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肖翊尘爱抚地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这还不是平平安安回来找你了吗？”
  楚缨踌躇，随后试探着问道：“那个，周洋……”
  “死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楚缨默然。
  “不过不是我杀的。”肖翊尘怅然地叹息一声，“周洋是聪明人，见我找到他就明白了。他是自杀的。”
  “是么……”楚缨知道他也不好受，又无从宽慰，只得低低道，“他有话留给你吗？”
  肖翊尘的神情很复杂，好像正陷入沉思般，迷惘中带着几分悲凉。
  ……“肖，毕竟是做过兄弟的，以前对不住的你别介意，走上这条路，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谁也别记着了。 说实话，被抓那一刻我就知道老大的选择了。肯定有这一天，时间早晚而已。”说这话时，周洋很平静，和平日阴郁的样子完全不同，“无论怎样，死在你手里，总比死警察手里要舒服一些，何况除了老大，我唯一看得起的也就是你了。”
  多年的所谓兄弟情分，至此也要归于原点。周洋也不怨恨，倒有些期待。
  肖翊尘把枪递给他：“你自裁吧。”
  周洋倒意外了。“我若是用这把枪杀你呢？”他笑。
  肖翊尘摇头：“你不会的。”
  他转过身，不再看他。
  周洋在身后长长地叹息：“我知道你不能在这里过多停留，你这就可以走了。”
  枪声响起。
  ……楚缨在肖翊尘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挣扎，她没有再问下去。
  “楚缨。”
  “嗯？”
  “你总是说你会离开，你要去哪呢？”
  “……”这个问题顿时让她措手不及，“你要我怎么说？”
  “不想说就算了。”肖翊尘适时地掩去眼中一丝失落痕迹，复又道，“我只是觉得，也许我有一天也像周洋这样说走就走了，那时候你怎么办？”
  “为什么这样想？你后悔了杀他，对吧？”
  “怎么说他也曾是我兄弟，但是为了星火堂……我不得不做。”肖翊尘凝重道，“但我不是在顾及这个。”
  楚缨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永远都那么聪明。”肖翊尘蓦然反手将她抱紧。
  楚缨在他怀里，目光深寂。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永远不要那么聪明。想到太多的未知因素，总会使人害怕。她发现，自己真的越陷越深了。
  抽身离开的时候，一定会撕心裂肺的疼吧？ 她却只希望把带给肖翊尘的伤害再减低一点。
  这一刻，她做出了一个近乎荒唐的决定。
 第十三章  风隐
赵曼丝生日那天晚上，下起了雨，不过这并不影响人们的心情。
  星火堂上上下下都在庆祝狂欢。
  楚缨看着偎依在沈星邪身边浓情蜜意的赵曼丝，感叹岁月对这个女人真是眷顾，化了盛妆的她居然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的样子，妩媚动人。配上旁边沈星邪始终年轻的俊颜，不能不说是一对璧人。
  自那次直言后，沈星邪对赵曼丝的态度明显亲热起来，这让她也少了些压力。
  楚缨把手背在身后，接通了朝阳的电话。
  “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照你的意思安排的。”
  “多谢。”
  “不必，祝你成功。” ……
  她抬头，朝着走过来的齐霁一行人露出一个别样明艳的笑容。
  “来来来，陌大小姐，我们几个单独敬你一杯吧！”齐霁笑嘻嘻凑过来把酒杯递给她，“祝我们星火堂的美丽花朵常开不败！”
  李清他们都笑着附和，看起来心情均是极好。
  “喝就喝，到时候喝得你们一个个酒后乱性被老大惩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楚缨开玩笑道，“谁不知道我是千杯不醉啊！”
  “我们不怕，就是肖不能酒后乱性，不然你就倒霉了。”李清调侃她，“我说楚缨，这都多久了，你和肖的感情还不公开。听说上次你连老大都回绝了，真有气魄，看来心里已经认定了，是吧？”
  楚缨佯怒：“这谁啊，那么大嘴巴！”
  肖翊尘忙笑着摆手：“不是我，你问齐霁！”
  “老大那两天看你的眼神都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人都明白，别瞒了！”齐霁朝远处的沈星邪投去一瞥，放低声音，“老大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够男人，你们俩还担心什么呀！肖，楚缨是我们星火堂的共有资产，你现在抢了她，回头请客吧！”
  肖翊尘望向楚缨，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宠溺：“好，一定请客。”
