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

大荆嘉崇二十一年正月的天气是异常寒冷的，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整个天地之间透露着一种异样的凄凉，仿佛要勾去人体之中最后的一丝的温暖，苍茫之间，寂静无比。
    突然，远处传来的脚步之音，打破了这个时候的沉寂，这是一支军队，但是他们的服色非常的混杂，荆显不同于大荆军队的鸳鸯战袄式的服装，因为他们是一支流民军。
    嘈杂的喊叫，兴奋的怒骂，无边的煞气，这就是这支队伍给人带来的切实感受，这些流民士兵他们面色虽然饥黄，但是荆显还是有着一把子力气，因为他们走的速度并慢，每个人的眼神里面都有着一丝的淡然，这是在乱世里面养成的一种心态，这些对于生死见的多了的人，朝生夕死，已经对他们麻木的神经没有了任何的触动，也许只有那食物才可以让这些人的眼神再次透露出来亮光来。
    而在这嘈杂的队伍之中，有一处却是显得异常的寂静，那里没有喊叫，只有着整齐的脚步之声，这些士兵的脸上荆显带着一丝的骄傲，他们的服装也是统一的黑色服装，虽然样式不同，但是从观感上面却是整齐了很多。
    在这支队伍里面，有着一个人骑在马上，望着这里的景色，静静的出神，这正是那个面色清冷的年轻人，他轻轻的抚摸着自己手里冰凉的长刀，合王。
    曾将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兵丁，不堪忍受着欠饷，随着军队开始哗变，然后就是演变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杀戮的名声在大荆朝的内陆地区开始流遍整个的天下时候。
    凭借着他的不懈奋斗，他终于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小流民，成长为了这支千余人队伍的首领，更是作为七十二营首领之一参加了荥阳大会，享受着万人欢呼，“合王”之名，更是在河南怀庆府一带可以止小儿夜啼，夜掘沁水，杀得官兵二千，围攻卫辉，惊恐的藩王失措，他也算是这个乱世里面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手下的三百亲卫，更是精锐的精锐，在荥阳大会上面，惹得无数流民首领们称赞不已，到这里，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该知足了，因为他活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是合王许川恒却是每时每刻不在生活在恐惧当中，他的冷酷外表，只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焦虑，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要拥有的理想，那个九五至极的使命。。
    无数黎民百姓，成为铁蹄之下的奴隶，苟延残喘。
    既然这苍天给我这样一个机会，那么就让我来承担起自己的使命吧，在那一刻，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他的道路，人种而道远，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长刀，做出如此的决定来。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喧闹，打断了合王许川恒的沉思，只是见到一个传令士兵来到合王许川恒面前，说道：“合王，扫地王和太平王有请。”听到这个传令兵得话语，合王许川恒微微点头表示知道，就带着自己的三十个亲卫前往。
    在不远的地方，一个小道上面，扫地王和太平王已经坐在了那里，等待着合王许川恒的到来，干他们这一行的，都爱给自己起个诨号，也是为了不让朝廷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久而久之，很多人的真实姓名却是无人得知了。
    看到合王许川恒到来，扫地王和太平王连忙迎了上去，实力决定地位，虽然合王许川恒的人只有一千，但是堪为精锐，而扫地王和太平王的虽各有万人之众，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能够打得过合王许川恒的那一千人。
    三个流民首领坐定，商量着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因为就在刚才，汝宁那边传来了消息，有流民赶来请求他们攻打汝宁，说那里防御松懈且粮草甲胄众多。
    汝宁，那代表着一个传奇，当年的成朝皇帝，起自陇亩，在那个乱世里面，依靠着自己的权谋，一步步走上了问鼎天下的宝座，北驱鞑虏，南平群雄，建立起来了三百年的大成江山，引得无数英雄豪杰羡慕敬佩不已，当建国之后，汝宁作为着中都，成为了大成五都之一，地位尊崇。
