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宽容

  大蓁后宫宫规何等严酷。在皇后及四妃不曾诞下龙嗣之前，其他下等嫔妃是不能为皇帝孕育子嗣的。这大概也就是万俟凛为何登基六年以来，仍膝下无子的缘故。而如今，王羽儿被晋封，不仅位列四妃，而且与林贵妃一样拥有后妃封号，这将意味着她王羽儿也可以为万俟凛孕育子女。这如何不让她感到欣喜若狂。
  三千后宫，如今有人欢喜有人愁。
  绾落凝跪在地上，听着万俟凛宣布的封妃，一股冷意从脚底一直猛冲至头顶。万俟凛如此一来，虽然化解了王羽儿的尴尬境地，但是却将她推向了悬崖边。她本想借王羽儿侍寝一事让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万俟凛竟然下旨晋封，这让她措手不及。
  “臣妾替云妃妹妹谢过陛下。”站起身，绾落凝认命的垂头轻语道。
  “云妃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隆恩。”王羽儿御台下也翩然拜礼，声若燕莺，喜悦露于言表。
  “羽儿不必多礼，全都退下吧，这百花宴也该结束了。”万俟凛得逞的嘴角上扬，宽袖大甩，令众人全数推开。
  虽百般不愿，可曲终人散，月儿早已躲在夜空中的浮云之后，夜渐深，一切早成定局。
  佳人衣袂空悠悠，倩影独枝今何秀。绾落凝眼角看到落寞的林月容由婢女搀着，孱弱的身子缓缓的走向来时路。“陛下留步！”她如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般叫住转身离去的万俟凛。
  万俟凛本欲举步离开，听到绾落凝的叫唤，却也不曾回头。“还有何事？”
  “陛下请恕臣妾无礼，月容妹妹身患旧疾臣妾一直放心不下，现在太医令已经在臣妾的仪宁宫中等候，臣妾想还是先替月容妹妹诊治为好。”
  “徐公公，你去护送容儿回明月宫，朕明日再传太医令过去看看，免得皇后操心。”万俟凛依旧没有回头的对一旁矗立的徐公公命令道。
  徐公公又何如敢怠慢，领命后赶紧往林月容的方向走去。
  绾落凝清晰的看到林月容听到万俟凛的话后怔怔愣在了原地，那是一种被悲伤包围的光环，萦绕在她身边久久不肯离去。她是个受帝王独宠的一代后妃，她病态的面容以及清然的笑容，还有她那渗入骨子里的悲伤，与她独揽盛宠的事实如此大相近庭。是万俟凛不懂，还是刻意为之？
  这兴许就是充满权利阴谋以及悲怆闺怨的后宫，林月容的悲伤，竟也似乎是这后宫中一道刺眼的风景。
  看着万俟凛的背影，绾落凝静静的站立着，满心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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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辇中轻语
  百花宴在五味杂陈的尴尬中结束了它本该炫丽光彩的落幕。
  帝后一行数人脚步齐整的走在皇宫宫闱高耸的大道上，队伍跟前明黄的龙辇中万俟凛与绾落凝并肩坐着，一路无话。
  晚风轻吹，风中吹来了翠竹独有的清香，她知道这不是去仪宁宫的路。绾落凝不明所以的看向一旁的万俟凛，只见他紧闭双目，凝神静气的坐着。
  “是不是想问朕为什么不去仪宁宫？”万俟凛似乎感觉到她的眼神，睁开眼缓缓向她看去，眼角微微上弯的轻笑。
  这是绾落凝见到的万俟凛为数不多的笑颜，她一直都觉得万俟凛长得太过出众，只是这样的出众隐隐透着一股致命的气息。“陛下并不想臣妾侍寝，为何在百花宴要与臣妾难堪。”虽然人在辇内，但是她知道万俟凛将她带到了乾阳宫，偌大皇宫中唯有乾阳宫有这样清雅暗香的翠竹。
  皇帝指明的侍寝一般都是在后妃的寝宫中，她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摆脱今夜万俟凛莫名其妙的纠缠，当乾阳宫的翠竹清香扑鼻时，她便已意识到，万俟凛并不是真的要自己侍寝。除了帝后大婚的首月除外，没有哪位后妃能有在乾阳宫与皇帝一塌同眠的殊荣。
  “朕想让你陪着朕也是对你的难堪么？”万俟凛看着她，嘴角一弯苦笑。
  “陛下可知如此一来，云妃妹妹将会受到何等的屈辱，臣妾不想这样。”她想将一切置身事外，不想被后宫里因为万俟凛的一丝笑容便深深满足的女人们因为怨怒而对她群起而攻之。
  “屈辱？何谓屈辱？聪明如你，觉得朕给她的是屈辱吗？”
  “她们想要的，不仅仅是地位。”她茫然的看着皇辇中抖动的流苏，遥想着心中的那抹身影。
  万俟凛也不再看她，身子往后轻轻倚靠，舒坦的半躺着。“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那陛下是否可以先解答臣妾心中疑问。”
  “说。”
  “陛下为何封我为后？”
  “……”
  “为何陛下的随行女官与臣妾情同姐妹的媛媛长着同一张面容？”
  “……”
