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了。这么多年，她要的，早已远远不止当初的朦胧爱情。
  “我不知道你得到了哪个版本的地形图，但我这里有一份最详细真实的。包括你们那个小丫头被关的地点，我也标注了。”她自怀里取出一张薄纸甩在夜流音面前，声音不由自主便带了几分怨愤不甘，“我必须要说，如果不是想通过你们来牵制罗舜，我是不会来找你们的！”
  夜流音修长的手指专注地划过地图上用红笔勾勒的、念歌被困的地点，头也未抬回道：“你说过了，互相利用而已。放心，我们的实力不会让你失望。”
  连谢字也不再提起，双方的目的已挑明，各取所需，最好不过。
  “不要小瞧对手，即使你们能以一敌十，毕竟也只有六个人。”
  夜流音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暗色如夙夜流光，一如当年听到路莎开口说“我喜欢你”时的平静幽沉。
  “我和罗舜的恩怨总要有结束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记住，别耍花样。”最后一句的警告意味，显露无疑。
  路莎尴尬地笑笑，起身告辞，而在临出门时，她顿了一下，复又转身迟疑道：“夜流音，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拒绝我，是不是因为那个叫祁念歌的女人？”
  夜流音点头：“是。”
  “那如果……我当初比她先遇到你，你会不会……”
  “不会。”
  一刀断念。
  “哈，很好。”路莎暗暗咬牙，“那么祝你成功。”
  身影远去，没有再次停留。
  外面月色正好，而她至今，竟然都没有找到一个能与她并肩欣赏的人。
  路莎站在街道中央，突然自嘲地摇摇头。
  这绝妙讽刺，映衬她的前路，从来都没有清晰过。
  ……………………
  念歌看着屋外长长的走廊。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她不是没有试图逃走，然而这迷宫般的地方着实让她束手无策。
  罗舜几乎天天来，但来不来是他的事，她一概冷脸相对。
  焦灼，巨大的焦灼感每天都在包围着她。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念歌迅速转身进屋。
  “不想见我？”罗舜悠然笑着，“这么多天，你该习惯了。”
  “换做你，你会习惯吗？”念歌冷哼，“我劝你，想让我帮你做事，不如杀了我。”
  “我不逼你，你只要乖乖留在这里我就很满意……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罗舜突然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柄峨眉刺，银色，可伸缩，状极锋利，“我知道，一般女孩子喜欢的，你大概没兴趣，所以让人寻来了这个。”
  “这种冷门兵器，无聊的人才会感兴趣。”
  “可它杀人称手。”
  “我不杀人。”
  “……”罗舜眼中掠过一抹讶色，随即调侃道，“你可是夜流音的女人。”
  念歌颇为不屑：“难道你的女人就必须天天杀人吗？”
  罗舜说的理所当然：“你如果做我的女人，就必须学会这一点。”
  “所以我才永远不会成为你的人。”念歌傲然地扬起下巴，“而且，你也永远比不上我哥哥。”
  她接过那柄峨眉刺，随意地往桌面插落，尖刃毫无阻碍地割裂有机金属，直没至柄。
  “真是好东西，可惜了，在你手里，不过是杀戮的工具，废铁和绝世名器没什么区别。”她如是说，“罗舜，除了血腥杀伐，你心里还剩下什么？我可怜你。”
  我可怜你。
  罗舜在她挑衅般的注视下，眸中颜色一分一分变得幽暗危险。
  “祁念歌。”他缓缓道，“我倒宁愿你把我当作白辰，也好过你现在这么刻薄。还有……”他蓦地伸出手，用力箍住了她的肩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从不相信生死相许，所以，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并不想说抱歉，我们没有成为敌人的必要，却必须为敌。同样，我们没有相互怨恨的缘由，却注定相恨。
  或许下一刻，你就会真真正正地厌恶我。
  你说的对，我不是夜流音，也不会成为夜流音，我是罗舜，只是罗舜。 我想让你认可的，也只是罗舜。
  我认定的，从来可以不择手段。
 第十三章  梦魇
路莎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她稳住心神推开门，而屋里已经空空如也。
  那个女人不在这里……罗舜开始行动了吗？
  ……“没错，我就是想要祁念歌，她的人，她的心，都会是我的。”昨晚说这话的时候，罗舜的眼神阴郁得可怕，却偏偏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强大自信，“当然，如果我真的得不到……那我宁可亲手毁掉她！”