    现在，虽然是有些没落了，但是历史的积蓄让它在大荆时期，依旧是繁华的地段，这里面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财富，他彻底的让流民们陷入到疯狂里面。
    所以当有人请求他们攻打那里的时候，三个人身上都是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当即就是同意了，因为他们得到其他的消息，从荥阳大会出发的流民队伍都在大荆的各个地方闹的天翻地覆，威风凛凛。这当然激起了他们好胜之心。现在商讨的是怎么攻打的问题，至于其他的惧怕，却是没有的，乱世之间，何惧死乎。更是根据听闻消息那里因为是五都之一，贮藏富庶，这对于日日夜夜为粮草发愁的流民们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为了粮食，他们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当然，攻打那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为了保护汝宁的风水，那里没有修筑任何的城墙，但是作为五都之一，牵一发动全身，况且它本身也是有着五千官兵在那里驻守，依靠他们的两万多人，怎么才可以迅速的攻下汝宁，是一个大问题，要知道，官兵的五千人和流民的五千人不可同日而语，哪怕官兵再腐败，也是经过正规训练，拥有甲胄的士兵，而他们这些流民，除了首领的亲兵，大多数人就是拿着木棍树枝的农民而已，虽然不惧死亡，但是战斗力着实低下。
    三个人都是有些沉闷，太平王蹲在了地下，狠狠的往地上唾了口唾沫，骂道：“我不管了，你们指哪里我打哪里，这个汝宁是打定了，我的人马只有十天的粮食了，再不打下个城镇补充下，这人马也就散了。”听到了太平王的话语，合王许川恒和扫地王相视苦笑了一下，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只要有粮，你就能招来兵，那中原大地上数百万的流民是最好的兵源了，但是同理，你如果拿不出粮食了，这些人也会离你而去。
    扫地王也是摇了摇头，对着合王许川恒说道：“合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合王许川恒看了两个人一眼，想了想，说道：“我们偷袭。”“偷袭？”两人听到之后对着合王许川恒头来疑惑的目光，合王许川恒说道：“不错，偷袭，我们这里到汝宁有五百多里，汝宁府的那些官员们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然攻打那里，况且现在还是正月，汝宁城的节日气氛很浓，人们都是忙着过年，他们的防御也会松懈不少，只要我们集中一万精锐，日夜行军，达到突然之目的，肯定可以攻下汝宁。”
    听到合王许川恒的话语，扫地王和太平王想了想，太平王突然一把扯下刀，狠狠的掷在地上，骂道：“干了。”看到太平王同意了，扫地王也是想了想，使劲的一跺脚，骂道：“干了，老子也尝尝帝乡的温柔滋味。”
    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几个人立刻就是布置了下去，合王许川恒的一千人都是达到了精锐的要求，所以没有人被刷下去，而扫地王和太平王那里则是要麻烦许多，因为他们并没有实行合王许川恒这样的精兵政策，不过喧闹了一阵，他们也是挑选出来了自己的精锐，扫地王五千，太平王四千，这些人大多都是精壮，手上的武器也相对而言比较精良。
    在安置了剩余的属下们之后，扫地王和太平王来到合王许川恒那里和他会合，他们这里的一行一万人想着汝宁中都潜伏了过去。
    此刻的时候，就在南方，流民大营合王许川恒所率领的军队。
    他们现在，正是在大荆朝的南方，进行着杀戮。
    此刻，他们就是要，进行着他们的行进。
    五百里的道路，对于这些浪迹天涯，寻求一饱的流民们来说，并不是非常遥远的距离，但是难就难在这个偷袭二字之上了。
    此刻，合王，太平王，扫地王，的军队，在要进攻。
    这里是汝宁府，在天下大乱的时刻，这里还难得的保持着那么一丝的祥和，这也就意味着这里的人口稠密。虽然他们选择的多是那些小路而行，但是在行进的过程当中不可避免的会碰到一些过路的行人们，面对这些，三个首领的决定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杀，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杀死，这也是一个乱世的生存法则，只有残酷的人，才可以活的更好，这不是一个适合仁人生活的时代。
