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宽容

  “谨慎能让你成为一个好的皇后，不过朕不需要你的谨慎，一份奏折无须令你如此。”
  既然如此，她确也没有推脱的理由。拿过奏折，将其中所诉仔细看过。她倒意外这份奏折所诉并非自己所想的关于南奉郡的蝗灾，而是称颂大蓁国第一富商绾锦孟慷慨解囊，救灾民于水火的事迹。这奏折的主旨是上奏万俟凛奖赏绾锦孟。
  “如何？”
  绾落凝放下奏折，迎头便听到万俟凛的问话。“这位大人笔锋苍劲有力，实乃难得的一手好字。”她答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万俟凛不由讪笑。“皇后是大蓁才女，看事物的角度也与常人不同。的确，户部侍郎安大人的小篆境界不凡，就连侍郎千金也是皇后多年的闺房好友。如此说来，安大人替国丈奏表请赏也是情理之中。”
  没想到万俟凛竟然知道安琳，想必安世伯与爹爹之间的往来也早已落入了有着无数隐秘眼线的皇帝眼中，如今安世伯上奏表彰爹爹，再加之自己如今的身份，想他万俟凛如此谨慎睿智，这份奏折已然踩在了他最敏感的隐晦之处。
  “安大人在臣妾未出世前，与爹爹便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臣妾与安琳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只是两年前她出嫁之后，臣妾亦鲜少见到她了。”比起媛媛的忠心和梅儿的体贴入微，真正能懂她的，确是安琳。
  记得安琳出嫁那天，天气好得出奇。那是她见过安琳的最后一次，甚至不知道她嫁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她知道，安琳的出嫁，是她所有幸福的开始。那天安琳的笑是那样的灿烂夺目，她幸福的与身边的所有人挥别，然后骄傲地走向她的花轿。
  “既是好友，朕当然可以理解安大人，那么皇后觉得朕该如何？”万俟凛将奏折摊开推向绾落凝，脸上的笑充满意味。
  “臣妾觉得安大人的奏折写得不禁赏心悦目，说得也极是道理。”
  万俟凛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如此不避嫌。“皇后也觉得国丈该赏？”难道她之前连奏折都不看都是装的吗？
  “陛下此言差矣，陛下口中所说是臣妾的爹爹，是大蓁国丈。但在臣妾眼里他不仅是慈爱的爹爹，更是大蓁最富盛名的大善人。在臣妾还未入宫前爹爹便乐善好施，安大人也曾多次欲向朝廷上奏求得表彰，是爹爹一直不肯。臣妾一直认为，朝廷就算没有大臣们的奏表，也应给一个多年仁德大善的商贾最基本的肯定，而不是因为他的女儿当上了皇后才有那样的殊荣。”
  “国丈很幸运，有一个知道如何替自己谋取名利的皇后女儿。”万俟凛嘲讽道。
  “陛下若是这般想，臣妾无话反驳。毕竟是臣妾的爹爹，无论臣妾做出何种答复都会引来是非，臣妾又何必委屈了多年默默付出的爹爹。”
  万俟凛在心中暗自冷哼，绾锦孟欲与硕隽浩谋逆的意图他还未全部掌握。今日安隆庆递上来的奏折却是为绾锦孟讨赏来了，如此一来，他倒可以顺水推舟试探绾落凝是否对此知情。
  可至始至终，他都感觉不到任何她对他不利的举止，不能否认的是，她处处都在帮他。
  心底潜意识的，他不愿相信她的背叛。
  ~
  