  这样的他，让她不寒而栗。虽然，他一贯如此。
  当时那个叫祁念歌的女人就坐在不远处，神色静然，波澜不惊。一柄银色闪亮的特制军刺在她纤细的手掌中熟练地翻转着――那是当初罗舜费了很大力气从越南弄来的，曾一度成为他的贴身武器，居然就这样轻易给了她。
  这个女人不漂亮，看上去也不精明，除了那种怯怯柔弱的伪装气质，她没有任何优势。她凭什么让夜流音死心塌地，又凭什么让罗舜对她一见倾心？
  她本来是想问的，但话至嘴边又生生截住。
  罗舜不会回答她，她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自处。  她能做的，只是效忠，这么多年也没有二心。不愿受制于他，希望除掉他，都是托词，都是罗舜教给她的借口。
  还爱夜流音吗？自然是的。但是她在他的身上看不到未来，所以，她不后悔替罗舜设下这一局。
  他们一定会来的，罗舜之前这样告诉她，他说，从夜流音看祁念歌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但愿罗舜不要为了祁念歌越陷越深，嗯，他不是那种人。
  路莎转眸，却意外地发现一直沉默的念歌朝这里淡淡投来一瞥。那双明澈的眼睛分明清灵如水，偏又平静中暗含凌厉，光影万千，直叫人不敢直视。
  静冷微澜处，路莎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她突然发现，隐在记忆深处的、夜流音的眼睛，似乎也是如此，墨色沉寂，暗涌风云。 他们两个，真的好像。
  ……回归现实的路莎略显茫然，她清楚罗舜要做什么，也清楚夜流音如果来到这里看到不该发生的一切将要怎样。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的命运与狂风绑在一处，所以她和夜流音，此生只能在对立的轨道上，渐行渐远。
  也许，只是也许……若能出现奇迹，希望我们都能如愿以偿。
  ……………………
  当日暮余辉完全隐没在地平线后，夜流音带着自己的兄弟踏上了罗舜的地界――那个据道中传言，八成概率有去无回的地方。
  最外一道防线被轻松攻破。
  夜流光皱着眉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大哥，是不是太简单了？”
  “开门揖盗……哦这样说不合适，不过我同意七哥的看法。”夜流霜笑道，“罗舜派了几个怂包堵在门口恶心我们，看来是成心把我们引进去。我早就说，路莎那个女人信不得！”
  夜流恩冷笑：“哼，她就算不走这一趟，我们难道就不来了？铃兰还在里面呢！”
  夜流风无言点头表示同意。
  “大哥，你做决定吧，我们都准备好了。”夜流声走到夜流音面前，平静道，“我们和狂风的恩怨，也到解决的时候了。”
  夜流音的目光依次掠过众人，冷冽的眸底燃烧起最深挚的情感，他挑眉，笑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自记事起形影不离，到为生存而闯荡生死与共，他是大哥，带着自己的弟妹们走到今天，只有欣慰。
  “我们走。”
  铁门随即被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未曾停留。
  地图上标得很详细，一路上走来，出乎意料的顺利，基本上连挡路的小兵都没有。
  然而埋伏，陷阱……都无所谓。明知道是阴谋，也一样会来。
  路莎站在走廊的尽头，眉眼妖娆，盈盈浅笑。
  “她不在这里。”
  “我知道。”夜流音毫无意外的神情，“上次你说她被关在这，我就知道她一定不在这了。”
  路莎也不生气：“你那么不信任我？”
  “你也配。”
  “那想必你也知道我去找你们的用意了？”
  “鬼才相信你这种有心机的女人会把赌注压在我们身上，铲除罗舜？哼，是帮罗舜铲除我们吧？”夜流光大大咧咧瞪她一眼，“路莎，省省吧，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我们就当你上次去说一些无聊的事情，不往心里去了。”
  “真的不往心里去了？”路莎笑得更开心了，“相信我，接下来的事情会让你们很吃惊的。甚至说……会让你们很绝望。”
  她回头，轻轻唤了一声：“老大。”
  门开，出现了罗舜瘦长的身影。
  “几天不见，不知几位可准备好了？”他笑，笑意却未能达到眼底，“我的数百位精英可是都已经严阵以待了啊。”
  说话间，两边墙壁便有了动静，暗道骤出，墙面像门一样从两边打开，从里面走出了无数劲装打扮的黑衣人。
  夜流光熟练地给枪上膛，而后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夜流音的身前。 夜流音却毅然伸手，毫无商量余地地将他推到身后。
  他说：“看来你有把我们全歼的决心。”
  罗舜不置可否地笑着：“在那之前，我想先让你看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