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凭你的聪明头脑猜不出来吗？”龙谦玖眯起眼睛，“留下来为我效力吧，跟着沈星邪，很没前途。”
  “龙老大，你在说笑话？”楚缨冷笑，“倘若我真的答应了，那就是一个贪生怕死没原则的人，而这样的人，你留着有什么用？”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可能的，星火堂的人并非像你想象中那般好收服。”
  龙谦玖目光瞬间凌厉，带着十足的威慑望向她。楚缨傲然直视回去，不躲不闪，丝毫未落下风。电光石火的交接处，二人已经作了初步较量，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肯退让的意味。
  半晌，龙谦玖缓缓道：“沈星邪救不了你。”
  “我不图任何人救我，但是我想做什么，也没人可以强迫我。”
  龙谦玖眸色渐沉：“过度自负并非足够聪明，识时务的道理，你懂吗？”
  “被你一说，我反而不懂了。别忘了，星火堂毕竟还没有衰落，你太着急了。”
  “你就这么肯定？包括让别人为你付出代价，你也无所谓？”
  “你会如此莽撞？”楚缨不屑一顾，“你要用我的朋友来牵制我，你要一点一点收拢我们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你会没脑子到一下子用极端方式逼我吗？何况这样还会惹了我们老大。”
  听得一字一句让人无法辩驳的反击，龙谦玖蓦然怒道：“在我面前自作聪明？！我倒要警告你，我的耐心是以你的配合为基础，并不是无节制的客套和退让！几个星火堂的小角色，还不至于让我上心！单是我的女儿，就有几百种方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是么？你刚才不说她很善良吗，难道我听错了？”楚缨镇定自若，“你这么说我可是很紧张，介不介意我回去考虑考虑？”
  龙谦玖阴阴地打量她，似在思忖她话中可信度。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如果沈星邪没有出面，而你又没有给我满意答复，我会让忻儿采取一定措施。”
  龙忻，就是之前师杰口中的“大小姐”，也就是龙谦玖的女儿。
  楚缨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看似已经勃然大怒不可遏制，实际真正的心机依然隐藏在这副伪装出来的面具之下，任谁都无法看穿。
  不能硬来，还得顾及肖呢。 她想，至少现在这一刻，只得妥协。
  “我尽量。”
  ……………………
  与此同时，在肖翊尘的病房里，一场气氛怪异的谈话正在进行。
  龙忻坐在肖翊尘的床边，悠然自得地在给他削一只苹果，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的脸上，衬得肌肤如雪，格外动人。
  她比起楚缨，少了几分天然的灵秀和带着野性的骄傲不羁，她的眼睛很大很深，似乎能隐藏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肖翊尘从前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这双不真诚的眼睛，还有这张娇艳却令人不舒服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自顾自沉默着。
  龙忻把苹果递给他：“你不想看见我吗？我这次可是听了你要来才特意赶回来的。”
  “是么，真是谢谢了。”
  “你一定要表达得这么生硬吗？”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对人很温和，又风趣又幽默。”龙忻有些哀怨地看他一眼，“你的样子和六年前没有任何变化，没想到心境一点都不同了。”
  “我现在对人也还是很温和，如果你不是龙谦玖的女儿，我也一样会继续对你很客气。”肖翊尘轻描淡写地回应，“而且，你说话不要总是似有所指，你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当初在集训营，大家都开你我的玩笑，你可从不分辨澄清。”
  “我是觉得没必要。”
  “那现在怎么觉得有必要了呢？”龙忻不依不饶，“这是不是表明，你心里已经有人了？！”
  肖翊尘不耐地转过头：“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无谓的问题。”
  “你明知道这对我非常重要。”
  “我只知道，龙忻，你这次来见我的目的，不是叙旧，而是替你父亲收买人心。”受到重创地肋骨处传来阵阵抽疼，肖翊尘费力地喘息半晌，复又冷冷道，“我希望你知难而退，星火堂的人可不是贪生怕死的废物。”
  “肖，你……”龙忻下意识想如从前很多次那样软语相劝，但触到他清冽的目光，没来由一阵心悸，登时便冷了语气，“……你也太傲了，这点也还是和以前没分别。”
  肖翊尘唇角上扬，笑得漫不经心：“你说的对，所以如果你想劝我加入天龙，就免了吧。”