  
☆、第六十二章  皇后的责任
  “那朕就如皇后所愿，赐国丈家宅良田万顷，黄金万两，奴仆千人。玄影，拿圣旨。”
  “是。”玄影领命，转身便走。
  “慢着！。”绾落凝急忙叫住转身的玄影，回头看着微显怒意的万俟凛翩然跪下。“陛下，臣妾并非此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万俟凛挑眉看着脚边的女人，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与之对视。“皇后可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让朕收回成命，皇后这是在藐视朕么？”口中这般狠厉，但是万俟凛不能否认的是，她的阻止让他松了一口气。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认为此赏甚为不妥。”绾落凝知道她已然触碰到了一代帝王的威严，他是如此不可一世，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敢直面拂逆他的决策，万俟凛再度讽笑而出。“何处不妥？莫不是国丈自恃家财万贯，不屑朕的万两黄金么？”
  “爹爹向来淡泊名利，还请陛下切勿曲解了臣妾的意思。”虽被强迫看着万俟凛，绾落凝还是一副泰若自然的神情。“知父如女，臣妾在此斗胆，想再请陛下恩准一事。”
  “何事？”
  “安大人请奏一事，陛下如今已做出决定，君王一言九鼎不可朝令夕改。如今臣妾虽贵为一国之母，但臣妾依旧是爹爹唯一的女儿，臣妾想以绾府千金之名替爹爹收了这份赏赐，望陛下恩准。”说完，绾落凝再次伏地叩拜，等待跟前的男人最终的决意。
  安世伯为何忽然替爹爹请奏的因由现尚不得而知，如今自己替爹爹讨了赏赐，爹爹要是知晓，必定怒火中烧。听安伯父说起，爹爹年轻时并非如今的大善之性，是娘亲的出现和存在改变了爹爹，娘亲虽然辞世多年，但爹爹依旧守着娘亲那份大爱无私的心走到了今天。若是这份纯净的感怀被自己带来的官场氛围所搅乱，那是对逝去的娘亲最不可原谅的玷污，也是爹爹唯一所不能容忍的。
  万俟凛之前满是试探的语气让她极为不满，她本不想多加理睬，只是万俟凛疑心过重，她若替爹爹推辞，只怕会招来万俟凛更深的猜忌。猜忌是帝王的本能，但是任由帝王猜忌那就是臣子的无能。已入深宫，伴君如伴虎，其中无奈她自尝便是，又如何能拖累了爹爹。她只要将万俟凛的赏赐全数揽在自己身上，爹爹也就可以免受万俟凛的无端猜忌，毁了他一辈子的声誉。
  “陛下？”久而未见应声，绾落凝只好抬起头向上看去，却发现本该坐在椅子上的万俟凛，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她，凝神遥望出窗。绾落凝心中不由得惊叹，万俟凛的武功如此之高深，他竟然可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迅速闪身而且毫无痕迹。
  “此番意欲何为？”身未转，万俟凛传来的声音已被窗外飒飒的劲风搅得飘渺虚无。
  “臣妾不过是想替陛下分担些许忧愁。”她走到他身后，静静说道。
  万俟凛闻言，不由得转过身问道：“朕有何忧？”
  “陛下眼下有三忧。其一，南奉郡如今肆虐的蝗灾，陛下爱民如子岂有不忧之理。其二，是陛下忧心国丈与朝廷命官之间微妙的私密关系，自古后戚乱政层出不穷，陛下之忧亦属明君之举。如今安大人奏书要求封赏已经贵为国丈的爹爹，陛下乃一代任君又岂能不准？天下人皆说爹爹富可敌国，陛下宁可掷万金平息此事，也不能下旨让一介平名的爹爹掌权在手，集财权于一身的后戚乃陛下第三忧。臣妾可有说错？”绾落凝向他伸出三支修长的手指，浅笑的眼神中泛着显而易见的笃定。
  万俟凛闻言，嘴角弯起一抹冷笑。“绾落凝，朕忘了告诉你，没人能揣摩朕的心思，皇后也不例外。”
  “陛下心思缜密，臣妾又如何轻易揣摩，只是现下看来，若要同时解决萦绕陛下眼前的三忧，臣妾此法定能全数破除。”
  “你想将朕的赏赐以绾锦孟之名用于赈灾！”万俟凛清晰的理顺了绾落凝的意图。的确，南奉郡一直是大蓁国最充沛的粮仓，蝗灾若是不及时遏制，其结果将导致大蓁国数以万计的百姓食不果腹。绾锦孟善心广施，天下的百姓皆有目共睹，恰巧安庆隆的折子这时候递了上来，正如绾落凝所言，绾锦孟不缺金银，可若是招其入朝为官，那岂不是如虎添翼。可是，绾锦孟是该赏，若是不赏，倒显得他这个皇帝昏庸不识人了。
  绾落凝若是以皇后的身份，将本赏赐给绾锦孟的金银全数赈灾，不仅民心尽收，更能安抚安庆隆一党，如此说来，他并无损失。
  只是这女人的果敢，让他再次迷惑。
  她在帮他，她又在帮他……
  感受到万俟凛异样的眼神，绾落凝一如往常浅笑以对。“陛下若是恩准，臣妾这就书信于爹爹告知一切。”
  “皇后倾心为朕着想，朕定然恩准。”
  凉风习习，窗外肆无忌惮的夜风灌进御书房内，吹起万俟凛服帖的黑发，偏偏遮住了他此刻迷离疑惑的眼眸。绾落凝得到答复，无暇理会落在自己身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眼光，以及被乱风吹刮叮铃铃作响的发簪，微微福身，欲要告退。
  半蹲之际，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将她拉起，一瞬间，她已掉入万俟凛宽厚的胸怀中。
  “陛下！”她大骇，直到现在她还是适应不了他太过强势的贴近。
  “绾落凝，为何帮朕？”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万俟凛语气意外的带着渴求，对答案的渴求。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抬起头，她与他四目相对。“这就是臣妾的为臣之道，为妻之道。臣妾并非帮陛下，这是臣妾的责任，身为您的皇后的责任。”
  ~
  
  
☆、第六十三章  为妻之道
  好一个皇后的责任。
  万俟凛冷眸对上怀中女子那双荡起微微涟漪的眼，心里那股莫名的怅然竟也慢慢的沉寂而下。嘴角邪魅一弯，立即察觉到这个女人因为自己此时的动作而愣愣僵住。
  “朕不知，皇后竟这般惧怕朕的亲近。”看惯了她时而虚以委蛇时而清然淡漠的姿态，不曾想他的贴近也能使她方寸大乱，就像她此刻强装着镇定，万俟凛知道，绾落凝此刻的心，慌了。
  绾落凝看着万俟凛满眼的戏谑，也知自己的心绪被这个男人凌厉的眼神看穿，当即正色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