  面对绾落凝心平气和的问话，万俟凛在一片昏暗中选择了无边的沉默，他那双凌厉的眼眸在不断前行的皇辇内将浅笑如初的绾落凝横扫周身。她不惧他，在她眼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帝王，却像是囚困她所有美好自由的酷吏。她爱笑，那张丑陋的脸笑得却是那么的清雅脱俗。没人知道他有多畏惧她总是无所谓的浅笑，那仿佛是一阵阵最伤人的对他所有行为的声讨。
  可，他喜欢那样的浅笑。
  “绾落凝，硕俊皓对你意味着什么？”他问她，带着一股愤怒，却始终没人察觉。
  昏暗中的她愣了一会儿，偏过头看着万俟凛，却没看到意想中的暴怒。“臣妾不明白。”
  “不对，你很明白，你是朕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所以母后喜欢你。硕俊皓为了你，甘心拿燕南跟朕换。而你，从来都不在乎任何事，唯独除了那个懦弱的男人，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都能让你方寸大乱，可你从来都是个知道如何冷静的女人。”万俟凛坐直了身子，眼神真挚的看着绾落凝，脸上还是那张出众而致命的笑容。
  闻着皇辇中弥漫的酒气，在看万俟凛这副陌生的平和表情以及他冰冷透彻的话语，绾落凝一时间找不到接下的词汇。从大婚至今，万俟凛从来都是一副狡黠而冷酷的模样，他高贵得可以令太阳失去它自傲的光芒，他暴怒得甚至让含羞的月牙悄悄的躲在浮云之后。她不知道，万俟凛的平和却更让人窒息，他到底是一国帝王，从来就不是平凡之人。
  “臣妾是您的皇后，从臣妾接过您的旨意时，臣妾便只是您的皇后。”她不知道作何回答，万俟凛说得太过凌厉和透彻，让她无所遁形。
  “好一句只是朕的皇后，是，母后说的没错，你的确是朕的皇后，一个心里想着别的男人的朕聪颖过人的皇后。”
  “臣妾心里没有别的男人。”她本不想违心，可是她面对的始终是位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这一点，她清楚的明了于心。
  “也没有朕，是么？”他看着她，凌厉的双眼牢牢禁锢她逃离的眼神。
  “陛下……”
  “启禀陛下，御书房到了。”皇辇骤停，玄影深沉的报声传进气氛凝固的辇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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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替父讨赏
  御书房？他带她来这做甚？
  “下来。”万俟凛感觉到她的迟疑，走下皇辇转身对绾落凝命令道。
  绾落凝见他如此，倒也未多言半句，跟着从皇辇中走了出来。御书房门前直挺挺的站着八位侍女对开而立，绾落凝第一眼便看到了为首的那女子。想万俟凛确是自律严谨，连同手底下的人也严肃非常。只见两列侍女看到万俟凛大驾，便齐刷刷下跪行礼，而万俟凛走过她们身前时都不曾多看她们一眼，甚至起身的恩赐亦吝于启齿。
  “娘娘，请。”玄影恭敬的走到她身旁，一如那日御花园湖畔的谦卑恭敬。
  走到拜服在自己脚下的侍女中，绾落凝不由得驻足停留，她走到为首的那女子身前伸手将女子扶起。“都起来吧，夜里转风，跪在地上会着凉。”
  玄夜谦卑的向绾落凝福身，谦卑恭敬的表情与玄影如出一辙。“谢皇后娘娘。”
  绾落凝浅笑着点点头。
  媛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的身份，你依旧是我一起长大的精干体贴的媛媛。
  “还在外面磨蹭什么！赶紧给朕进来。”万俟凛尽是霸道的声音从御书房里传来。
  绾落凝放开玄夜的手，跨过门槛走进了这个第二次到来的御书房。只见万俟凛坐在堆满文书的案桌上，一脸坚硬的俊脸早已不复皇辇之上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拿着奏折端看的严肃神情。
  “过来朕身边。”他未将头抬起，对着她缓声道。
  她举步走了过去，在万俟凛那张尊贵闪耀的椅子边站定，也使得她看清了万俟凛手中的折子内容。
  那是南奉郡蝗灾的奏折。她虽身在深宫，对这些事情还是可以知道一些。奏折所诉都是关于百姓受灾后的疾苦之言，还有的就是一些官员继续拨款赈灾的请奏。绾落凝在一旁看着万俟凛将奏折一本本的替换端看，那些千篇一律的黑字逼得她的视线忍不住游走在这个奢华庄重的御书房中每个绚丽的角落。他知道万俟凛是个积极考究的帝王，不论他的寝宫抑或是御书房，都格外的耀目，一如他的人。
  “看看这个，说说你的看法。”一直蹙眉不语的万俟凛忽然拿着一份奏折递到绾落凝眼前。
  看到万俟凛递来的东西，绾落凝转过身子看向御书房里纹丝不动的宫女太监，并不打算接过他手中的奏折。“臣妾不敢乱了法纪。”后宫不参政，这是一个帝国最为敏感的禁忌，她完全没有接受满朝文武百官口诛笔伐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