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温奈心烦意乱地推开她：“好了，别哭了！自从刚才就开始哭，要不是你拖累，说不定情况还能好点！”
  “你说什么啊……”童霖呆住，“是你当初和魏警官立下军令状，才能带我们来这里的。低估了对手实力，你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那又怎么样？至少灭神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我们也算……”意识到说话声音过大，温奈顿时住口。
  念歌回眸，盯他半晌，微笑：“说得有理，可你们的人，不也一样死得差不多了吗？哦，我忘了，你们的人真是太多了，不过相当一部分被困在了地道深处，那里的机关像迷宫似的，出不来了。”
  罗舜接口道：“还有，天城警方和我的人进行了交涉，觉得这样做没太大必要，就带着自己人回去了，呵呵。”
  童霖咬牙切齿：“祁念歌，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念歌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罗舜。”
  罗舜的目光掠向她，表示询问。
  “可以到此为止吗？”
  “什么意思？”
  “不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罗舜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我同意。”
  这个条件，路人皆知。
  “铃兰你说什么！我不会同意的！”夜流霜愤怒地喊出声来，“我宁可死在这也不让你和罗舜在一起！”
  “霜姐，我们没选择了。”念歌转向罗舜，低声道，“最后几句话，给我个机会。”
  “我信你，去吧。”罗舜笑着在她肩上轻轻一推。
  这就是他要的结局，得不到心也罢，时间还很长，至少她已经同意留下来了。
  夜流音，我可以把这看作你给我的补偿。
  念歌走到夜流音身前站定。
  她抬起头，看着他俊俏的面容，无言地微笑。 那样凛酷森然的气场，不会给她任何的压力，纵使他在别人眼中悍野残暴、无情无义，只因那双幽黑深沉的漂亮眼睛，永远只会对她一个人绽放出温柔光影。
  “为什么。”夜流音深深地看着她，心痛如绞，“我不记得你原来这么任性。”
  “我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包括方才那些一瞬即逝的生命，机关启动的刹那，她也是清醒的。
  不杀人吗？她的手依旧没有染血，这些血债，却已经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真的狠下心来了，而且她没有后悔。
  “倘若七哥他们的死是我做下的孽，我就应该赎罪。我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做决定。”念歌纤长冰凉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脸，声音微颤，她强行忍住，“我总是在你们设下的保护屏障里不受一点损伤，这样多自私啊，我早先却没有体会到。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人会怪你。”
  “哥哥，带霜姐走吧，别让我更加不能原谅自己。复仇的道路已经够长了，再走下去，我们都承受不住。”
  夜流音反手抓住她停在他肩头的手，紧紧的，仿佛一松手她就会离开。
  最后，也还是这个结局。逃不掉的，改不了的，她当初决定与他们一起的时候，就注定了的结局。
  若是再早一些找到她呢？或许就不必如此，聚少离多，甚至……永不相见。
  他还要对小妹负责，他终究也不是一个好大哥，这最后一步，再不能走错了。
  是的，复仇的路太漫长，他们早已承受不起。
  他低下头，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铃兰，答应我，等我。”
  隐忍的痛楚直达心底，在这最后的拥抱里，两人轻易听到了彼此心中的泪声。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曾经不顾一切、如痴如狂爱过的人。
  念歌微笑，如万千朵铃兰花刹那间盛开如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走吧。”
  走吧，至少这一刻，我还能看你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
  她转过身，快步向罗舜跑去，不再回头。
  这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
  一个人如果没有了美好的期念来照亮前路，那么日复一日，对她来讲每一天都没有太多区别。
  爱或恨，生或死，也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念歌即是如此。
  罗舜站在门口，注视着一言不发的念歌。他冷然，她幽静；他沉默，她垂眸，两个人仿佛在比拼着彼此的耐心。
  “怎么，就这么和我耗下去了？”
  “不然呢，你要我做什么？”
  罗舜指指门外：“你可以出去走走――我是说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你把我当宠物养着吗？高兴了放放风，不高兴就关起来？”