  墙上挂钟显示还有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楚缨突然严肃道：“肖翊尘！”
  她极少这样直呼他的名字。
  “嗯？”
  而后下一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楚缨直截了当地扑入肖翊尘的怀里，将他用力地抱住。
  肖翊尘很乐意地伸手接应，一切都自然无比。
  大厅里刹那间掌声雷动。
  她在他耳边轻语：“肖，我喜欢你，特别喜欢。”
  “你上次告诉我了啊，傻丫头。”
  “我这次再告诉你一次，我怕你忘记了。”
  他失笑：“你说的话，我从来不敢忘。”
  楚缨松开他，离开了那个让她安心的温热的怀抱。 她自动忽略掉四周所有人的表情，眼中真实而深刻地印下了他清俊秀致的面容。
  只这一眼，她要牢牢记住他的微笑、他的样子。
  “我发现我还没喝呢，就醉了。”她俏皮地一吐舌头，“大家慢聊哈，我去洗个脸。”
  “快去快回啊，我们等你呢！”齐霁在她身后笑着嚷。
  快去，快回……
  楚缨头也不回地向前疾走，在离开所有人的视线中后，她开始狂奔。
  她太清楚自己现在要去做什么，也知道自这一刻起，她再没有后悔的可能。
  星火堂，将要成为往事。
  已无退路。
  外面的雨势不曾减缓，她冲进雨幕中，任凭暴雨浇湿全身，而后，撕心裂肺地长啸。
  陌楚缨，这一天，还是来了。
  这一刻起，他再也不会是你爱过的人，他是你的敌人，而你，将永远不会有得到他原谅的机会。
  时间会证明，紫色枫茄，真的只能在血与火、背叛与杀戮中绽放。
  ……世间有很多事，都无法用情理来推断，甚至，从未被人想象过。
  那一晚及之后的事情，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人愿意再提起。
  就在那一晚，有人潜入星火堂内部系统，盗取并销毁了所有内部账目和明细，还有星火堂与金三角地区的军火交易记录等资料。也就是说，星火堂的把柄完全被人掌握了。
  在做完这一切后，来人妄图炸毁星火堂的调度室，后被中途离开会场的楚缨发现，争斗中两人双双丧命于燃起的火海之中。等到沈星邪带人赶到时，大雨已将火焰扑灭，然而现场只剩下了两具烧焦的尸体
，其中一人身上带有天龙会的特殊印记，另一人，身材体形都与楚缨无异。
  星火堂在沈星邪的死命令下，疯狂地去找天龙会复仇，龙谦玖带人悍然应战。二者矛盾，至此彻底不可调和。
  而不可思议的是，就在事情发生不久后，朔城警方又一次有了大动作，竟然联合了林城晋城的精英力量来对付天龙和星火堂，而且，他们居然熟知二者惯常的对外交易地带，并集中相当兵力冲击双方的军火供应基地。
  这场较量足足持续了一个月，猝不及防的星火堂与天龙会受创严重，自此一蹶不振。 朔城的主动权由黑道处成功转移到警方手中。
  罡风渐隐。
  ……………………
  一年后的朔城。
  沈星邪和龙谦玖各自带着几名心腹成员坐在逆时空酒吧中，进行不得不妥协的谈判。
  如今双方均是元气大伤，如果不想被警方彻底消灭，唯一的方法就是暂时联合。
  气氛并不算很融洽，两个老大相对而坐，低声交谈着，阴沉的神情透露出彼此无法释怀的过往。
  为了楚缨和龙忻的事情，两家的仇怨越来越深，合作，毕竟是不得已的，要坦然接受，实在很难，但是现实的利益，总是第一位的。
  齐霁一行人和尹琛几人坐在较远的位子上，等着双方老大的结果。经常较量的两个阵营现在坐在一起，也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明明谁都看对方不顺眼，却偏偏不能发作，只得各自沉默地倒茶、望天、。
  于是，定力不好的人便坐不住了。
  半晌，师杰清了清嗓子，颇有些挑衅性质地问道：“……对了，你们那个姓陌的女人都死了多久了？怎么还是你们三个人管事啊，也不见有人顶替，难不成星火堂还要给一个女人守丧三年？”
  他开口前没有料到对方真的敢把自己怎么样，纯粹的想要出一出风头而已。 然而话音未落，对面的肖翊尘蓦然掀翻了整杯茶水，出手如风，在众人反应过来的前一秒，五指死死地钳住了他的喉部要害。
  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
  师杰发誓，那一瞬间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胁。肖翊尘眼中骇人的杀气着实震慑了他，那种狂怒与深痛交织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目光令人窒息甚至恐惧，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说一句不敬的话，立刻就会被掐死。
  两个人交集不多，但在他记忆里，这个姓肖的男人，原来一直是狡黠、冷静的，并且常常笑得让人不爽。 不过如今比起当初在逆时空中遇见的时候，竟是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