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岸画布-高干文

第66章


我洗了洗手,将围裙解下,刚开门就听见思苼脆着小嗓子欢快地喊妈妈,而后小麻雀一样摆着双手跑过来。
  
  简时愠进了屋才摘下头上的鸭舌帽和一副很大的太阳镜,将思苼抱得老高冲进洗手间跑着叫着像一个大男孩般,去洗手也这非要般热闹。等了一会儿,爸和高姨从外头散步回来,我们才坐成一桌子准备吃饭。
  
  热闹过后,我去门外送他离开,回来的时候,父亲并未歇息,只在等我。
  
  “走了?”
  
  “嗯。”
  
  “若是不喜欢人家,就明白说了,不能耽误这小伙子。”
  
  “好。”我有些讶异,本想着父亲是劝我接受他。我知道他像哥哥像得极了,二老尤其喜欢。一直以来我言语之中明说暗指,不乏提及我无意嫁娶的事,我猜聪明如他,应该理解。
  
  “嗯,你明白就好......”
  
  “爸,我先去给思苼洗澡。”
  
  “你等一下......”
  
  我重新坐下,父亲欲言又止,最后只咬牙说道,“我..我听说,他...快不行了。”
  
  “......”我坐在那里,半响没有反应,嗓子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咬住唇,一声不吭泪珠子竟然刷刷地流下来。
  
  “你回来后不久,他找过我,给了我一笔钱,后来,去了国外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去看看吧,毕竟曾经做了一年夫妻,是缘分。思苼也还没有见过爸爸,不去瞧瞧,人一去,她将来少不了会埋怨你的。” 
  
  我口不能出声,见女儿从姥姥房里跑出来,定定地站在沙发对面,看我不停落泪,一时吓倒她,她竟然咬着唇手足无措,随后也嘤嘤地哭了起来。而后我猛地起身,止住眼泪,伸手拉走思苼。
  
  “不准哭,还没死,哭什么哭?”我说着嗓子里噎得慌,拼命地仰起头......
  
☆、Chapter58
  
  十月是深秋,我带着思苼坐上了去往德国的飞机。
  
  我不知是什么心情,似乎觉得一切都是谎言,不见到他我无法相信,在我心底那么鲜活的人,这样孤独落魄地彻底地和这个世界诀别。
  
  曾经翻云覆雨,惹了多少尘缘的男人,要走,也是这么不留余地么?
  
  我为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多少次忍住了泪水,可想到他的死,心中是千万个难以接受。哪怕他与我南北极相隔,与我此生不见,我也不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他。
  
  房子清简地可怕,我敲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位女子,我识得她。
  
  她见到我有些诧异,忽而又很惊喜,我未来得及说话,她却蓦地直用手抹眼泪。“进来,快来。”
  
  “我一会儿便带你去见他。”她忙得很快,将我的东西接过,收拾好东西前后用得不到五分钟就蹬蹬地下楼了,“他指不定该有多高兴呢。”她看着思苼,是真心地欢喜,欢喜下头是冗长的悲伤。
  
  我则因为她的话愈加魂不守舍。
  
  医院很小,建筑并没有中国那么宏伟高大,我抱着思苼随着宋子衿,脚步迈得极快,走到病房外,医生竟然也不阻拦,宋子衿与他交涉了两句,便急急地催促我进来。
  
  我再见他,已经瘦弱得让人心疼了,下巴尖得硌人,直直地躺在床上,居然并没有睁开眼,我大脑轰然一声,身子趔趄了一下,被宋子衿扶住,我才坐到床头的椅子上。
  
  我想起了黎岸的父亲,如今旧梦重现,我不如老太太矜持,竟然趴到床边就哭了起来。
  
  那时我以为他死了,什么都浑然抛却不管不顾,他的好合坏也再不在乎,只剩下满心的不舍得,我真想也一并哭死了过去。
  
  我用手去抱他,右手触电一般地缩了回来,我又重新在被子的凹陷处摸回去,惊得我半响都没有说出话来。黎岸的腿居然——,我猛地起身,要掀开被子,被旁边的护士喝止住,我全身瘫软地像是失去思考的能力,黎岸的右腿真的没有了,我竟然不知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到底承受了什么.......
  
