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但值得庆幸的是，和周洋交接的那个人溜掉了，这样事情还不至于很快暴露。
  “废物！”沈星邪怒气未消，“耽误我大事！”
  “出了这种事，除了内奸，我想不出别的解释。”赵曼丝体贴地把茶杯推到他面前，复又道，“你好好想想，那天定下周洋去执行的时候，还有谁在场？”
  “我，李清，楚缨，齐霁，星火堂的主要成员都在。”肖翊尘冷然开口，“曼丝姐，如果是我，我会先考虑是否之前的行动产生破绽引起了警察怀疑，而不是一上来就质疑自家兄弟。”
  “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么？”赵曼丝意有所指，“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我听说昨天这事本该派齐霁去，谁知楚缨提议让周洋去。周洋一去就出了事，这不能不让人好好想想。”
  “我已经说过了，齐霁昨天要去签一个事先定好的合同，这老大也知道。周洋也是星火堂的骨干，我不觉得让他去有什么不合适。”楚缨答得坦然，“朔城警方的行动力一向神速，我们吃亏也是正常的，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善后，而不是起内讧。”
  赵曼丝挑眉，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缨波澜不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
  “好了曼丝，楚缨说得对，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善后。”沈星邪眸色沉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问题，我们日后再谈。”
  赵曼丝脸色极不好看，碍着面子没有发作，但看向楚缨的目光更加恶毒了。
  沈星邪道：“你们说，怎么办？” 言下之意，今天若不想出一个足够稳妥的方法，谁也别想回去了。
  李清沉吟着：“我想……我们不能把赌注下在周洋身上。”
  “没错，让我相信他不会叛变松口，实在很难。”齐霁对上次周洋影射楚肖二人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老大，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偷渡出来？那个警方高层不能努力一下吗，这事和他有极大关系啊！”
  “这么容易的话我还找你们干什么？！现在无论警方中哪个势力在中间都容易引起怀疑，他明哲保身都来不及，我们必须自己解决。”沈星邪有些烦恼地揉着额头，“这事处理不好，上家就保不住了，我们星火堂会受到很大威胁，这个险不能冒。”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楚缨的。楚缨何其聪敏，自然晓得他的用意。
  肖翊尘当初说的“必要时候，他可以牺牲一切来保护星火堂的利益”，现在这句话，大概要在周洋身上应验了。
  但是他不能自己说出口，他毕竟是老大，这种绝情的话，总要有人替他说。
  他在试探她，不过无所谓，组织本来也没指望凭一个周洋扳倒幕后黑手，沈星邪的做法，她可以认可，甚至，她也不介意帮他完成。
  “楚缨，你怎么看？”
  楚缨低头端详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她的声音沉静果断，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救不了他，就杀了他，永决后患。”
  会厅一时静寂无声。
  沈星邪微微颔首：“这样也好。”  正合他意。
  这个女人总是有着让他足够满意的慧黠。
  “那么谁去？”
  “我去就可以了。”楚缨淡然表态，“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何况让别人去也不方便。
  “不，我去。”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肖翊尘。
  楚缨讶然转眸，肖翊尘向她微微一点头，目光果决，不容拒绝。
  她无奈，他只知道去警局杀一个人有多么困难，所以要代她去走这一趟。而他不知道，只有她去才是最万无一失的，因为这本就在她的策划之中。
  将来他若是得知真相呢？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发患得患失，不能心安。
  沈星邪看着神色奇怪的两个人，干脆地命令道：“那就肖去吧，自己小心。”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嗯，若是没有成功……”
  肖翊尘低声笑道：“若是不成功，我直接了断，绝不麻烦老大您费心多虑。”
  这话说得有几分讽刺，沈星邪心中不爽，却也无话可说，只得摆摆手，示意大家各自回去。
  肖对沈星邪已经有了芥蒂，不知是天龙一事的导火索，还是长期积累所致。
  楚缨在桌下伸手，轻盈地覆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肖翊尘看着她，露出一个清澈温和的、安抚性的笑容。
  有我在呢。
  ……………………
  那一天谁都不安稳，楚缨亦然。
  她沿着种满梧桐的小路走下去，心不在焉地擦拭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
