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壶

第33章


我们翁婿又怎么能坐在一块喝酒?”
    两人话儿投机,喝酒便不露痕迹,结果都喝高了,吐了一地。胡小小把杨百万臭骂了一通:“哪有这样和岳父老子没大没小喝酒的?”
    后来,胡大年纪大了,索性把所有生意交给杨百万打理。几十年下来,滚雪球一样,滚出了一个庞大的家业,不仅仅在恒城珠宝行业占有绝对统治地位,生意也扩展到了北平、上海,甚至连南洋都有他的分店。杨百万早该不是杨百万了,千万也不止,在恒城富翁排行里坐了头把交椅。
    杨百万另一层奇处就是他声名远播的“群芳会”。
    说起群芳会,其实就是借女人的身子展示珠宝。这个念头是从番佬那儿得到启发的。一次,与他合作的英国珠宝商到店中来洽谈业务,见到满目琳琅的珠宝样式,惊叹不已,但他对店中守株待兔的买卖方式不以为然。他说,在大英帝国,尤其在伦敦,定期会有珠宝、时装展览,由模特穿戴着,在众人面前公开亮相。
    在恒城,还没有几个人知道“模特”这个词,杨百万也不懂,问:“什么是模特?”
    英国珠宝商很是费了一番脑筋,最后还是通俗化了说:“就是那种又高又苗条的漂亮女人。”
    杨百万这下懂了,心里一琢磨,真是个不错的点子,把那些名贵的珠宝戴在漂亮女人身上,确实很吸引眼球。可是,恒城没有模特,良家女子也没有进化到公开登台亮相的水准,但这难不住杨百万,恒城有妓女呀,成百上千个烟花女子中,挑十个八个漂亮的,还不是小菜一碟?他是想到了就干的人,群芳会正式登场了。
    群芳会选择在杨百万自己的怡乐园里开锣。杨百万发迹后,在百云山山脚麓湖处买了近百亩地,建成了一个偌大的杨氏庄园。除几幢欧式住宅楼外,还抱拥着一个四十来亩的大花园,名怡乐园,外环长溪,内罗碧波,其中亭榭楼阁,小桥流水,石山幽径,花草树木错落,是漫步和消遣的好地方。为筹办群芳会,杨百万又在园中搭了一座方形高台,站在台上,四周一览无余,很有点儿看戏的味道。在时间的安排上,也很费了一番心思,八月十四之夜,展示珠宝,品“花”赏月,营造一种家宴气氛,既有噱头,又随意自在。
    果然,群芳会一办,立时成了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这是恒城名妓的集汇,每当她们一一登台时,安装在台子四角立柱上的集束灯便大开,四束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一身身珠光宝气的妓女身上,有了耀眼的光环。这时节,人好看,珠宝抢眼,宾客们大呼过瘾。珠宝展示完后,又在园中摆台赏月,宾客与妓女同乐,直闹到月上中天才散场。
    因样式新颖好玩,群芳会成了恒城军政要人、名流商贾热衷的集会,名声盖过了雅清书寓的花会,常常有人为弄到一张请柬而钻门子。
    杨百万更加用心经营,雅清书寓的梅、兰、竹、菊四位姑娘是必请的,其他书寓、书院的姑娘也经过了精心挑选,可以说,无一不是桃花路当红的姑娘。除此之外,吃喝玩乐一应子,及谁主事、谁司仪、谁待客……所有安排,均井井有条。杨百万也早早候在场地,不漏过一个细节,连茅厕的指路牌也要查看一遍。
    大主事把梅、兰、竹、菊几位姑娘领过来时,杨百万正准备端着水烟袋抽几口,看到她们来又放下了,笑面团样的脸上,双眼眯成一线缝,说:“姑奶奶们,总算来了,你们不来,我心里没底气。”
    兰娘道:“杨百万,看你那肉模样,越发福相了,该叫杨千万了吧?”
    杨百万和她们都是进行过肉搏战的,话无遮拦:“肉?长肉的地方你没看见呢。”
    菊娘道:“就你那家伙?比钉螺大不了多少,还能长?”
    几位姑娘会心一笑。
    杨百万也不生气:“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不要试试?把你们通通整趴下。”
    梅娘道:“试就试,怕你不成?还不知道谁先趴下呢。”
    小提壶拎着她们的胭脂盒,进园门后东张西望,正赶了话尾子,张嘴便问:“试什么?我来。”
    大家轰的一笑。
    杨百万说:“我儿,你还嫩,她们把我都要整趴下,何况你这未打雄的小鸡仔。”
    梅娘骂道:“老不正经的,别把小提壶教坏了。”
    杨百万说:“跟着你们,坏字还用得着我教吗?”
    兰娘一本正经地说:“杨百万,你在小金子师父身上下的本钱最多,你看看小提壶的眼、鼻、嘴,和你就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我们要不要来个滴血认亲?”
