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卿故

小九依依不舍地离开郁潇潇的唇，面色通红地转身就跑掉了。
郁潇潇愣在原地，摩挲着唇上余留的香气和温暖，心中一片甜蜜。
晚一步走出屋子的温凛，站在回廊的阴影里，嘴角微微勾起疲惫的笑容。
待到郁潇潇走远了，他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虚浮，脸色极差。
又一夜过去了，莫无和青翼终是都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转危为安，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墨尘的伤还得留心，小七的耳伤，重涟的心智，莫无应算无碍了，青翼只能保守调理，还有许多事情啊，那么现在呢……不如去多炼制一些药物，是了，受伤的人这么多，药哪里够，备着也好。
身形踉跄地朝着药卢走去，耳边又若有似无地飘来关切的声音，他随意地笑了笑，原来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就快到冬日了，最寒冷的季节啊。
时辰尚早，一路也未遇上什么人，推开空荡安静的药卢，目光所及，再也没有之前那人细心打理时的整齐，显得有些凌囘乱。
温凛转身将门关上，腹内一直隐隐的疼痛倏然猛烈起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双手死命按着腹部。
不过是一根银丝，但毕竟穿过丹田而过，那角度刁钻，虽然创口不过一个小囘洞，却是极不容易医治。之前被银丝割裂的外伤早已愈合，如今便是那肠脏上横穿而过的小孔，加上之前毒素侵蚀肠胃落下的病根，每每齐齐发作起来，当真疼痛难忍。
他每日按时吃药，并不是不管不顾自个儿的身子，若一定要说做的不妥贴的，便是没有好好休息。
如今冥城多事，没法好好休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待到疼痛终于稍稍缓和，他略显狼狈地撑起身子，走到窑旁坐下，想要倒杯水喝，瓷壶里的水冰冷拔凉，这要是喝下去，肯定把他疼得死去活来。
“小……”喊到嘴边，他淡淡地笑了笑，竟是连土堂给他安排的婢女名号都未好好记得，况且这一大早的，婢女又怎么会等在药卢外面。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暗纹，看着里面盛着的清水，想着也许并没有那般娇贵，怎地这么麻烦，便仰头一口饮尽，冰冷的水，却也还是可以滋润干渴的咽喉，甚至带着几分刺囘激痛快，消去了几分疲惫。
放下茶杯，便捡了桌上散落的药材，细细分辨量取，将注意力和精神力都投入了进去，耳边终于没了那细软的声音，终是没了。
第五十九章 岁月歌，晚秋情（上）
“……”指尖微动，睫毛轻囘颤，蜷缩在地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地面有些散落的药材，还有两三个打碎的白瓷瓶。意识渐渐清明，忆起昨夜饮下冷水，终是不妥，后间不久，腹内便升腾起剧烈的绞痛，他本是打算起身寻些止痛药物服下，没想疼得实在厉害，手脚无力，想抓着什么倚靠，却只是将医卢里搞得更乱，倒在地上之后，他又想着兴许缓过这阵子剧痛后，便可再有所行动，未想这次却是越来越疼，仿若没有止境一般，直到后来如何失去了意识也不太清楚。
“嗯……”微微撑起身子，不知为何，原先麻麻的身子，忽然就来了知觉，尖锐的痛楚让他浑身一颤，竟是冲着地面呕出一口血来！
“……”看着地面的血迹，他微微蹙眉，随即用衣袖胡乱拭去唇角污迹，腹内跳突的疼痛在一口血后，减轻了不少，至少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支撑起酸痛的身子，他找来一些药物服下，看着地面的狼藉，便拿来门边的扫把簸箕，稍稍收拾了一番，便摇晃着出了药卢。
从药卢回到住处，远远地便看到了守在屋子门口的婢女，那娇小的身形和发髻与那人有好几分相似，他不禁有些莫名的紧张和……一些莫名的期待。
“公子这是去了哪里？小云一早来见公子不在屋内，十分着急。”