  “你就这样固执？别忘了，你的朋友们很可能受你牵连。”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比如隔壁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或者是正被我老爸叫去谈话的那个年轻姑娘。”
  肖翊尘沉下脸色：“龙谦玖要对她怎么样？”
  龙忻冷笑：“呵，一提起她你倒这么紧张，看来我没说错，你真是心里有人了。” 她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看见楚缨，并不知道肖翊尘是因为楚缨才受伤的，自然也不清楚二人关系不一般。  这下看了肖翊尘对楚缨如此关切，妒恨顿生，心里暗道自己和他错过了六年，竟然已经距离甚远了。
  她道：“我听人说她叫陌楚缨是吧？能入你法眼的，一定也很漂亮。你知道，我在大西北呆了这么多年，研究了不少好东西。我若是对她做了什么手段，让她毁个容啊失个声啊，也怪可惜的。你说呢？”她看上去在笑着，然而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你何必这样狠，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肖翊尘实在懒得和她争执下去了，索性侧过头顾自躺下，“你走吧，我该午睡了。”
  “你还没回答我，我真的那样做了呢？看来你是不会在意的。”
  “你如果敢这样做，我绝对会十倍还给你。”
  “真是没有威慑力。”
  肖翊尘淡淡看她一眼，已有睡意的黑眸蓦然间光华摄人，目光清锐仿佛能直入人心。
  “你大可以试试，龙忻，我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尽管我现在行动不便，但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总有恢复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你要给自己想好退路。”
  这一刻，龙忻被他的眼神惊到了。
  他真的变了，变得成熟，变得更加清傲，也变得越发疏离了。又或许，这种改变，仅仅针对她。
  然而她也变了，不是吗？不同的轨迹，总会走向不同的路。事实上她方才说的话，几分真心几分算计，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又怎样要求他如从前一般回应？
  龙忻，你只能信自己，你不会错的，该舍的，就不要奢望留下来。
  “肖，我的话，希望你好好考虑。”
  她转身，快步离开。
  走廊里似乎格外阴暗漫长，龙忻在转弯处，与迎面走来的楚缨擦身而过。
  是她。  龙忻在心里补充一句，是肖翊尘中意的女人。
  没有理由，这样的判断完全是直觉使然。
  楚缨迎着她不善的目光回头，凤目流转，狡黠嫣然，似嗔似笑，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微讽之意。
  她也察觉了龙忻的身份。
  不过数秒，两个女人沿着相反的方向各自离去，只留下空气中隐隐残留的敌意。
 第八章  决断
两天后，沈星邪与龙谦玖正式见面协商。
  谈判的内容楚缨不知晓，她只知道，沈星邪给出的价码只够换回周洋一个人。
  “我们被老大抛弃了。”楚缨佯装委屈地对肖翊尘抱怨。
  肖翊尘笑了笑：“别瞎说。” 他眉宇间依然有倦怠之色，并不像原来那样神采奕奕，实际上连上次与龙忻谈话，他也是强打精神。
  “还是很疼吗？”楚缨很为难，这几天都是她在忙着照顾他，她是无所谓，可她知道，这种被当作残疾人照料的感觉让肖翊尘心里很不舒服。
  “……还好。”肖翊尘眼神黯了几分，缓缓转过头。
  楚缨抿唇，想了想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肖，我关照你是应该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肖翊尘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其实那天如果伤的是我，你也一样会这么做，何况你是为了救我。”
  “你不必有压力，我不是为了这个。”
  “你心里有别的事？”
  肖翊尘搭在桌边的手指紧了紧，终于忍不住道：“……楚缨，其实老大把我们留在这，就是因为我的伤。他担心……龙谦玖会利用我们，对他发难。”
  “……”楚缨无奈点头，“这点我也想过，老大就是一个考虑周密的人。”
  “我现在这样，要等到完全好至少三个月，也就是说这三个月我对老大而言都是没有价值的。三个月后，还不知会出现什么事情。楚缨，星火堂人力更新有多么快，竞争多残酷，你很清楚。”
  “我明白，不是这样的话，当初我也到不了这个位置。”
  肖翊尘深深地看着她：“其实你心里透亮，他是个好老大，但那是对星火堂全体，不是对个人。必要的时候，他会舍弃得下一切东西，包括兄弟，只为了保存星火堂的整体利益。 更何况……于私，他已经对我有意见了。”
   楚缨尴尬地咳了一声：“肖，你总是把事情想到最后一步，是不是太累了。”
  “我这样想，因为我太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