  一个人蓦然挡住了她的去路，楚缨抬头，看到了那张俊美邪魅令日月失色的脸。
  沈星邪。
  “在这里散心呢？”他问得很随意。
  楚缨一笑，同样答得轻松：“对啊。”
  “就一个人？”
  “不然呢，这里还有别人吗？”
  “我想，如果今天肖不去执行任务，他应该会陪你吧？”
  楚缨在他眼中看到了试探的痕迹，这个男人似乎无时不刻在试探她，这一点让她很反感。
  她最厌恶的，就是自以为是的占有欲。
  “老大这样认为，我也只好默许了。”她凤眸微眯，笑得有几分调侃意味，“何况在天龙会时，我们总是互相照顾的，这也正常的很。”
  沈星邪的神情微微一变：“楚缨，你在怪我？”
  楚缨做茫然状：“老大你说什么呢？我哪敢。”
  “你不说我就看不出么？你这次回来，言语间对我疏远不少。”沈星邪扳过她的肩，迫使她正视自己，“怎么，还因为我不及时去救你而生气？”
  “别这么说，老大，星火堂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而犯纪律，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楚缨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我只是觉得，我是您的手下，不能逾矩。”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让你做我的手下。”
  楚缨沉默。
  “楚缨。”沈星邪低声唤她，“有你这样优秀的女人辅佐我，星火堂会更强。”
  “……曼丝姐也很优秀，老大你这样做她会很难过。”
  “曼丝心机狠辣有余，实战本领却不强，有你，便可以弥补这个不足，她会理解。”
  楚缨在心底冷笑。
  这个男人实在可怕，无论他对她是否动了真情，最后的目的，也还是指向星火堂的利益。
  他想让她心甘情愿做自己华丽的棋子，可惜，她陌楚缨从不会任人摆布。何况，她对他没有一丝爱意，便连交易也算不上。
  只是一幕独角戏而已。
  “老大，我才二十二岁，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交给某个人。”楚缨低声回应，“而且实话说，您不适合我。我需要一心一意对我的人，哪怕他没有您优秀。但对于随时会重新会权衡我价值的人，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楚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概您习惯了说一不二，所以才觉得我不可思议吧。”楚缨微笑，“没关系，有一天老大一定会明白，陌楚缨本不该留在您身边，保持距离，这也许是我们最明智的选择。”
  沈星邪冷着脸色一言不发。
  本来是以为胜算在握的，不是吗？ 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没有失手的道理。
  可偏偏眼前的女人，拒绝得如此云淡风轻。
  “是肖翊尘吗？真的是他。”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他最得力的手下，和他最看中的女人相爱了？ 多讽刺。
  楚缨轻轻叹息。
  “楚缨，我可以给你一切想要的东西，肖翊尘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
  楚缨没有再回答，她朝他略一颔首，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你如何能给？而我唯一想得到的，只有肖才能给。
  沈星邪，其实在这场早已开始的无形的博弈中，你一直都是输。
  ……………………
  当看到站在自己房门口那个颀长的身影时，楚缨不禁一笑，他回来了。
  但是……这也说明，周洋已经被结果了。 想到这，她又矛盾地叹了口气，脚步却不停，向肖翊尘走过去。
  肖翊尘回头，见是她，释然地笑了笑：“回来了？去哪了？”
  “去拒绝一个早该拒绝的人。”楚缨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不进屋，在这等着？”
  “你以前说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你房间，我估计你也不可能在外面耽搁太久。”肖翊尘说得理所当然，“大小姐，能让我进去么？”
  “好啊，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楚缨大大方方拽着他的手要去开门，不料肖翊尘右手突然往回一收，似乎被她碰痛了。他瞥她一眼，脸色未变，若无其事地准备走进去。
  楚缨眼神一凛：“受伤了？” 不容分说将袖子拉上去，见手腕处厚厚的纱布上还有血迹渗出。
  面对她明锐的目光，肖翊尘无法隐瞒：“本来很顺利，撤退的时候，赤敛毒发作了，行动一迟钝，就挨了一枪……”
  他说的轻巧，楚缨却深知当时必定凶险无比。毒性发作有多痛苦，警察却在后追赶，片刻也不能停歇，他只是手腕中枪，已是万幸。
  楚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抱住他。
  肖翊尘无奈浅笑：“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你倒害怕了？”
  “我是挺害怕的。”楚缨不否认，声音软了下来，“现在呢，还疼吗？”
  “这次间隔很短，疼一下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