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相比之下，她算是倒霉的，头部受到轻微撞击无大碍，深深浅浅的皮外伤应该也不至于留疤，只是右腿骨折，一时间行动受到了极大限制。
  慕斯私自行动，受处分是肯定的了。而念歌由于是巡警，她的行为属于越职，故而不算工伤，一切责任包括医药费都必须自己承担。
  小K当时被慕斯护着，伤得最轻，她过来看望过念歌一次，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是很快就被童霖拽走了。
  “扫把星，果真成事不足，都是个巡警了还瞎掺合我们重案组的事情。”童霖如是说，“活该，腿坏了就消停几天吧！这次的费用，足够你白干十个月了！”
  念歌望着天花板，依旧以沉默回应。人情冷暖，她又不是第一次尝试，早就无所谓了。
  是夜。
  空旷的病房里，念歌蜷着身子像只小猫一样睡得很沉。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她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伸手去摸床边桌上的水杯。
  攥住杯口的一刹那，一只修长冰凉的手慢慢覆在了她的手上。
  念歌猛然警醒，本能地抄起水杯朝来人脸上一泼！
  “谁？！”她探向枕下用来防身的匕首，却见来人缓缓地放下挡在眼前的手，露出了那张冷峻的娃娃脸。
  念歌顿时哀叹：“一定要杀人灭口吗？我没死你还亲自来补一刀！”
  夜流音认真地看着她，波澜不惊道：“我问你几句话。”
  念歌往旁边挪了挪，始终保持着警戒的姿势。不过她没有喊叫，因为她清楚来人也没用。
  夜流音沉声道：“再告诉我一次，你是什么时候来到麒城的？”
  “……十三四岁吧。”念歌莫名其妙。
  “之前呢，你在哪里？”
  “刚出生就被人拐出境外了，一直在越南那边……”
  “越南……”夜流音眼中有了些许波动，“你还记得别的事情么？”
  念歌迷惑了：“……什么叫别的事情……”
  “在那里，你可有难忘的朋友？或者说，你到现在都印象很深刻的人？”
  念歌低头沉吟着，没有说话。
  “你再想想。”夜流音说的轻松，心下却不免忐忑。查房的人随时会来，发现他悄悄进门一定会乱喊，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这倒不是大问题，只是……他实在不想白来一次。
  念歌看他一眼，眼神古怪：“你到底想问什么呢？说清楚点。”
  “你……这里，是不是有一道疤？”夜流音很不自然地指了指她的后颈，“怎么弄得？”
  念歌摸了摸那道一直除不掉的伤疤，若有所思：“嗯，一次车祸而已，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曾经说你不想杀人，那你第一次杀人是因为什么？”
  “……在那种环境里，自卫嘛，这也需要原因？”念歌又给自己斟上一杯水，动作却明显放松下来。
  她的回答并没有自己想获知的要点，夜流音有些茫然。他低下头，不甘心地试探着叫了一声：“铃兰？”
  念歌把杯中水一饮而尽，淡定问道：“你叫谁呢？”
  “有没有人这样叫过你？”夜流音咬牙，决定最后问一句，“你再想想，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人，有人这样叫过你吗？”
  念歌严肃地摇摇头。
  ……看来真的只是巧合，她不是那个人。世上巧合多的很，又能埋怨谁呢？
  夜流音失望了，他恢复冰冷的神情看了看她，默然转身，准备离开。
  “喂。”念歌叫他，“这就走啦？”
  夜流音脚步未停，这里既然没有他想找的人，他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多留片刻。
  “咳，我还有话没说完。”
  夜流音皱起好看的眉，回头冷冷望着她，却意外看见了她满眼狡黠的笑意。
  “我以为在我十八岁那年你就会找来的，没想到你迟到了那么久。你说，我刚才骗骗你不应该吗？”
  夜流音蓦地怔住。
  念歌突然起身下床，单脚朝这边跳来，他下意识转身把她扶住。她笑嘻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道：
  “……真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们都认不出对方了。”
  夜流音任由她抱着，不断平复着瞬间翻涌的情绪，哑声问：“那你的疤……”
  “白痴，弹片划伤的，还不是因为救你。”
  “你杀过人吗？”
  “在丛林里，有个雇佣兵想杀你的时候，我杀了他。”
  “……”
  “怎么，还想问别的么，哥哥？”念歌笑着，清清楚楚叫出十年前最熟悉的称呼，“我到现在都没有喜欢上别人呢，因为你当初说要等我长大。现在我长大了，你的承诺呢？”
  夜流音回抱住她，在她额头烙下深深一吻。
  十年等待，所幸得到的终于不算太晚。
 第五章  劫持
方志鑫一行人伤好后刚刚准备出院，就听到值班护士说，昨晚在查房的时候，看到一个人从念歌的病房出去了。
