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那又怎么样？护士不也看到了吗？”
  “不太一样，他提供的信息似乎更加详细。”温奈严肃地摇头，“他为了给老鬼更准确的信息，偷偷跟了上去，在房门外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什么？”
  “具体事情您可以亲自去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祁念歌和夜流音很早以前就认识，现在他们是特意来找她的。”
  魏警官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很早以前？难道是在越南的时候？”
  “目前只有这一个答案可以解释。”
  “那也就是说，慕斯说的……是确实的？！”
  温奈默认了。
  魏警官顿时气恼地一拳砸在桌面上。
  童霖用手肘碰了碰方志鑫，幸灾乐祸道：“怎么样？我就说嘛，从那种环境下长大的野种，哪能背景干干净净呢！果不其然，当了警察也是败类！”
  方志鑫苦笑一声，模棱两可道：“我倒宁愿是我们误会她了，她实在不像是一个坏女孩。”
  “不像坏人的人多了，她现在说不定在哪快活着，我们却在这里为了她挨批！”童霖不禁忿忿，“长官，我请求亲自将祁念歌捉拿归案，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魏警官叹了口气：“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哎，真不知道老章如果地下有知，会怎么想。他从边境捡回来的女儿，居然会和一群悍匪扯上关系！”
  温奈笑道：“人心难测，长官也不用太为难。再说她十几岁才开始融入这个城市，世界观和人生观早在之前就定型了，而且章警官也不是个足够温情的人，想让祁念歌彻底变成一个正常的女孩，是很不容易的。”
  几个人各怀心事地对视片刻，终是无法可想。
  ……………………
  “灭神”在远郊的驻扎地，是一座年代颇为古老的房屋。
  简陋的炉灶上，锅里的汤已经烧开了。
  念歌放下炒勺，活动了一下仍然行动不便的右腿，微微皱眉。
  “腿很疼？”身后传开关切的声音，念歌回头，夜流光就站在她旁边，神色懊恼，“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我当时……”
  “行了行了，不就是骨折么，大惊小怪的。”念歌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几个碟子，“告诉他们吃饭了，把这个端过去。”
  “没问题，不过大哥要你去叫啊。”
  “嗯……为什么？”
  “嘿嘿，大哥独自呆在房间里的时候，要么就是心情不好，要么就是太累了，这两种情况我们都不好去打扰，他……”夜流光说的轻松，却显然在斟酌着言辞，“所以……你去叫他比较好。”
  念歌古怪地看他一眼，有些疑惑却也有几分隐约的了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夜流光滞了片刻，蓦然道：“哎，其实我只是想说……你不知道，大哥这些年背负的东西很多，我们敬他爱他，却不懂如何去帮他。不过铃兰，我觉得你是可以的。”
  话题一下转移到这个问题，念歌稍有些措手不及。她擦了擦手上的水，犹豫道：“七哥，我一直想问，三哥他们的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夜流光勉强笑了笑，“没错，三哥他们走后，大哥就越发沉默了，他很自责，尽管那并不是他的错。”
  念歌静静看着他。
  “铃兰，幸好你回来了，我们都很庆幸。大哥为我们做的付出太多，也该有个人去好好爱他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她说得很肯定。
  夜流光欣慰地点点头。
  ……简单别致的小菜摆上桌，酒杯排开，整整十个。
  “铃兰说，她盼了十年，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三位哥哥。虽然他们不在了，也要像在一起时一样。”夜流光如是重复念歌的话。
  众人都沉默下来。
  念歌缓缓推开里屋的房门。
  夜流音靠在床沿，轻轻阖着眼睛。微弱的灯光斜映在他清俊的脸上，不觉中便多了一丝暖意。他果然是睡着了，却仿佛睡得很不踏实，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着，似乎随时会醒来。
  是了，大概十几年来，他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作为大哥，他必须时刻保护着弟妹们的安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警醒，怎么能睡的安心呢？
  其实我们都有足够能力来保护自己了，说起来，你又比我们年长多少？一个人担负所有的责任，你不累么？
  她答应了夜流光，却还是不知道从哪方面做起。
  念歌想帮他把大衣盖好，手伸到一半，夜流音就睁开了眼睛。她的动作停在那里，有点尴尬。
  “怎么了？”他轻声问。
  “……饭做好了，要不然你先睡一会，晚些再吃？”
