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童霖哼道：“慕斯也是有够轻敌，那帮人不会杀人灭口吧？”
  “以他们的行事风格，这不是不可能。”方志鑫环顾四周人员，微微皱眉，“我们得抓紧了。”…………
  ……念歌双手绑在头顶，被吊在半空。在发现挣扎无效之外，她仰起头，费力地摘下了头上的发卡，将其塞进了绳套的狭小空隙中。绳索有了些微松动，她手腕与之摩擦着，配合指甲试图挣脱。
  这一连串的动作花费了她很长时间，不远处炸弹显示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小K没有念歌的柔韧性那么优秀，只有寄希望于念歌能快点成功，不然三人真的要一起送命了——当然，还有可能连带上重案组的成员们。
  无奈嘴被封条贴住，她焦急地看着依旧专心对付绳子的念歌，却一句话也没办法提醒。
  慕斯遗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摇摇头示意不要再作它想了，绳索系的很紧，没有外来协助根本解不开。
  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弥漫在仓库内。
  然而念歌始终一心一意，没有丝毫沮丧的神色。
  指甲折了两根，手腕被磨出了血，念歌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处有松动的痕迹了。
  是夜流光绑的她，很显然，他在有意放水。
  这样想着，她加快了动作强度，直到右手完全从绳套中挣脱出来，然后咬牙拽开了左手的束缚。
  小K正在万念俱灰间，突然见念歌从半空掉落在地，眼睛一亮，连忙扭动身体示意放她下来。
  念歌也顾不得身上沾满的尘土，跑过去解开了小K和慕斯连在一起的两道绳子。在转身的一刹那，她瞥见显示器上只剩下了五分钟……
  重案组一行人一边找寻一边低声商量着什么，方志鑫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地抬头，发现慕斯三人正朝这边狂奔而来。
  “回去！快离开这！”慕斯扯着嗓子大吼，“炸*……没有时间了！”
  众人大惊，然而无论是询问还是逃离，都已经来不及了。 远处，显示数字缓缓跳到了00:00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顿时充斥了整个仓库，热浪铺天盖地，熊熊火光映红半边天色。
 第四章  过往
夜流霜无法想象，当自己思忖再三向夜流音提出在仓库时的发现后，一向冷静的大哥，居然瞬间就露出了意外甚至是不安的神情。越野车已经驶出很远，当即掉头返回。
  然而他们只来得及在几百米外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火光冲天，落在每个人的眼中，都变成了无法挽回的心悸画面。
  …… “她的颈后也有一道疤，和当年的位置一模一样，我不会看错的。”事后数天，夜流霜向哥哥们印证自己的看法，“如果真是她，那我们……”
  “那我们这些年做的关于这方面的努力，就白费了。”夜流光脸色很不好看，“该死的，不知道她有没有逃出去！”
  “幸运的话，凭她的身手，应该可以。”夜流声像是安慰他，又似有所指，“我看你……好像把她的绳子系得不是很紧。”
  夜流恩点头：“我也看见了。”
  “……”夜流光尴尬地移开目光，“那是大哥默许的。”
  夜流霜也小心翼翼看向夜流音：“大哥……”
  夜流音没开口。指间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了，火光明灭，映着他冷俊的侧脸，有种难以名状的落寞。
  祁念歌，原来这是她的真实名字吗？ 回想起来，她的言行，她的气质，甚至一颦一笑一个偶然间的眼神，都开始与脑海中那个唯美的影子重叠起来，熟悉莫名。
  如果这一次真的杀错了人，那么他就连确认的机会都没有了。多年的坚持，怎么能功亏一篑。
  记忆穿过时间的尘埃，回溯十年前的越南边境。
  在越都孤儿院长大的他们，除了兄弟几个，再没有任何亲人朋友。在离开得以栖身的孤儿院之后，处于人吃人的生存环境中，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到现在还依然清晰。
  当时的“灭神”九人都还是涉世不深的少年，年纪最大的夜流音也只有十八岁。但是那时候，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姑娘，才十二三岁。他们和她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她按照次序管他们叫哥哥姐姐，他们就依据原先院长给她的别称，叫她铃兰。
  铃兰，顾名思义，和那种纯白温暖的花朵一般，寓意着很美好的存在。
  他们决定离开孤儿院的时候，铃兰执意要一起走，他们没有拒绝。 铃兰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她年纪小，心智却成熟的早。在她柔柔弱弱的俊俏外表下，藏着坚韧和无畏的灵魂。她经常沉默着什么也不说，只是抿起唇，微笑，但从她清灵的目光里，可以得到你一切想问的答案。
  “院长很喜欢你，那里的男孩子都宠着你，你为什么要和我们几个最不受欢迎的人一起离开呢？”夜流光总这么问她。
  铃兰看看他，又转过去笑着看了一眼夜流音。夜流音漠然地回望她，眼底却划过不安与期待的微光。
