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壶

第50章


    龟奴们连忙把从大三元酒家叫来的酒菜一一端上桌。
    馆主是见惯了这种阵仗的,左右看看,免不得客套一番:“各位爷,菊儿要‘出阁’了,承蒙各位看重,都来捧过场。我们好好闹一闹,给菊儿留个记忆,可好?”
    鸟毛局长也是不喜繁琐的,嚷道:“老鸨婆,别讲嗦文章,立个规矩,怎么喝?”
    马儿知道张三炮和鸟毛局长的品性,建议道:“我看,我们还是一起先喝三杯。三杯通大道,不能坏了这规矩。之后行筹令,令行禁止,谁也不准耍赖。”
    张三炮一锤定音地说:“好,就这样!”
    田老鸭问:“谁为令官?”
    杨百万道:“老鸨婆嫁女,当然是老鸨婆。”
    大家都无异议。
    馆主遂拿着令官姿态道:“既然大家推老身为令官,老官就不客气了,先一起三杯,一气干了。”
    一阵轰然声中,大家都把三杯干了。馆主用手帕抹抹嘴,接过大茶壶递过来的令筒,问:“老身掌令符,如同三军元帅掌虎符,试问,如有不执行者,如何处罚?”
    张三炮说:“谁耍赖,老子把他扔到恒河里去喂王八!”
    馆主笑道:“好。我们按顺序来,司令是菊儿‘出阁’的大媒人,先拔头筹。”
    张三炮随意抽了支,递给馆主。馆主念道:“骑马看牡丹,一对糊涂眼。”
    张三炮问:“啥意思?”
    馆主笑着道:“释文说,没法子,抽筹时糊涂,只能自饮一杯。如不愿饮,罚俯地学狗叫三声。”
    张三炮粗声道:“谁愿代我学狗叫?我喝三杯!”说话间,他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接下来是菊娘,她抽了签自己看,却不吱声,一脸羞态,对面的郭小鹤看出了端倪:“菊儿,大声念出来。”
    鸟毛局长夺过来,大声念:“牡丹临风,玉肌冰清,香透长安城。释文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请全桌与持筹者有肌肤之亲的同饮一杯。如有不愿饮者,罚脱贴身小衣一件。”
    田老鸭站起来,做解裤带状:“我认罚,脱了啵?”
    众人都起哄:“脱,脱!”
    他却端起杯说:“还是认罚吧。”
    除馆主和梅、兰、竹三位姑娘外,其他人都饮了一杯。放杯之际,猪阎罗哈哈大笑。大家不解地看着他。猪阎罗边笑边说:“老鸨婆,你真会请,请了一桌子‘亲戚’。”大家一看,果然,在座的男人都在菊院停留过,绕弯结了“扁担亲”。菊娘顿时被羞得勾下头去了。
    紧接着是鸟毛局长,他抽了一支,念道:“一曲凤求凰,千载赋天下。问《凤求凰》一曲的男女主人是何人?释文说,持筹者自答,答对请临座喝一杯,答错自饮一杯。如不愿饮,罚……”
    鸟毛局长念到这儿不念了,说:“罚个鸟!我喝。不过,监令官,我有个要求。”
    馆主道:“说吧。”
    “我要喝花酒。”
    馆主犹豫了一下说:“准了。”
    鸟毛局长的目光在桌上睃了一圈儿,最终还是落在菊娘身上:“菊儿,今后怕是再也喝不到你的酒了,挑你。”
    菊娘知道躲不过这一关,索性眼一闭,任由他胡来。
    依次下来是兰娘,却是支好筹,令词是:“三月桃花始盛开,才子闻香乘风来。释文说,桃花解风情,请在座的最年轻的风流才子喝一杯。如不愿饮,罚背艳词一首。”
    兰娘笑着看着谭叫驴:“不好意思,只有请你代劳了,认喝还是认罚?”
    四大才子中,谭叫驴年纪最轻,不知是酒量不行,还是故意卖弄,道:“我认罚。”他站起来,摇头晃脑吟唱道: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女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被里红波,来往如梭。
    田老鸭一听,好像挺熟悉的。正琢磨间,邹梦蝶先叫起来:“这是元好问的《骤雨打新荷》,怎么变成艳词了?”
    田老鸭恍然,只不过他把“任他两轮日月”变成了“任他被里红波”,真是气死元好问!他笑道:“元好问在此,肯定被你气得投江。”
    谭叫驴被人抓了小辫子,没法狡辩,只得端酒罚了一杯。
    杨百万挨着兰娘,信手拈了一支,念道:“无情总被多情恼。释文说,无情犹有相兼并,请在座已婚者饮一杯,若还纳妾,每妾一杯。若不愿饮,每杯罚吃三块猪头肉。”
    杨百万念完释文,冲着猪阎罗开心大笑:“猪阎罗,这下你惨了!”
