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

你的行为那么反常，我若再不怀疑，怎么对得起我将近二十年的从警经验？”
  这是事后叶长官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不过也无所谓了。
  楚缨跪坐在关押室的墙边，纤长的手指在墙上勾画着什么，神情专注安详。
  一天一夜，她都在做着同样一件事情。朝阳来看过她两次，心里又惊又疑，以为她受了太多刺激神经失常了。
  他现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终是叹息着准备离去。
  “朝阳吗？怎么不进来？”
  楚缨的声音很淡定，朝阳却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知道是我来了？”
  “除了你，还有谁会好心来探望我？”她转过身背靠墙面，微笑着望着他，依然像往常一样美丽得叫人不敢直视，“我还知道，你已经来了两次了，估计是以为我神经不正常了，所以没敢进来。”
  朝阳尴尬地陪笑。
  “有事吗？”
  “只是想谢谢你，没有说一句对我不利的话。”
  “如果把你卖了，那我还是人吗？”
  “所以才要谢谢你。”
  楚缨突然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U盘递给他。
  “……这是？”朝阳一怔。
  “关于赵畋光资料的备份。”
  朝阳惊道：“你留了备份？”
  “彼时我就在想，也许以后用得上。”楚缨闭上眼睛，缓缓道，“很难说赵畋光会不会凭借这一次的事情除掉我，我也得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你就不顾及星火堂了？要知道，你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他们两个弄出去，不就是让他们能活下来吗？赵畋光的事情败露，他们不也死定了吗？”
  “我救他们，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们死在我面前。我当初迟迟不说，就是想找机会寻求转机，可现在已然没有可能了。”楚缨道，“你觉得他们两个就算回去，沈星邪会放过他们吗？齐霁死了，他们却安然无恙，以沈星邪多疑的性格怎么会相信？已经这样了，我无法再做什么，只能让日后死的人再少一些而已。朝阳，拜托了。”
  朝阳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认命的成分，却也有些让他不解的果敢，仿佛下了多么大的决心要去做一件事。
  “我会的。”他点头，“说说你的打算吧。”
  “什么打算？”
  “你已经有决定了，不是吗？你不是一个能在这里等死的女人。”
  楚缨释然地笑了，她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
  朝阳赫然变色。
  “你真的要这样做？你疯了？”
  “我很清醒，从来没有过的清醒。”楚缨把他向外轻轻一推，“你走吧，我要睡了。”
  朝阳看着已经躺下的她，还想说点什么，却终究化作一声长叹，开门离去。
  楚缨睁开眼睛，目光清澈而坚决。
  齐霁，你可以安心的去了，现在该是我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这一次，我陌楚缨会成全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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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玉焚
楚缨逃跑了。
  她伤了朝阳，夺了枪，而那天的电网碰巧机关出了问题，使她得以顺利越墙而去。
  没有人拦得住她。
  事后朝阳义愤填膺地要求组织大力追捕叛徒陌楚缨，并提议使用格杀令，理由就用“被星火堂匪徒利用，不思悔改，残杀大批同僚悍然外逃”，同时不妨放出消息说警方大量内部资料被陌楚缨带出，以吸引各方力量共同截杀。这样既能看清哪方势力对朔城警方的相关资料存在野心，也便于在最短时间内除掉陌楚缨这个大祸患――紫夜的叛逃者，无论如何是不能留了。
  上级很快就给了肯定的答复，紫夜立即着手去办。借刀杀人，赵畋光自然是乐意的，只不过他不知道，陌楚缨死的那一天，就是他事情被揭发的那一天。
  当然，这一切都是楚缨安排的，少不了朝阳的配合。
  计策是她自己出的，而拼命的本质却是真的。
  她亲手策划了这场棋局，只是即使手段再高妙，输家也都是她。
  尽管这样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保证肖翊尘他们的安全，但争取一点时间总是好的，她真的已经没有选择了。
  日后怎样，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了，她做的，只求对得起本心。
