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壶

第29章


    小木鱼木讷讷地,好像与自己全然不相干一样。
    慈云听到了动静,便说:“小鬼头,别在外面胡咧咧,滚进来。”
    小提壶便扯着小木鱼进了屋。
    慈云指着小木鱼,朝谢咏说:“这就是猴儿师傅的骨肉。”
    谢咏好奇地打量,问:“像不像猴儿师傅?”
    慈云凝神想了一会儿,好像在默想猴儿的模样,缓缓地说:“像,九分像,尤其是眼神,十足像。”
    谢咏道:“我有个念头,不知道该不该说?”
    慈云看着小木鱼说:“是不是落在他身上?”
    “我想收个徒弟,你看他的眼神,很痴迷,元气汇聚,适合干这一行。”
    慈云想一想后说:“我还不能一口答应,缘分天定,我要在猴儿灵前起个卦,取画时给你一个准信儿。”
    谢咏又点点头。
    桃花路上真正的爷
    小提壶从水云寺回来,刚进雅清书寓大门,就被鸟毛局长一声恶吼,差点儿把魂吓丢。
    鸟毛局长手拎匣子枪,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恶声恶气地说:“老鸨婆,人呢?死绝了?不知道你家大爷来了?”
    小提壶在他前面不远进门,确实吓得一跳,拧转身子,眼睛正落在他手中张着机头的家伙上:“干爹,别拿着家伙乱戳,戳死人呢。”
    鸟毛局长手中的家伙一抬,鸡啄米样一点一点:“小兔崽子,少给我贫嘴,惹恼了你家大爷,一枪崩了你个鸟毛!”
    小提壶苦着脸说:“那我不成了鸟毛小提壶了。”
    鸟毛局长嚼出了他话中的骨头,眼一瞪:“你……”
    馆主迎出来,人不见,话先到:“哎呀,局长,您总算来了,姑娘们眼睛望穿了秋水,正盼您来呢。”馆主迈着鸭婆步摇摇晃晃走出门,脸上的表情像画上去似的。
    鸟毛局长把枪一划拉:“老鸨婆,别胡扯了,叫人给你家大爷松松骨,准备酒菜。”
    馆主连声应承:“好,好。”
    鸟毛局长闯进大厅,往太师椅上一躺,双脚搁在茶几上,匣子枪往旁边的八仙桌上一拍,睨了馆主一眼:“嗯?”
    馆主忙道:“来了,来了,立马来了。”说话间,连忙朝小提壶使眼色。
    小提壶会意,一个转身出去了。
    馆主端了一杯茶,放在八仙桌上,脸上依然挂着讨好的笑:“局长,好久不见您上这儿来了?”
    鸟毛局长撩了撩眼皮:“别提了,还不是地下党闹的!”
    馆主便是讶异的样子:“在局长您的地段,还会有地下党?”
    鸟毛局长说:“你不知道……不说了,说起来就烦躁!”
    馆主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惹他为好,忙说:“局长,您先喝茶,姑娘们马上就来了,我去给您准备酒菜。”
    鸟毛局长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手一摆,说:“去,去!”
    也难怪鸟毛局长烦躁。早些时日,当局在上海抓到了一个地下党负责人,这位负责人很快叛变,供出了地下党的组织网络,在恒城也有一个联络点。上头发下狠话来,一定要尽速破获,否则撤职严办。鸟毛局长当然不敢怠慢,出动所有警察,把恒城过筛子一样筛了一遍,结果是一无所获。下午时分,好不容易侦察到,有个地下党在恒城大学演讲,进行抗日宣传,准备组织学生举行抗议政府丢失东三省的游行。他立马出动五百多人,把恒城大学围了一个密不透风。他们赶去时,那个青年地下党还站在台上演讲,情绪激昂,满脸悲愤。鸟毛局长立即指挥警察冲上去捕人,不料被青年学生结阵拦住了,左冲右突,就是拢不了前。眼看着青年地下党被人簇拥着朝后台走去,鸟毛局长急了,举枪便抠,真把青年地下党打了个趔趄,场面一下乱了。可是,当警察冲到台前时,地下党却消失了,倒是台上留下了几滴血迹。他又指挥警察把大学搜了一个遍,把学生们一个个点验过关,地下党还是像水分一样蒸发了。这确实把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免不得要到桃花路来消消火。
    在桃花路,鸟毛局长算是真正的爷。这也是他的福地。不过,爷的身份不仅仅是收花捐收出来了,更是玩出来的,斗出来的,费过他不少心思。
    鸟毛局长行伍出身,早年家贫,只有扛枪吃粮,好在他性子猛、身体壮,敢打敢拼,立了不少军功。又加上时局动荡,战事频繁,部队扩展很快,他也一步步升迁,从班长到排长,从排长到连长,从连长到营副,一直升到了团副,又被上司送到保定军官学校,和张三炮同了两年窗。军校结业后,他回到原部队,仍当团副,时逢北伐战事正炽,他的上司带着他们全体反正,投靠了北伐军,归属唐生智管辖。唐生智手下有个军长叫叶开琪,绰号叶胖子,不知怎么着,竟看中鸟毛局长,不仅招为女婿,还将他提拔为副师长兼团长。叶胖子的女儿叶小红,长得头是头、脸是脸的,却是一副狮虎脾气。动不动就开骂,嘴又大,门牙又长,有母狮风范;再不成就开打,扑上去,扬起手掌,横扫过来,有老虎雄风。开始时,鸟毛局长为了屁股底下的宝座,免不得拿出情郎手段,曲意奉承,讨个欢心,但日子稍长,尤其是多次领教了狮虎脾气后,心性就淡了,去个鸟毛,爷不吃这一套!