    猪阎罗一妻三妾,共四杯,果然占了头筹,余下的男人或三杯,或两杯,少有几个是一杯。馆主盯着他们,看他们一个个灌下去。
    灌完,猪阎罗喷着酒气嚷开了:“这不公正,马儿在丰谷园养了两个,怎么不算?”
    丰谷园是马儿的画室,猪阎罗带英国商人罗伯买画时去过,知道他在那里养了两个女人,据说也是从什么堂买来的。现在他见马儿只喝一杯,忍不住要把他拖下水。
    马儿辩道:“那是我的模特。”
    张三炮嘲讽道:“狗屁模特,我就不信你不日弄她们?”
    鸟毛局长也添油加醋地说:“鸟毛!狗不吃屎?猫不吃腥?黄鼠狼不吃鸡?你他妈成仙了?少撒赖,喝!”
    马儿有口难辩,涨红着脸说:“我和你们说不清楚……”
    猪阎罗幸灾乐祸道:“说不清楚就不要说,喝!”
    馆主见马儿确实有些惧酒,息事道:“既然不是明媒正娶,给他打个折,喝一杯。”
    马儿只得蹙着眉把一杯喝下去。
    接下去,轮到田老鸭。几杯酒下肚,田老鸭好色的心活络起来,他左侧坐着梅娘,香味扑鼻,美色怡人,两只眼睛斜斜地只在她嫩白的脖子和挺挺的奶奶间盘旋。等小提壶抱着筹筒叫他抽时,他看也不看地一扯,却是两支,等他发觉想退回一支时,小提壶抱着筹筒早走开了。其他人也起哄:“不行,抽两支就是两支。”
    田老鸭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道:“两支就两支,怕么?”
    第一支的令词是:不许流莺声乱啼。释文说,流莺扰心,开口问者喝一杯。如不愿饮,背咏酒词曲一首。
    田老鸭心里偷偷笑,面上却是扭曲的痛苦状,眼睛就要贴在竹筹上样。
    果然,邹梦蝶憋不住了,催促道:“卖什么关子,快念。”
    竹娘也笑道:“不成是支妙筹,正想法子逃避呢?”
    田老鸭这才“扑哧”一笑,说:“你俩喝吧。”
    令词亮出来,两人才知道被他套进去,没奈何,各喝了一杯。喝完,赶忙叫他把第二支筹签亮出来。第二支是俗筹,令词是:积世老婆婆无齿――关风不住。释文说,既关风不住,必是有话要说,大家共贺一杯,请持筹人讲一笑话,若不笑,自饮三杯。
    田老鸭道:“正合我意,包管让你们笑痛肚皮。”
    猪阎罗嚷:“别吹尿泡了,讲。”
    田老鸭依旧不急不慢地说:“那我讲啦?这是一个老笑话,谈古谈古嘛。从前,有一个采桑女,十分漂亮,什么柳叶眉杨柳腰呀,就不说了,反正惹男人的火。一次,她在路边采桑,碰上一个上京赶考的文人,一下把他吸引了。文人上前一揖,问:‘娘子,尊姓?’采桑女如实作答:‘徐。’文人的歪性上来了,当即作了一首歪诗:娘子尊姓徐,桑篮手中提。一阵狂风起,吹见那张……他偏偏留了一个字,做了歇后语。采桑女受辱,不肯罢休,偏她也是灵巧人,反问:‘官人贵姓?’文人告诉她:‘赵。’采桑女也作诗一首:官人本姓赵,读书读得妙。老婆在家里,好与别人……她也留了一个字不说。两个人互嘲互骂,不可开交。恰这时本地县太爷升任州官,正从眼前经过,两人拦轿,要判曲直。县官弄清原由后,却不愿管这糊涂事,便也作诗回绝:我今任已满,闲事都不管。两造俱滚开,不要咬我……也留一字不说。采桑女急了,骂起来:‘你那卵子藏起来了,不要说人,狗也咬不到!’”
    众人果然大笑,都饮了一杯。
    接下去是梅娘,抽的是《石头记》中的筹令:此人一事精,百事精。释文说,精者主事,得此筹者,监令者饮酒一杯。如不愿饮,自抽耳光一个。
    梅娘笑吟吟地看着馆主,说:“干娘,没法子。”
    馆主啐道:“死梅儿,生怕亏了老身。”说罢,也不嗦,端起杯饮了一杯。
    梅娘下首是王少康,抽的却是《西厢记》的筹令:自古恭敬不如从命。释文说,恭敬与从命,都是情理二字,得此筹者,随意请某人饮一杯。如不愿饮,唱一曲。
    王少康像拿了尚方宝剑,目光在众人脸上穿梭。几个姑娘都是吃过他苦头的,怕他又弄名堂,回避着他的目光,尤其是菊娘,头几乎埋下去。但王少康天生的拗性子,你越躲着,他越来劲儿,喊:“菊儿,你喝!”
    菊娘抬起头,依然不看他,像没听见样。
    王少康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朝菊娘走去。
    菊娘连忙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因喝得急,呛着了,“扑”地喷出来,正好洒在鸟毛局长的头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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