  “你没事吧？”方志鑫赶到病房，却看见念歌悠然自得地在削苹果，“昨晚护士看见有人进你房间了。”
  “我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念歌回答得理所当然，“这是医院的失职，有关系到病人安全的危险分子，他们竟然没有抓住他？”
  “要是高手的话，凭几个护士怎么抓的住？”童霖冷哼一声，“你是警察，有动静会听不到吗？怎么会毫不知情？”
  念歌微笑：“我只是一个巡警而已。”
  童霖柳眉一扬，正要发飙，身旁温奈拉了她一把，示意稍安勿燥。
  “念歌，如果你知道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我们，我分析，昨晚那个人很可能是‘灭神’派来的。”温奈说，“你可不要被那些亡命徒欺骗了啊！”
  念歌无奈：“……我真是不知道，你们这算是审问我吗？”
  方志鑫有些尴尬：“没有没有……”
  “审你又怎么样，那个人进你病房又不杀你，这就足能说明有问题！”童霖飞快地接过话头，“慕斯都说了，他看见‘灭神’那伙劫匪对你特别照顾，把他们俩关起来，却和你在外面不知道说些什么，连最后用绳子绑你都很形式主义……哎你拽我干什么！”
  方志鑫简直对自己的女朋友无计可施，本来慕斯说的话让他半信半疑，还计划着查清再说。没想到童霖没凭没据，直接就都问出来了！
  念歌苦笑，说不失落是假的，真没料到，慕斯为了减少处罚，还要拉她垫背。
  “这么说来，我挣开绳子后马上逃走就好了，救他们两个反而给自己添麻烦了？”念歌把水果刀扔在桌子上，语气平静，“我当时为了援助慕斯才被抓走，因为要解开他和小K的绳子才错过了最佳逃生时间，他却反过来说我和劫匪串通？那我现在在医院里连医药费都没人管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不敢来见我对质呢？”
  方志鑫很少听到念歌这么长篇大论的回答，明白她十有八九是真生气了，毕竟没拿到证据之前，贸然指责一个人是很莽撞无理的。 他歉意地笑笑，示意大家都离开。童霖嘟囔了一句什么，也出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念歌一个人，她的确很不开心，但无端被诬陷的愤怒很快就被找到夜流音他们的愉悦冲散了。
  要怀疑就由他们去，无所谓，反正她现在已经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大概从此以后，真的不可避免要与“灭神”有关系了呢……
  但那又能怎么样，是非对错，真的有人分得清吗？如果真的能分清，她这些年不被接受的委屈又从何而来？就连让她心存感激的章警官，收养她也是为了某些无法说出口的个人私心，他尽力培养她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却和别人一样，也会对她抱有歧视。
  她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十年前和他们九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或许这世界上，就只有他们能够毫无条件地接纳她，那些经历过生死的交情，永远无法磨灭。
  而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们九个人能让她真正认可。就如她自己所说，无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他们，她都会坚定地站在这一方。
  这是信仰，从一而终。
  ……………………
  没有人会喜欢每时每刻都处在被人暗地监视的状态下，就算念歌脾气再温和再能隐忍，她也受不了几个便衣警察总是在她门口溜达。
  “童霖让你们这么做的吧？”她冲那几个人笑了笑，“不觉得过分了么？”
  其中一个警察面无表情：“我们只是随时警惕医院里是否有可疑人员出没，你误会了。”
  “那好，我现在要去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你们有本事，就继续跟我回家，然后私闯民宅吧。”念歌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回屋收拾东西，留下那几个人面面相觑。
  楼下突然一片嘈杂，念歌纳闷地朝窗外观望，却见好多路人推推搡搡向这边跑过来。
  远处传来杂乱的枪响，她心中一凛，回头见那几个警察已经紧张地朝鸣枪地点跑去。
  不久前她还在医院见过方志鑫等人，没发现异常，应该不是火并冲突。
  念歌还想看清楚点什么，而这个角度只能勉强看见一群人呼喝着追进了医院，不知是敌是友。
  对方进医院了？不会是夜流音他们吧？可他们不可能这么贸然地在公开场合开枪……
  念歌抄了匕首在手里，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过去。然而还没等她的身体探出门外，一把枪就抵在了她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