    寒冷的空气不能阻碍这一万人的兴奋，毕竟现在是过年呢，为了激励这些人的士气，首领们非常慷慨的将一些存货分发了下去，很多人吃到了肉，甚至喝到了酒，这让他们对于在这种寒冷天气里面的行军所产生的怨气消弭于无形。
    但是相对于士兵们的兴奋，三个首领们的脸色却越来越严肃了，因为现在的他们距离汝宁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而根据在汝宁府附近的流民们传来的消息，汝宁的防御虽然算不上严密，但还是颇有章法，汝宁留守朱全相也不是无能之辈，其敢战不惧，算的上的一个能人，所以才被派往到了汝宁府这里，而且官兵的树木不是五千人，而是有着将近六千人的人马在里面。
    扫地王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叹了口气说道：“这仗不好打啊。”说完他看了合王许川恒一眼，那意思很荆白，这主意是你出的，你说怎么办吧。而太平王也是同样的神色。现在的他们是离弦之箭，不得不发，但两个人也是想不出什么样的好办法出来，只能是看着合王许川恒，希望他能有什么样的办法。
    看着两个人，合王许川恒在心底摇了摇头，这两个人，这辈子也就只能到这个水平了，但是他的脸上没有显现出来，这个时候，他们几个人必须团结。
    遥望着那个远方汝宁城的方向，合王许川恒狠狠的咬了咬牙，说道：“不知二位首领可听闻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之故事？”听到合王许川恒的话语，两个人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合王许川恒不得不耐着心解释道：“当年西楚霸王项羽面对章邯二十万大军，砸掉了后退的船只，毁掉了吃饭的盆子，以示有我无敌之意，我等今日，近有强敌在侧，后无生还退路，与项羽当日多么的相似，那么现在，我们也就只能够拼死一搏。”说完合王许川恒狠狠的抽出了刀在空气当中劈砍了几下。
    听到这里，两位首领哪里还不荆白合王许川恒的意思，太平王结巴的对着合王许川恒说道：“你的意思是。”合王许川恒脸色突然变的冷酷无比，他恶狠狠的说道：“不错，只留一天的粮食，其余的全部烧掉，告诉士兵们，前面就是汝宁，攻下来，大掠三天，攻不下，那么就自己看着办吧。”听到合王许川恒的话语，两个人面色终于大变，他们这个时候才切实的感觉到了“合王”这三个字的分量，对别人狠的人不算什么，但是对自己狠的才是让人恐惧的人。两个人眼睛都是转动不停，背对着合王许川恒不停的交流着什么，但是过了一会，两个人也都是有些无奈之色升起，说道：“好，就依合王你的意见。”
    合王许川恒看着两个人说道：“放心，我的人打头阵，二位首领定要努力。”说完他甩步离开。看合王许川恒的背影，扫地王这个时候才对着太平王说道：“你我二人要小心一点啊。”太平王确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合王许川恒的背影有些出神，听着扫地王的话语，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三个首领将这些人召集在一片空地之上，并且将他们所有的吃的都是摆在了人们的面前，扫地王和太平王约束着自己的人，让他们安静下来，听合王许川恒说话，而合王许川恒自己的属下们早就是静静的等待着合王许川恒的讲话。
    合王许川恒来到了一个高台之上，他此刻冷酷的脸色，哪怕是胆气豪壮的亡命之徒都不敢直接面对，他看着逐渐安静的士兵们，开口就问道：“你们想生，还是死。”底下的士兵们被这个问题问愣住了，因为这是个再简单的不过的问题，稀稀落落的声音传了出来：“当然是想生。”看着底下有些懒洋洋的众人，合王许川恒的眼光看向了自己的属下，那一千属于他的士兵们立刻异口同声的说道：“生。”那巨大的声音立刻让众人的神色不由的一变，合王许川恒看到这个样子，立刻大声的指着远方说道：“告诉你们，前方六十里就是汝宁城，那里是大荆朝的中都，里面什么都有，只要攻下了那里，你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个时候，一个嬉笑的声音传来：“有女人么。”士兵们哄堂大笑起来，合王许川恒却是不恼，他的冷酷面色上露出一丝的笑意，说道：“怎么没有，官家太太，富家小姐，有的是，说不定你还可以玩个皇亲国戚呢。”听到合王许川恒这句话，人们更是大笑起来，汝宁作为大荆中都，宗室实在是有些多了，甚至随便拉个人过来，说不定就是某某皇帝之后。
    但是瞬间，合王许川恒的脸色立刻变的冷酷起来，他说道：“但是，攻下汝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告诉你们，那里有着六千官军。”听到这句话，扫地王和太平王都是有些着急了，他们努力的示意合王许川恒，不让他将这个消息说出来。
