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他从外衣口袋取出一样物事，随意地扔到了夜流音脚下。
  夜流音猛地一震。
  乳白色小巧精致的菱形发夹，中间雕刻的细小的花瓣依然清晰。只是接合处已经断裂了，上面存留着干涸的血迹。显然，它的主人在它被取下时做了激烈的抗争。
  发夹是念歌的，那朵铃兰花还是当初她缠着夜流光给她刻的。因为大家都觉得好看，她就一直戴着，还说肯定不会摘下来。
  全身血液瞬间上涌，手指在身侧缓缓攥紧，夜流音开口，声音极度沙哑。
  “她呢？”
  发夹还在这，她人去哪了？
  罗舜秀气的眉眼间现出几分诡秘的笑意：“你是说祁念歌？这个女人性子太烈，宁可死也不肯答应我的要求，所以……呵呵，我就干脆成全她了。”
  在“灭神”众人惊骇的神情中，夜流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平静得好像只是听到了别人的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成全。”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眸深无澜，不是疑问，只是肯定。
  夜流光铁青着脸转头，却迎上了夜流恩凝重的眼神。
  “也许你觉得，我留下这个女人作人质比杀了她更有利，可那是你的思维。”罗舜慢慢敛起笑容，眼中含着深切的冷嘲，“可是知道么，她就是你的弱点，我想做的不是牵制你，而是彻底的毁灭。”
  夜流音没有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小型烟幕弹应手而出，六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路莎抬手制止了想要追赶的手下。
  她说：“他们跑不出去的。”而且他们也不会跑。
  “不着急，我还想陪夜流音玩玩，这是他欠了罗杰的。”罗舜回过头看着路莎，“今天也让你开眼，我给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宴。”
  罗杰是他死去的弟弟。
  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一触即发。
 第十四章  突围
念歌没有死。这是夜流音和罗舜心照不宣的事实，然而两个人却必须彼此保持着特殊的默契，不点破，慢慢周旋。
  这只是最简单的心理战。
  罗舜要刺激夜流音，也要警告他：祁念歌既然在我手里，即使不死，也不会太好过。
  夜流音现在处于被动境地，他既要保证兄弟们的安全，又要营救心爱的女人，罗舜坚信，他没那种通天的本事。
  要说还有哪个人能让夜流音心志动摇，恐怕非祁念歌莫属了。 而攻心战术，是罗舜的专长。
  如果不是因为祁念歌的态度太过强硬，也许计划能进展的更顺利一些。只可惜，她偏偏不是会妥协的女人，静如弦月的外表下，骨子里却流淌着那般汹涌狂烈的血液。
  他的确不杀她，却也不得不采取了非常的手段。罗舜发现，当时在接触到念歌愤怒的目光时，自己竟然起了内疚之感。
  她有一种另类的骄傲，尽管不想承认，但是，这种气质，真是和夜流音一模一样。
  祁念歌肯定已经不留余地地恨上他了，因为这一次，“灭神”成员不会有一个活着走出去。
  不过时间会消磨很多东西的，他既然认定了她，以后还有无数机会慢慢补偿。
  …… 夜流音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解决了多少个狂风的小弟，然而机关密布的四周，依然带着看不到丝毫线索的迷茫。
  他停下脚步，无言地给枪换了子弹。
  夜流恩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大哥，你让大家分头寻找出口，这样真的好吗？”
  “你以为罗舜这次会让我们活着出去吗？分头走，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夜流恩没再开口。
  “老五。”夜流音突然问道，“如果今天只能把命留在这，你后不后悔？”
  “后什么悔！”夜流恩笑了，“大哥，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已经选择这条路，那么肯定就难逃一死，只是时间问题，我不在乎。”
  夜流音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眸色深寂如海。
  远处再度传来枪声，应该是夜流光他们和对方交上了火。罗舜几乎把任何可能到达的角落都设了或多或少的埋伏，狂风的人员实力，可见一斑。
  “老五，一会若有机会，不惜一切代价逃出去，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也不想让‘灭神’全军覆没。”说这话的时候，夜流音的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每次他不露痕迹地对弟妹们表示关心一样，带着浅浅的温情，“能离开，就别再回头。我大概在很久之前就错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都能活着。”
  虽然近乎奢望，但哪怕有一丝光亮，他也不愿就此放弃。