  “我们几乎是从出生开始就待在孤儿院了吧？从记事开始，怎么也算认识你们七八年了，却来问我这个问题。”铃兰把手心的一片树叶放在嘴里轻咬着，“我认定你们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不管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哪怕全世界都不认可你们，我也愿意站在这一方的阵营里，呵呵。”
  几个人都笑了，年轻的血液里，流淌的是幼稚而真诚的情感和信念。
  既然上天抛弃了我们，我们就为了彼此而活。
  如果那一次铃兰没有救夜流音一命，夜流音也许一直会把她看做和夜流霜同样意义的妹妹。但是世上的事情纠结也微妙，当一枚炸弹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边爆炸，铃兰就那样毅然将他扑倒在地，果断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弹片呼啸着划过，在她身上留下了那道从此无法消去的伤疤，也从此在夜流音心上留下了特殊的印记。
  然而事后，铃兰也只是摸着上过药的伤口，用她特有的清澈柔软的嗓音，平静地说了一句：“当时太危险，没细想就扑上去了。”
  这个女孩是不同的，和兄弟与小妹都不同，夜流音曾经这样告诉自己。他知道，在他有意维护她的同时，她也在努力的维护他，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孩子像她这样，小小年纪就会用倔强掩饰脆弱，平淡的姿态下却隐藏着最热烈的色彩。
  在茂密的丛林里，当一拨掉队的雇佣兵与迷路的他们起了冲突，竟然丧心病狂地准备把十个人都杀光。那时年轻的夜流音几人根本不是这些经验老练的雇佣兵的对手，夜流音被一个人压倒在地，锋利的*刺就抵在他的咽喉，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惊讶地看见那人直挺挺向旁边倒了下去。
  面前出现了铃兰攥着短刀的娇小身形，刀刃上还在滴血，她的手颤抖了两下，突然把刀一扔，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杀人了……”她泣不成声。
  夜流音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无声地安慰。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他。
  时间很快，再后来，夜流音他们决定加入一伙名声颇高的雇佣兵团，铃兰也遇到了一个可以带她离开越南、能改变她人生轨迹的男人。故事完结的，似乎顺理成章。
  临走的时候，她仰头看他，黑眸中隐着湿润的光芒。
  “哥哥。”她低声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吧？”
  夜流音眼神微黯，但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会的，等你长大了，我就去找你。”
  铃兰含着眼泪笑了：“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啊。”
  夜流音没有笑，事实上，他也很少笑过。但此刻他的眼底，却真实泛起温柔的爱意：“等你再长大一些吧，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到时候你……”
  “我怎么样？”
  他微微俯下身，神色如常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铃兰的脸突然就红了。
  他说：“到那时，就做我的女人。”
  直到她走出很远，他仍清晰地听见她传来的声音：
  “哥哥，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
  ……记忆拉回现实，身边的几个兄弟都在关切地看着自己。
  不要忘记吗？一别十年，承诺无处兑现，现如今终于有了寻回的希望，却还不知是否已被他亲手湮灭。
  他们九人立誓要把当年最小的铃兰妹妹找回来，除了生存下去，这个信念，就是留在灵魂深处最温情的部分。
  而现在老三老六老八都因为一场曾经结下的仇怨而死在了麒城码头，相依为命的兄弟撒手归去，痛彻心扉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他已经输不起了。
  夜流音静冷幽深的眼睛蓦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痕迹，他迅速转过头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大哥，尽人事听天命。”尽管这样说，夜流光心里也很不好受，他听到祁念歌说起自己曾经的经历，觉得熟悉，却没有深究，那时他也不认为铃兰会成为警察。
  一时的疏忽，才会犯这种可笑的错误。
  假如……他不敢往下想了。
  那个丫头从小就命硬，真是她的话，不会轻易被炸死的。
  出去打探的夜流风推门而入，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大哥。”他的话直截了当，“人没死，在第一中心医院。”
  那一瞬间，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
  念歌的确没死，那日他们几个人疯狂逃命，得以在大爆炸中死里逃生，人人狼狈不堪，受伤是难免的，却都奇迹般没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