    有了这个念头,路当然宽了,驻扎的武汉又是九省通衢的码头,什么样的消遣场所没有?一次聚餐时,他从同僚那儿得知,在汉口百乐街上,有个怡春院,里面有个叫小茹子的姑娘,不独长相出众,能歌善舞,更出色的是辣劲儿十足,敢做敢为。一次,她为了抗议北伐革命军关闭妓院,竟带领三十多个姐妹,在汉口大街上举行了裸体游行,一时成为奇闻,而她更是名声大震,身价百倍。
    鸟毛局长一听,立时有了兴趣,乘着酒劲儿,径直奔怡春院。不巧的是,他赶到时,小茹子正在接客,老鸨婆只好一个劲儿给他赔小心。谁知不赔还好,一赔便把他的丘八劲儿弄上来了,骂道:“鸟毛,快把小茹子给老子找来,否则老子不走了!”
    老鸨婆哭丧着脸哀求:“老总,你饶了我吧,小茹子正在陪客,而且陪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得罪不起。我给您换个最好的,怎样?”
    鸟毛局长横劲儿来了:“你得罪不起,我他妈来得罪!”他真冲上楼,一脚踢开了小茹子的门。
    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头子正趴在小茹子身上使力呢,见有人闯进来,破口大骂:“这是他妈谁家有娘养没娘教的混账东西,搅大爷的清兴,滚出去!”
    鸟毛局长哪吃这一套?扑上去,拎小鸡一样把老头子从小茹子身上拎下来,左右开弓,各一巴掌,老头子脸上立即升起两座“五指山”。鸟毛局长余怒未息:“你他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大爷是谁?革命军!惹恼了老子,一枪崩了你个鸟毛!”
    老头子知道遇上了扎手的家伙,骂骂咧咧走了。
    鸟毛局长这才打量小茹子,果然是二月梨花六月荷,又鲜又嫩,还不是个怕事儿的主。
    小茹子见鸟毛局长又横又冲,脸上笑开了花:“军爷,够种,够气魄,是条汉子!那个老家伙,废物,哼哼唧唧拱半天,不中用。你来嘛,保证让你销魂!”
    鸟毛局长免不得扑上去,就着一碗老汤,下了一碗新面。
    谁知,那个老头子也不是一个善类,他是国民政府主席谭延的亲戚,自己也在武汉国民政府政治分会里挂了一个参议员的头衔。一纸状书递上去,上头严查下来,要将鸟毛局长以军法论处。叶开琪殊为恼火,不仅不保他,还捎带着扫了一棍子,把他撸得精光。叶小红也大打出手,还休了他。鸟毛局长几无立身之地。幸好,他在任上时认识了来武汉游说唐生智的蒋百里,蒋曾是保定军官学校的校长,认了一份香火情。蒋通过故旧,把他安置在恒城,当了警察头目。
    才到恒城时,鸟毛局长不敢威风,恒城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各种派系林立,不是谁都可以神气的。不久,张三炮调到恒城任城防司令,他心里才有点儿底气。两人串通着,以加强警力为由,对警察局进行了一轮大换血,从军队上抽了几十个军官,充实到警局中,担任了各分局及警察所的头目,逐渐控制了局面。又经过一段时日的排查,他决定对称霸恒城的帮会势力和黑帮头子开刀,首当其冲的就是桃花路的青帮。
    过去,警局在桃花路只是收一些花捐,更多的保护费落到了黑帮分子手中。控制桃花路的是青帮恒城分舵,舵主姓牛,名四毛,人称四爷,是青帮悟字辈的,和上海的杜月笙是同一个辈分。他在恒城经营了近二十年,在舵主的宝座也坐了十多年,手下的徒子徒孙近千人。且不说他们在恒城如何呼风唤雨,单从他们在桃花路上如何坐地收银,就可见其精细。桃花路共有一百多家快乐门户,近千姑娘,他们都造有详尽的名册;更绝的是,哪家哪户,晚上有多少客人,他们均一一登记在册,每到月底,按人头收费,分毫不差。这么一个严密的帮会,要攻破绝非易事,但鸟毛局长却有他过人的招术。
    青帮恒城分舵舵主牛四毛是个极机警、极精细之人,且不说他的行为做派,单从日常琐节来讲,就是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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