  情义与忠心，竟是这样的无法两全。
  星火堂。
  沈星邪皱着眉听手下汇报情况，他无法相信，陌楚缨居然被朔城警方通缉令，而且是绝无回旋余地的格杀令。
  “老大，有小道消息称陌楚缨似乎带走了警方的许多内部资料，现在各路势力都在暗中查访这件事。”
  赵曼丝在一旁娇笑：“没想到我们也有判断失误的一天，原来不是陌楚缨利用了肖翊尘，倒是肖翊尘他们利用了陌楚缨。牺牲齐霁一个人，为我们保回两大高手，还葬送了星火堂的叛徒，肖翊尘大义灭亲的觉悟很高啊，可喜可贺。”
  “我原以为他喜欢楚缨有多深，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他了。”沈星邪若有所思，“不过毕竟是我手下的人，永远不可能把私情放在首位，这样对咱们来说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警方忙着处理内部混乱，我们也有了缓冲余地了。”
  “说得对，而且……赶紧把肖和李清的职务恢复吧。星火堂正是用人的时候，没有背叛嫌疑，就不要再拖着他们了。”
  本来前几天，他已经对肖翊尘和李清起了杀心了。好在出了这种状况，总算打消了他的疑虑。
  “星邪。”赵曼丝笑靥如花，“我觉得……我们在这件事里，也不妨凑凑热闹，可以……干涉一下。”
  沈星邪了然：“正合我意。”
    两个人脉脉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他也该出手了，间接协助他并不认可的警方，去铲除那个让他曾经心动的女人。
  陌楚缨，在你别有用心地踏进星火堂大门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将来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是星火堂的主人，任何威胁到星火堂安全的因素，我都会毫不迟疑地毁掉它。
  你也不会例外。
  ……李清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转天下午了。彼时肖翊尘没和他在一起，而他听到楚缨出逃，被特战队下令格杀时，几乎一阵眩晕。
  为什么要出逃呢？她难道不知道，不逃跑还有活命的机会，一旦逃跑，就相当于众叛亲离，她面临的将是各路追杀啊！
  然而……是因为他们吗？
  李清心思何其缜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楚缨最后不得不下的一步棋。
  别人看不透，他却是懂的，用她的命去换沈星邪对他们的信任，去换一份对警察这个身份的最后膜拜。
  楚缨，你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你这样做，让我们如何是好？齐霁会走得安心吗？肖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样？你要我怎么替你隐瞒真相？
  你总是这样任性妄为。
  不，不能告诉肖。肖听到楚缨的消息，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她，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与其让肖白白痛苦，倒不如让楚缨的牺牲值得一些。
  没想到这场悲剧居然会由他来收场，当年叱咤风云的星火堂五个上位首领，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楚缨，原谅我的自私，在你心里也是希望如此的不是么？
  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天龙会。
  龙谦玖坐在龙忻的病床边，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残废女儿，目光温和，声音却冷酷残忍。
  “忻儿，我们终于等到机会了，陌楚缨，这次死定了。”
  不久之前，作为同盟的沈星邪把龙忻毁容失声的真相告知了龙谦玖，三言两语轻巧地洗清了星火堂的连带责任，并着重强调楚缨是叛徒这个问题。
  龙谦玖下定决心为女儿报仇，出手围杀楚缨已成定局。
  “忻儿，父亲会把陌楚缨的血带回来，给你喂蛇。”
  龙忻无法说话，阴郁的双眸中，却透出无比欢悦的光芒。
  她终是等到了这一天。
  ……………………
  肖翊尘坐在星火堂的会议室的屋顶，望着远处绿树掩映的窗户，微风拂过他略长的刘海，温柔清俊的眉眼依旧，却多了更加深刻的寂寞。
  那里曾经是楚缨的住所。
  她经常会推开窗户，直接拨开茂密的枝叶飞身而下，然后整理着衣领，神采飞扬地走向他们。
  那时的她，当真是星火堂最美丽的风景。
  现在呢？以后呢？或许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了。
  他被沈星邪恢复了在星火堂的地位，心境却早已不复当初。
  他的今天，是齐霁用命换来的，如何坦然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