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不用害怕，我暂时不会杀你。”拿枪的男人长相虽然凶悍，声音却阴柔得让人不舒服，“你的男人要我的命，我又打不过他，就只能用你当一下挡箭牌了，呵呵。”
  念歌慢慢地退向窗口：“我的男人是谁？你又是谁？”
  “别装傻了，我的一个小兄弟在这个医院当职，昨晚都亲眼看见夜流音来找你了！”
  楼道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响，很快，随着一片惊呼声，夜流光出现在念歌的视线内。
  “铃兰？！”夜流光眼底一抹惊异掠过，“老鬼，你放了她！挟持一个姑娘算什么男人！”
  “老子他妈的都快被你们逼死了，还管什么男人不男人！” 老鬼破口大骂，“不就是泄露个破行踪吗？那三个人也不是老子下手害死的，有本事找罗舜报仇去啊！！”
  夜流光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霎时冷若冰霜：“我大哥说过了，你要死，罗舜也要死，一个也跑不了。”
  老鬼瞪着眼和他僵持着，枪口一刻也没有离开念歌：“你大哥都被警察缠住了，警察马上就会上来找你，你以为你抓得住我？”
  “就算我跑不了，你也一样得死。”夜流光下意识看向念歌行动不便的右腿，眼中闪过歉意，随即抬起头厉声道，“放了她，你还能多活一会！”
  “你们不是叫‘灭神’么？连神都能消灭的悍匪，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优柔寡断？哈哈！”
  念歌侧目瞥向老鬼。昨晚夜流音极其简洁地向自己叙述了老三他们的死因，就是因为半年前夜流霜他们在营救夜流音之前向老鬼进了一批枪，后来老鬼却把这个消息包括他们的行动路线侧面透露给了罗舜，以至于罗舜的人选择了最好的伏击地点和时机，给了“灭神”重重一击。
  至于罗舜，他是狂风佣兵团的老大，曾经在越南，夜流音九人在执行任务时杀了他的亲弟弟，后来夜流音退出所在的佣兵团来大陆寻找念歌，罗舜为了复仇，居然带着自己的组织一路跟了过来，目的就是要把“灭神”一网打尽。
  如果说罗舜和夜流音的恩怨无法说清谁是谁非，那么这个老鬼，就完全属于见利忘义的类型了。
  如果不是这个混蛋，他们十个人不会连重聚的机会都没有。她不杀人，至少也不能在这里拖累夜流光的行动。
  隐在袖中的匕首轻轻一抖，念歌侧身，几乎是在老鬼反应过来扣动扳机的同时用刀格开了那把枪，子弹擦着她的脸颊射穿了身后的墙壁。老鬼大惊失色，却已经没有了开第二枪的机会。
  夜流光手中的枪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眉心。
  念歌迅速抹了抹溅到身上的血，急切道：“七哥，我们的人来了，你快走吧！”
  七哥，这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夜流光心花怒放。他反手锁上房门，快步走过来，眉眼一弯笑道：“一起走吧，大家都想你了！”
  “前一阵子才刚见过……”
  “前一阵子见的是祁念歌，今天见的是铃兰。”夜流光一脚踢开老鬼的尸体，往楼下一扫，“大哥他们来了，反正看你在这里也不怎么高兴，不如被我们‘劫持’吧！”
  方志鑫带人赶到了病房门口，门却锁上了。
  念歌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只觉得身体一轻，人已经被夜流光举起来，顺着窗户扔了下去。 “大哥，铃兰在这呢，接住了！”
  三楼，好像不是很高，可是右腿非常不争气啊……念歌闭着眼睛，在半空中还在转着这种不靠谱的念头，而在两旁人们的惊叫声中，她只感觉腰间被人大力揽了一把，那个人抱着她在原地高速旋转数圈，轻轻巧巧卸去了下坠的力道。
  她抬头，看见了夜流音那张冷漠却无比俊俏的娃娃脸。
  他低声说：“不用怕，从六楼掉下来我也能接住你。”
  念歌笑出声来。
  而在楼上，方志鑫一脚踹开门，用枪指着夜流光怒道：“你把祁念歌扔下去了？！”
  “放心，那个小姑娘没有事，不过你们要是轻举妄动，我就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了！”
  童霖在一旁急道：“先别管那个女人了，杀了他再说！”
  方志鑫犹豫了一下。
  夜流光轻蔑地瞥了童霖一眼：“都说警察正义团结，现在看来败类也不少。”言罢，飞身从窗口跃下。
  夜流音抱着念歌闪身上车，夜流恩夜流风开枪逼退几个追过来的警察，车门打开，夜流光最后一个坐到副驾驶，夜流霜朝身后飞速驶来的警车投过去一枚轻型炸弹。夜流声油门一踩，在爆炸声所制造的混乱中扬长而去。
  从容收场，全身而退。
  一切都发生在几十秒钟之内，气浪腾起，淹没了视线，也疯狂灼烧着方志鑫的内心。
  周围人员说了些什么已听不清楚。他表情痛苦地看着自己无法挽回的这一幕，无力感席卷全身。
 第六章  慰藉
