌，我站起来，移步至牢门，脚上的铁链发出了碰撞的响声。
    近了，近了，我伸手抚摸来人的脸，浅笑，心中安定下来。
    “子承，”我轻唤。
    子承握住我的手，右手挥剑，牢门应声而开，“昧儿，我来了，子承来救你了，”我含泪推开他，“不，子承”，子承搂住我，焦急道：“难道你不信我？”我摇头，任一头青丝肆意地摆动。
    子承道：“昧儿，你愿意跟我一起死么？”我坚定地回答：“我愿意。”子承温柔地笑，手穿过我的发丝，横腰将我抱起，低声道：“那么，听话，把眼睛闭上。”
    我闭上眼，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子承强劲的心跳，一路颠簸，刀剑相撞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然，我不怕，睁开眼，看着子承坚毅的表情，我扬唇浅笑。
    老天，我让我疯这一次吧！好好疯一次。
    子承一路厮杀，到了宫门，突见一片灯火通明，环顾四周已围满了禁军，子承将我放下，轻轻地靠着我的头，喘息道：“昧儿，怕么？”我摇头，“不。”子承点头，用他的披风护住我，扫视宫门一击，突然大笑：“哈哈，好！秦子羡，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十万守宫军厉害还是我身经百战的七万羽卫厉害！”
    空中蓦地炸开一个烟花，如同暴风雨的前奏。
    我抬头，着向对面的子羡，他面无表情，明皇的衣袂在夜中飞扬，太后一脸怒气地站在子羡身旁，再往右，便是颜殊、云昭仪。
    宫门外突然涌入一大批士兵，子承搂紧我，大喝：“众将士听命－－－攻！”接下来便是一阵排山倒海地呼声，子羡的军队中突然有人大喊“保护皇上，太后！”
    一片混战，子承将我紧紧护住，不让士兵近我分毫。
    泪水盈满眼眶，一片朦胧之中，我靠着子承，看见子羡动了动嘴唇。
    他说，小心。
    我的泪涌下来，子羡，对不起，我从始至终选择的都只有子承，此生，我终会负你。
    环顾四周，这些，都是天朝的士兵啊，都是天朝的儿女，如今，却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自相残杀，回头看子承，他亦皱紧了眉，时不时用剑为我挡去刺来的刀。
    士兵们一个个地倒下，尖叫声，呐喊声不绝如缕。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踏出一步，大声道：“别打了，”子承慌忙来拉我，恍惚间，我听见太后道：“放箭！”
    子羡大惊道：“不！母后！”太后拦住他，“放！”
    一阵箭矢离弦之声，子承挥舞着手中的剑，挡在我面前，然，终是有一支箭越过他的剑射入子承的右肩，我惊慌，向子承跑去。
    忽然听见子羡大吼，“不，昧儿！”我回头，一支羽箭朝我射来，子承亦回身，拥住我，伸出手生生地握住了那箭，手心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子承！”我抬头，看见他刚毅的脸，双瞳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他低头，亲昵地靠着我，“昧儿，若是为你，我生死无惧。”
    我哽咽道：“不…”
    昂头，“不——”萧瑟地声音回响在宫巷中，是那般无助。
    我走向子羡，抽咽，“皇上，请皇上放镕王出宫，一切由昧儿承担。”
    子羡凝视着我，“停——”两方士兵都停下来，夜风吹起我的发丝，子承拉住我，沉声：“昧儿…不要。”
    子羡大步走过来，面色阴沉不定，“朕答应你，此事可以不予追究，但你记得你答应过朕什么么？”
    我缓缓跪下，“臣妾，记得。”
    子承用力拉起我，眸中流露出伤痛，“昧儿，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信我？”我抬头看他，强忍心中的痛，“不是不信，只是，我不想陪你一起疯了，你走吧。”
    子羡扶过我，大喝“开宫门！”太后怒道，“皇帝！你这是要放虎归山么？！”子羡冷声，“难道母后非要看到我天朝士兵自相残杀么。”
    太后气道，“好好好，哀家管不了你了！”拂袖转身回宫。
    子羡令所有禁卫军撤下，宫门缓缓推开，对子承说，“走吧，这儿，不属于你。”
    子承面无表情，痴痴地看着我，喃喃，“昧儿，你•••后悔了么？”
    我哭着冲子承嚷，“是！我当时昏了头了！你满意了么？！”
    子承面如死灰，拔出右肩的箭，血溅得地上，一如帝王花开。
    子羡松开我，转身，开口道：“来人，送贵妃至水牢，送镕王出宫，”声音是那般清越，决绝。
    我抬头，望天，这是一大片的灰，但我知，这不会是黎明的前兆。绝对不会。
    子羡听见一阵脚步声，苦笑，眼眶中生出一股湿意。
    风华笔墨，后庭尘埃，使天光云彩，不与徘徊。
    昧儿，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