  罗舜沉吟片刻，试探道：“那夜流音原来……是怎么对你的呢？”
  “问这个干吗？”
  “或许我也能借鉴一下。”罗舜笑，“不好意思，我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哥哥也不会。”
  “但是你还是喜欢他，你是想说这个么？”
  念歌摇摇头：“我只是想说，你没必要去借鉴什么。”
  “也就是说，你连个机会都不打算给我？”
  念歌似乎想笑一笑，最终只停留在唇边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说：“我想去看看那三个警察。” ……
  ……童霖在狂风阴森森的关押室里，坐如针毡。
  罗舜要以他们三个为筹码，要挟麒城警方限期撤回力量。
  除了他们三人，大部分困在狂风总部的幸存警员都已经被放走。罗舜说得很清楚，他不想惹太多麻烦，他正在想办法把自己的人向国外转移，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所以，他会留他们到自己事情办完的那一天。
  童霖不安道：“我们要呆到什么时候？如果他哪一天心情不好大开杀戒呢？”
  方志鑫回答得很坦然：“那就先杀我好了。”
  “呵呵。”温奈冷笑，“说好话装模作样哄人开心，谁不会啊？”
  “你却连这句装模作样的好话都不敢说出口，我说的对不对？” 门突然开了，灯光下映出了念歌娇小俏丽的身影。
  温奈哼了一声：“这不是祁小姐么，一女侍二夫，很有本事。怎么，这就来向我们这些昔日同僚耀武扬威了？”
  “我以前可不记得你这么刻薄，刻薄得让人非常生气。”
  “生气又怎么样？”童霖忿忿地嘟囔了一句，“你还能杀了我们吗？罗舜留我们可是有用处的。”
  “留着你们，因为温奈和方志鑫都和麒城的有关长官有联系，而你呢？不过是附加的。”念歌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她，“所以，杀了你也不是不可以，留着他们两个就够了。”
  童霖脸色一变。
  “祁念歌，你疯了！”方志鑫愤然开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个人要是什么也不在乎了，就是这样的。”念歌说得云淡风轻，“当初我并非这样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愿意接纳我啊。”
  “那……那是你贱！”童霖说得很没底气，可笑的虚荣心却叫她兀自硬撑着。
  “你不贱，你高贵？你连真正爱你的人都分不清，你觉得你有多了不起？就凭所谓优秀的长相和那张丧尽天良的嘴吗？你拿什么来嘲笑别人？”
  童霖终于被彻彻底底噎住了。
  “谁才是真正爱你，你真的不懂？以后想起来，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念歌清锐的眸光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童霖，以前你总是拼命地打压我，可最后你还是输的很惨，不是么？ 这一次我帮你一下，你能分得出真心与假意吗？”
  “……”
  “我如果真的要杀了你，你猜猜谁会肯为你去死呢？”
  “……”童霖无语。这是她第一次，在念歌面前，低下了她高傲的头。
  念歌悄然离开，走出很远后，她仍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温奈怨毒的目光和方志鑫困惑而感激的眼神。
  以德报怨吗？她也没那么高尚。 既然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了，也就没必要再让身边多一场悲剧。
  她走到转弯处，蓦地停下。
  罗舜和路莎就站在不远处，低声谈话。
  ……“麒城警局答应了，三个月之内只要我们撤出天城，他们就不会再来骚扰。”
  “那时他们就算想骚扰，恐怕也没机会了。”
  “噢……呵呵。”
  “路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嗯……老大，你真的决定把祁念歌一直留在狂风吗？”
  “路莎，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妄图以你的情绪左右我的决定。”
  “不是的老大……我……我去和麒城警局交涉时恰好遇上他们执行任务，我当时跟了过去……结果他们竟是要去机场围堵夜流音和夜流霜！”
  “哦？”罗舜的语气很平淡，“那又怎么样？他们要离开这里吗？”
  “大概只是夜流霜要走，因为……夜流音显然只是去送她，自己并没有打算跟着一起……他或许想送走妹妹之后，再回来找祁念歌！”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
  “……夜流霜当时受伤了，她朝我这边跑过来的时候看见了我，我怕她暴露我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路莎的声音听起来很挣扎，“我也……我也不想啊……”
  “你开枪了？”罗舜语气瞬间冷下来，“我既然说过要放过他们，就不允许我麾下的任何人再出手！你居然……把她杀了？！”
  “老大你先别急着骂我……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祁念歌知道，她若知道了，以后就在你身边的，就是个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