    杨百万也不示弱:“妙啊,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做梦都会笑出来。”
    梅娘道:“一张寡嘴,应承得痛快,要真是平白冒出个儿子,分你一份家产,怕是哭都哭不出来。”
    杨百万双手一摊:“钱财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较啥真儿?”
    菊娘嘲讽道:“说的比唱的好听啵。”
    杨百万赶紧转移话题:“好啦,不和你们瞎扯了,请你们去梳妆间,今晚的宝,就押在你们身上了。”
    兰娘问:“有没有赏物?”
    “赏。”
    兰娘又问:“赏什么?”
    杨百万道:“每人一对上好的耳圈子,好不好?”
    梅娘道:“太小气了吧?”
    杨百万苦着脸说:“还小气?百多大洋一对!好了,每人再加一个玉簪子。”
    姑娘们知道,这是他的定规,便不再多说,一路嬉笑着朝梳妆间走去。
    群芳会
    天一黑,怡乐园门口白炽光的大电灯泡亮了,把古朴的大门口照得通亮。
    杨百万身穿长袍马褂,站在门口迎客。第一个客人是王少康。他坐着一辆装饰豪华的人力三轮车,西装革履,头发梳得发亮,胸前斜挂着一条明晃晃的表链,十足的公子哥儿相。
    杨百万迎上去两步,抱拳作揖道:“王公子大驾光临,鄙人深感荣幸。”
    王少康跳下车,大咧咧地一摆手,说:“去!去!我来凑个热闹,对了,有什么新奇货?”
    “有一些新式样,不知能不能入王公子的法眼。”
    “狗屁法眼,弄一两件新鲜玩意儿,到相好那儿讨个欢心。”
    杨百万已习惯了他这种无赖气,笑说:“一件两件怕是不够派吧?”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练过长龟久战!不知道上天为什么偏心眼儿,让你坐拥金山银山,还煅造了一个铁钻头。哼,不公平!”
    杨百万睨了睨身后的大主事和仆从,见他们偷偷发笑,连忙抱拳说:“王公子,老夫几两肉?别拿老夫开涮了!”
    王少康哈哈一笑道:“不和你鬼扯了,我先到里面逛逛。”
    杨百万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少康摇摇晃晃进去了。
    接踵而来的是邹梦蝶、郭小鹤、谭叫驴,三人联袂而来。邹梦蝶一身麻布月白对褂,郭小鹤一身黑绸衫,谭叫驴穿着一袭长袍,三人都十分散漫随意。杨百万迎上去,笑眯眯地道:“恒城几位大才子光临,蓬荜增辉。”
    谭叫驴故作讶异地说:“杨百万呀杨百万,挖苦我们几个穷酸文人是不是?看看你的额头,才是放光闪亮,一头珠宝气。”
    杨百万不理会,双手像鸭子一样扇动,问:“老鸭呢?”
    邹梦蝶笑道:“老鸭下棋去了。”
    “哦?”
    “我们过天字码头,见一乞丐模样的人趺坐码头条石上,旁边竖了一招牌,上书‘以棋会友,家传残局’,吹嘘自己的祖上是明朝文渊阁的大学士,也是象棋高手,从对弈中精选了十多局残谱,汇成《象棋搏局》一部,自己不忍让祖上的心血被埋没,摆出来有偿征求破局高手。凡破局者,赏十块大洋;凡平局者,赏五块大洋;输了,则只收一块大洋。可笑老鸭子,竟上当,和他连下五盘,盘盘皆输。这倒输出他的犟气来了,不罢手,拖也拖不走,我们不忍见他一败涂地的惨状,只好先走了。”
    杨百万笑道:“才子么,总有才子的脾气。”
    谭叫驴接言:“笑我们?”
    “岂敢,岂敢,对你们这些风流才子,我是一百二十个敬仰。”
    “可惜是说说而已。”
    杨百万连忙说:“不,不,我为你们准备了上好的宣纸,还专门到恒城大学实验室租了一部幻灯机,随时把你们的题诗照出来。”
    邹梦蝶“哦”了一声,说:“不过,没有好酒岂有好诗?”
    杨百万又连声应承:“有,有,涂家老店的三十年窖藏‘恒城烧’。”
    邹梦蝶的酒虫爬出来了:“走,先品为快。”
    三大才子刚一进园,一串抬轿鱼贯而至,竹轿杠的“吱呀吱呀”声像排比着唱歌一样。不用说,这是猪阎罗和他的几个小妾。在恒城,猪阎罗算是最守旧的一个,绝不坐人力三轮车,也不坐汽车,只坐轿子。有人问过他,他翻人家的白眼,说:“三轮车能晃吗?汽车能晃吗?”所以,他坐轿还必坐竹杠轿,要的就是那个晃的劲儿。他的家中养了一个轿班,逢参加结婚、开业等喜庆典礼,必抬着他和几个小妾穿街过市,招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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