  “走吧，我不去，他们吃不踏实。”夜流音站起身，脚步却蓦然停住，随即迟疑地看向她，“铃兰，右腿还疼吗？”
  “怎么都问这个问题？没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现在只是走路不太方便而已。”
  他的眸光微黯：“相信我，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尽管念歌不抱怨，但是这件事，“灭神”几个人心中都有愧疚。
  “这只是意外，说实话，我也很感激这场意外。”念歌望着他深沉幽静的眼睛，笑道，“受点小伤就让我找回了亲人，这是多划算的买卖。”
  你们都在我身边，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抚慰。
 第七章  暗袭
念歌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的，她猛地坐起身，却被旁边的夜流霜拉了一把。
  “别出声，有人来了。”
  夜流声几个人都握紧武器严阵以待，夜流音凝神细听片刻，沉声道：“他们在放火。”
  念歌很快做出判断：“不是警察，他们一般不会采取这种战术。”
  “的确不是警察，警察虽然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人，至少表面上不会使用下三滥手段。”夜流光嗤笑，“不择手段，大概也只有当过雇佣兵的人才会信奉这种原则。”
  “雇佣兵？”
  “哼，老朋友了，他们不偷袭我才奇怪！”
  火势开始蔓延，很快就烧进房中，灼热的温度充斥周身。
  “现在出去就会遭他们暗袭，我们必须攻其不备，可是……”念歌很懊恼，“唉，又是我拖后腿，和他们冲突起来我跑不动的！”
  “这种小情况我们能应付，放心。”黑暗中夜流音修长的手指带来无比稳定的感觉，他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摸摸她的头发，声音清冷却不失温柔，“今晚你就会看见我们的敌人了，狂风佣兵团。”
  就是那个罗舜的组织？
  念歌的脸已经被火光映得通红，她听到夜流恩低低说了一声：“大哥，是时候了。”
  紧接着她的身体骤然被夜流音横抱起来，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塞进她的手里。
  夜流风抢先踢开大门，在混乱中把一枚烟雾弹投进了对方人群。
  眼前一片迷蒙，唯一能判断的就是对方人很多，数十枪同时开火，震得耳膜隐隐作疼。念歌闭着眼睛忍耐着，任凭夜流音抱着自己冷静地冲锋陷阵，手掌隔着衣料清晰传来他的体温，他与夜流声几人相互配合着向东撤退，狂风佣兵团的怒喊声却越逼越近了。
  “他们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怕引来警察吗？！”念歌无法下地帮忙，只能着急地拽着夜流音的衣角狂吼，“还是他们已经疯狂到不顾一切也要杀我们了？”
  “罗舜有必杀我们的信念，和我们杀他的决心一样坚定。”夜流音声音稳稳的，他把手里的空枪扔给夜流风，“老四，给我换子弹！”
  念歌在他怀里伸手，凌空抓回了那把枪：“这种事我也能办！”
  “大哥，罗舜没来。”夜流光飞快地和夜流恩换了一下位置，跑到夜流音身边，“他们的火力太猛了，我们必须找到掩体暂避一下！”
  “荒郊野外的去哪避啊！”夜流霜咬着牙恶狠狠道，“干脆，分头走，先掩护大哥和铃兰撤！”
  “不行……”念歌的抗议很快就被淹没在愈来愈近的枪声中。
  “小心！”夜流恩一声大叫，六个人均是反应敏捷，集体向前跃出，狂风佣兵团的炸弹在身后掀起沙土，烟尘铺天盖地而来。
  念歌受伤的右腿在落地的瞬间被狠狠砸在身下，她飞快地捂住嘴，才控制住没有痛呼出声。
  然而夜流音还是注意到了，他从夜流声手里接过一个雷管远远向后抛出还以颜色，雷管炸响的刹那间他示意夜流光把念歌抱起来。
  “说得对，应该分头离开。”他镇静地分配着任务，“老七，你带着铃兰，和老四小九继续向东去码头，我和老二老五引开他们，两个小时后我们没回来，你们就自己走。”
  他说得很从容，夜流光等人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就直接照做。几个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如此安排，也绝对不是第一次做好永不相见的准备。经历无数次的生死边缘，他们太了解兄弟彼此，那种默契仿佛是与生俱来，无需多言。
  念歌突然什么也不想多说了，她看了一眼夜流音，左手做了一个很久以前经常使用的手势。
  夜流音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而后毅然转身，和夜流声和夜流恩朝着狂风佣兵团的方向冲去。
  那个手势是曾经在越南，一对雇佣兵情侣教给他们俩的，意为“绝不独活”，这个含义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
  她的意思，他一定懂了。
  ……………………
  “据两名拾荒者报案，麒城西南七十里处发生枪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