  “那边有二哥和四哥护着，老七小妹一定都能出去。我在这陪你，哪也不去。”夜流恩回答得很坦然，“大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这次是栽了，就算我们几个能出去，铃兰也绝对出不去了。她出不去，你也会在这陪葬，没错吧？”
  没错吧？其实就算我不点明，你也该明白，你能为了兄弟，为了爱人放弃一切。我们也能为了大哥，为了妹妹不惜代价。
  你总是这样一个人担起所有的责任和危难，你为弟妹们想到了所有的退路，却唯独忘了想一想自己。
  你很累，我们都清楚。
  夜流音突然用力将分神的夜流恩拽到身侧，子弹擦着肩膀呼啸而过。夜流恩省略了瞄准的步骤，直接回手就是一枪，那个偷袭的人应声倒地。
  夜流音就势把他向前一推：“走，朝右边跑！”
  远处的枪声一阵紧过一阵。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里上演着激烈追逐战的时候，第三方势力已经完成计划，即将从另一个城市动身，赶往天城。
  而且这一次，他们做好了充分的应战准备。
  ……………………
  夜流光捂着右腕流血不止的伤口，侧身躲在一个射击死角，同几十米外的狂风成员僵持着。
  枪声时紧时歇，不时有小型雷管在附近爆炸，土石飞溅。
  夜流光喘了口气，笑道：“小九，怎么样？还能再打一轮么？”
  身后形容狼狈的夜流霜报以苦笑：“是打一轮的问题吗？现在出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直接被打成筛子，二是被麻雀战活活累死！不怕你笑话，我又不是大哥，实在受不了了！”
  “笑话你？我自己都吃不消啦！”夜流光向墙上一靠，大大咧咧把手伸向夜流霜，“来，妹子，帮七哥止止血吧！这么流实在是太浪费了。”
  夜流霜呵呵地笑出声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自己找乐子，我服你。”
  “大不了就去见三哥嘛，放心，我肯定比你先去。”夜流光拍拍她的肩膀，“到时我会告诉他，说你很想他们，哈哈。”
  “胡说！这话一会让二哥听见了，你免不了又挨骂……”话音骤断，夜流霜不禁不安起来。刚才夜流声和夜流风为了掩护他们两个，把大部分狂风手下都引向了反方向，四个人分开，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二哥做事让人放心，别瞎想了。”夜流光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先考虑一下怎么自救吧！” 说着又是一声巨响，他本能地护住了夜流霜，两人伏倒在地。同时，应和一般，远处传来一阵更大的爆炸声浪，隔着相当的距离，依然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们真有耐心……诶？”夜流霜奇怪地看着夜流光冲自己打手势示意安静，“干嘛？”
  “不太对啊。”夜流光屏息聆听，“你不觉得远处那声爆炸不正常么？不像是普通炸弹的动静。”
  夜流霜关注的是另一方面：“我倒是觉得，外面那些人好像又和谁冲突起来了。”
  两个人沉默片刻，一时间听得呼喝声夹杂着枪声不绝于耳，显然对方的攻击目标暂时改变了。
  “是大哥他们吧！”夜流霜眼睛一亮，“终于能出去了！”
  夜流光探出身子，趁对方不备，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最后面的几个人，而后拉着夜流霜跑了出去，找到离交火地点更近的一处掩体停下来。
  在这个视角，二人清晰地看见了斜前方百米处黑衣的夜流音，还有他身侧的夜流恩和夜流声。只是……没有看到夜流风。
  来不及细想，夜流光迅速装填子弹，配合着夜流音对付剩下的十几个人。由于位置的优势，两面夹击，使得方才占尽上风的一伙人边打边退，明显吃不消了。
  但他如释重负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顺着夜流霜手指的方向望去，他发现了更多的狂风成员朝这里走来，而领头的，赫然便是罗舜。
  狂风不愧是当初越南边境实力最强大的佣兵团，与他们为敌，也不知是荣幸，还是不幸。
  罗舜朝天放了一枪，狂风成员停火，他环视一周，微笑道：“出来吧夜流音，先不打了，我有话说。”
  夜流音自转弯处现身，俊俏的娃娃脸一片肃杀，和先前的漠然比起来，现在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最深沉幽冷的杀气，令人望之生寒。
  “铃兰呢？”这是他唯一的问题。
  夜流光和夜流霜也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二人看着夜流音冷冽的目光，预感到了什么――这种目光，只有在当初三哥他们被杀时看到过。
  罗舜仿佛很享受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他接过了手下递来的遥控器。
  “好，你想见她对吧？可你想过没有，她也许就一直在你们不远的地方，想出来找你，却无能为力。”
  一语惊醒梦中人。夜流音眸中的狂怒暗涌被他生生截住，他极其克制的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