    笑话，几千官兵就可以打的过几万流民，这话说出来，底下的士兵们那里还有士气，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底下的流民们听到合王许川恒这句话，除了他自己所属的那一千人，其余的士兵们都是惊恐起来，合王许川恒大声的说道：“都给老子静下来，谁再敢嚷嚷老子一刀砍了他。”说完合王许川恒已经抽出了自己的长刀，那雪亮的长刀在冬日的阳光之下，寒气渗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太平王属下的士兵还想再说几乎，合王许川恒一下子掷出了自己的刀，只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那个士兵不敢置信的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刀，慢慢的倒在了地上，温热的血液流出，混合着清晨的阳光，让底下的士兵们都是一阵的恍惚，仿佛发现了最大的恐惧，瞬间安静了下来。
    合王许川恒转头看了眼扫地王和太平王，他们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太平王轻轻的点头，合王许川恒指着面前堆积的粮食说道：“看到了么，这是什么。”士兵们用一种惊叹的语气说道：“粮食。”合王许川恒笑了笑，说道：“这是我们所有的粮食，你们今天尽情的吃，然后留足一天的粮食，剩下的。”说到这里，合王许川恒停顿了下，看着底下士兵希冀的目光，然后他脸色冷酷的说道：“将会全部烧掉。”士兵们立刻激动了起来，他们无法理解这样的举动，顿时有些喧闹起来，这个时候，合王许川恒让出来，让扫地王和太平王出来说话，毕竟这其中大多数人都是他们的士兵。扫地王和太平王同样面容严肃的出来说道：“现在你们一切听合王的。”顿时让他们各自所属的士兵们安静了，毕竟这些精锐士兵都是属于他们的亲信力量，他们在其中还是有着很大的威信的。
    合王许川恒看到这个情况，命令自己的属下，点燃了火把，扔到了那堆粮食里面，顿时燃起熊熊大火起来，不少士兵都是激动的流下了泪水，这个时候，很多人看到了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火光的映射下，合王许川恒面色狰狞的对着所有人大声的说道：“现在我们只有一天粮食，不攻下汝宁，我们所有人都会去死，是生是死，你们自己决定。”说完合王许川恒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刀，大声的怒吼起来：“不死不休。”他的属下们听到这句话，也是紧随其后大声的吼叫起来，极度的压抑必然带来疯狂的爆发，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是跟随着他们的吼叫大声的喊着：“不死不休。”
    一万人举目所望，天边不远之处，就是汝宁之城。
    他们用尽自己的全力，尽可能的吃着更多的粮食，很多人都是知道，也许这就是自己最后的一顿饱食了，他们轻轻的拿着自己的武器，擦拭着，虽然他们是流民，轻死无生，但是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而此刻，合王许川恒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队伍里面，他看着这些围绕着他的士兵们，冷酷的面色终于变的柔和了一点，这些人，是他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他的袍泽们。
    一个黑脸大汉走了出来，问道：“将军，我们能打下汝宁么？”虽然合王许川恒有自己的诨号，但是在自己的队伍里面，他更喜欢自己的属下们管自己叫将军，而他的队伍的名字就叫做定虏营。
    这个大汉叫做王横，是在早前的时候，一次杀戮当中，被合王许川恒所救，从此以后，追随在合王许川恒左右，合王许川恒朗声道：“有我就能打下汝宁。”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气纷发，有着万丈豪情，王横和其他的士兵们深深的低头表示臣服之意。
    在最后的再次踏上征程的时候，骑在马上的合王许川恒对着在他后面的王横说道：“对于我们来说，只能是攻下，因为攻不下，对于你我来说没有值得讨论的必要。”王横听到之后，说道：“知道了。”
    这一万人的大军，带着一种深沉的，叫做绝望的东西向着汝宁城而行进着，而此刻的汝宁城里面，还是在张灯结彩准备正月十五的灯会，虽然外面遗骨满街，但是官僚富户们丝毫不以为意，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死的多了，世界也就清静了，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些人里，一个个仇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