念歌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心中感叹自己居然就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被“劫持”了。
  夜流声稳稳地开着车驶向远郊，一路上没有遇到阻碍。
  “这是去哪？”念歌好奇，“回家吗？”
  “我们的临时驻扎地。”夜流光笑呵呵地揪了揪她的头发，“铃兰，你会做饭吧？”
  “当然啊，保证你们满意。”
  夜流霜笑道：“还记得那时候的饭都是你做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几个没办法，只能拜托大哥做，可是大哥的手艺……” 她没再说下去，神情却促狭的很。
  夜流恩接口道：“大哥做饭让我们明白一个道理， 长得好看的人未必厨艺就有多优秀。”
  夜流音也不生气，只淡淡道：“老五，我记得你每次都是吃的最多的。”
  “……”
  念歌笑着，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十年的磨砺，他们早已经不是当年那群张扬的少年，然而她仍能从眉眼间找到曾经的痕迹。再次相聚，没有丝毫的生涩不安，一切的感情都仿佛从心底生出，在很久以前就融入了血液和生命。
  沉稳的二哥，寡言的四哥，睿智的五哥，洒脱的七哥，细致的霜姐……还有，他。
  夜流音微微侧头望着窗外，夕阳衬得他的侧脸安静而美好。岁月对他多么眷顾，让他的相貌看起来比弟妹还要显小。
  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是一个见惯鲜血的所谓悍匪，而谁会懂得，他冷漠他无情，因为他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他的兄弟，他的铃兰。
  念歌多么庆幸，在两次相遇她和他都没有认出彼此后，这一次最终没有擦肩而过。
  察觉到她的注视，夜流音转回目光，迎上她明亮的黑眼睛，唇角微扬，逸出一丝极浅极淡的微笑。
  念歌出神地望着他春风倾城的笑容，没有注意到周围几个人诧异地眼神交流。
  夜流光：诶，大哥笑了，我都快忘了他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夜流恩：我也忘了，大哥笑一次比彩票中奖都难啊！
  夜流霜：哄大哥这种事情始终还是铃兰最拿手，呵呵。
  夜流风：我同意。
  片刻寂静，夜流声突然问道：“铃兰，你后悔和我们相认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他们望向念歌，等着她的答案。
  我们是匪，而你是警，和我们扯上关系就相当于做好了再也洗不清自己的准备，你就真的不矛盾吗？
  灭神灭神，我们本是被神抛弃的存在，你既然有机会逃离，就没理由义无反顾地放弃自己所拥有的，来接受我们。
  这不是质疑，只是不想让你太为难。
  出乎意料，念歌只是笑了笑：“我所在的世界与我格格不入，我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你们的感情。也许我现在的价值观还不允许我太过离经叛道，但是让我和你们划清界限，绝无可能。”
  说过了，绝无可能。飞蛾扑火也好，执迷不悟也罢，我都认了。原来我的人生轨迹并没有因为当初离开越南边境而改变，这么多年我才明白，我始终也是一个受命运束缚的孩子，不被世人肯定接受，一点点温暖就足以让我不顾一切。
  夜流音蓦然间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带着三分抚慰七分坚决。
  念歌任由他握着，冰凉的温度没有疏离，只有包容。
  未来如何谁去猜想，这是灾难，也是恩赐。
  ……………………
  魏警官雷霆大怒，不只是因为又一起爆炸事件的发生，还由于夜流音一伙人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而易举地劫走了祁念歌。
  “你是重案组的队长，祁念歌出现这种事情，你敢说你没有责任？！”由于自己是章警官的生前好友，魏警官尽管一直对念歌颇有微词，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处险境。
  方志鑫沉默不语，童霖却在一旁替他鸣不平：“长官你忘了，祁念歌早就不是我们重案组的人了，而且慕斯还说……”
  “我问你话了吗？”魏警官怒视着她，“你还想来提醒我吗？”
  童霖不敢再说话。
  魏警官整理一下情绪，语气渐缓：“慕斯说的事情我也听到了，在没有得到确切证据之前，念歌仍然算是我们的一分子。就算她实力不够又被调离了重案组，可换个角度想，她即使是个普通群众，我们也应该极力营救才对，不然让其他部门怎么看我们？”
  方志鑫沉声道：“您教训的是，是我疏忽了，我一定尽力找到她。”
  门突然被推开，温奈低着头走进来。
  “长官，我们在医院找到一个人，是上次死在病房里那个老鬼的手下小弟，他说他在事发的前一天晚上看见夜流音进到了念歌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