  我的心抽得难受,孩子哭闹我也不想去顾及,我盯着他的脸,慢慢地,对我来说那是奇迹,他睁开了眼,我一脸狼狈被他全部看尽。
  
  我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一刻我好像又活了过来,用手去摸他的额头,泪水再多,已是多余
  
  他好像需要反应很久,才转动一下眼睛,顺着我看向我身后哭得正凶的女儿。
  
  “我们两个求你,黎岸.....你不能放弃,思苼要爸爸,你不能死。你不能不负责任,那是你女儿,你不准——不准死。”不准去找言殷瓷。
  
  我知道死亡是不可预知的,我的几句只求他能听懂,知道世上有这么个女人,真心地爱他,还能看清楚自己的女儿长大后的模样。
  
  他做出了一个是笑却又着实不像是笑的表情,极其缓慢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我的手吐字不甚清晰地道,“我为孩子.......在东区......买.......一套房子,伯父手里...银行卡......她的抚养费......对......不起......”
  
  我们母子二人哭成一片,黎岸却狠心地闭上眼睛再也不看,他居然像是早就厌恨了这世间一般,但求清静。
  
  医生说,最后一次手术,若病人的体力支撑不住,可能会在手术中死去。
  
  天意弄人,再次和黎川黎屿相见,竟是因为黎岸病危。亲属签了字,手术下个礼拜就要进行。
  
  我一步都不想离开他身边,我都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医生无奈在他的病床旁边安排了一个床位。宋子衿将被子送给我。催促我吃饭。
  
  我公式化地吃了几口,放在一旁,双眼紧紧地盯着心线图,如同得了强迫症一样,生怕下一秒,它就停止波动。
  
  黎岸是因为六年前动的截肢手术才落到如此般境地,高位截肢。
  
  高位截肢病人存活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黎岸便是因为多次残肢坏死受感染变成如今这样。
  
  那次遇见,他的右腿便已经失去了,我是多么大意,居然没有看出来。
  
  宋子衿站在一旁,并未离去,我拽住她的胳膊,“腿是怎么丢的?” 
  
  她把我望了又望,低声地道“亦云哥不让我说。”
  
  “你不说我现在去叫醒他,让他说!”
  
  “我不知道,我下飞机去医院的时候,说是被压断的,必须截掉。亦云哥没说在哪里压断的。”
  
  “哪里的医院?不在北里么?”居然需要坐飞机。
  
  “巴黎——”“哎......言小姐?言小姐?”
  
  “我没事,麻烦你替我看着黎岸。”我听了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大脑一片混乱。
  
  “你干什么?”
  
  “去找黎川。”
  
  “你别去!你身体状况不好。”
  
  我脑子里怎么能听进去她的话,径直出了病房。
  
  宋子衿追了出来,跑过来拉住我“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就是在巴黎时装大赛混乱的时候被倒下来的铁柱子压断的!亦云哥他去找过你!”
  
  “哎!言小姐!!医生!医生——”
  
  听到这话,天光四合,我的意识分外清醒,我猛地醒来,深吸一口气,欲将郁结的所有悲怆和委屈哭喊出来。却又碍于他就在隔墙不知生死,我捂住嘴,抽抽地蹲在那里,黎岸濒死之时的神志不清,与我倒是无上的惩罚。
  
  他还没有死,却鲜少再睁开眼睛。
  
  肃穆消瘦的床被每每让我想起老爷子弥留之际,午夜惊起,再也不肯去睡。
  
  他是凡胎肉骨,历史洪荒卷不尽无数风流,他于我的伟大比之人的渺小,竟是无可奈何的事。
  
  见了他人奔丧挂怀,心中只觉是人事,如今真的轮我来尝这苦,仿佛六年前大梦一场,上天白白赐来一个他,生生带走我半条性命。
  
  一切按部就班,我成了黎家老母一样,黎川提及照张相片的事,我却一万个不许。
  
  连一丝一毫预告他的死,我都不想知道。
  
  深夜,月儿凝华,天光尽抛,乌云深深然地穿过。
  
  我拨开窗帘伸手祈祷,远处绵延不断的混黑天际像是噬人生命的野兽,噗地一颗星子直落落滑下,我的七魂丢了三魄,惊悚地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正文完。
☆、Chapter59
  番外一天可怜见。
  
  我与黎岸,真是天可怜见的两人。
  
  我的黎岸,没死。
  
  不管是因为我的祈祷,还是他的坚持,他没死,这比什么都重要。
  
  大家都未抱希望的手术成功了,尽管他手术后昏睡了一个多月,我都要怀疑他是否抗议般地不想醒来,不想再看一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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