清软的声音不似那人温柔，言语间，竟仿似带了几分责备，此刻回忆起来，不知那人是否也这般责备过他？
大约该是劈头盖脸地问他“怎么脸色这么差，怎地这般不省心，不知照顾自己！”
“我昨夜去了药卢。”温凛并不想多做解释，便推门而入，不着痕迹地按囘压着腹间，在桌边坐下，“小……云，去帮我准备些热水，我要梳洗下，换件干净衣物。”
“是，公子。”小云微微欠身，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公子，那早膳……”
“不用了，今日远流召集我们去木堂，去晚了不好。”温凛依旧这般温柔润泽，也还是这般客气有礼。众人皆说“温婉如玉，公子无双”，却不知温凛虽温润但疏离，他对你礼遇得越厉害，就说明他和你之间的隔阂越深。
“是。”小云也不勉强多说，转身便是尽到本份之事去了。
“呃……”温凛见小云远去，这才微微弯下腰来，双手死命按进腹内，药物刺囘激，疼痛难忍，额际浮起大片汗珠，脸色不觉又白了几分。
“事情再多，也不在乎这半点时辰，公子为医，难道不明白五谷不食，便要伤身的道理吗？”
温凛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微微阖上疲惫的眸子，不知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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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堂。
温凛步入大厅的时候，该到的人基本都已到了。
司空夫妇坐在首位，金堂的沈望天、火堂的曹峰、土堂的李力依次坐落，他来，自是代表了水堂。
“对不起，来晚了。”微微欠身，他便走到唯一空着的椅子坐下，丫鬟很快便为他上了一杯清茶。
“凛，昨夜救治莫无和青翼，辛苦你了。”司空远流一眼便见出温凛的憔悴疲惫，以为是这几日连番救人劳累所致，却不知他的身子如今其实不妥。
“远流言重了，本是份内事。”温凛微微笑着，端过清茶，抿了一小口，掩饰腹内的翻腾。
“今日邀各位前来，是有些事物要和各位说一下。”司空远流落入正题，也便不再关注温凛，“共有四件事。其一，城主养病期间，一切事物暂由我来处理，若有重大事情，我还是会禀明城主定夺；其二，鲁……司徒文殊被抓后，火堂一直尽力审讯，日前倒有些突破，眼下司徒黔宇的势力和手下的情况基本已经掌握，暗卫正在逐个清理，削减其势力手下；其三，李焱一直下落不明，木堂已经尽了全力查了好些时日，至今仍是没有着落，李堂主……可能木堂只能放弃继续……”
“司空堂主不必自责，我儿之事，我自是心里有些准备，这么许多年了，若还是活着自然是好，若是……死了，也不算太让人惊讶。”李力打断了司空远流的话，虽是心中得到这样的结果不免伤怀，但毕竟时日已久，存活希望本就不大，所以也不是那般不能接受。
“最后，之前青翼委人探到的硫磺洞囘穴，经过城主的同意，木堂已是打开了机关，入内探查，发现了不少腐烂的尸体、炼药的器具和四处散落的药材，唯独没有找到司徒黔宇的踪迹，不过司徒黔宇正在炼制某种控制人的药物，这点基本已经可以确实……”
“那洞囘穴内散落的药物可都带回来了？”温凛出言问道。
“那洞囘穴内很深很大，药物四处散落，木堂去的人多是不识药性，怕是保存不当，有所失误，正打算派些水堂的人过去探查。”司空远流处理事务也算细致周全，他看向温凛，“近日冥城内伤患也多，水堂可还有人手调配？”
“有，我去好了。”温凛又喝了口清茶，悠哉地说道。
“这……虽说你去我肯定最为放心，可是城内伤患……”司空远流微微犹豫。
“城内伤患基本伤情都已控制，水堂的人专心护理即可，就算遇上些突变，可以倚靠郁潇潇。”温凛却是没有一丝犹豫。
“……好吧，如此便这样吧，何时出发？我派暗卫护着。”司空远流与柳若梦对望了一眼，接着问道。
“今日晚些时候，我要做些准备处理。”温凛依旧笑着，“此事不宜迟。”
“如此我便着手安排。”司空远流转向一旁的沈望天，“沈堂主也把近日冥城收支与大家说说，之后李堂主、曹堂主也各自说说，难得聚在一起，大家喝些茶水，不必拘谨。”
“……”
各堂事务多而杂，虽是捡了重点来说，也还是说了半个多时辰。
温凛一直沉默着，不停喝着茶水，丫鬟倒了数次，还以为这位传闻中的温润公子分外喜欢饮茶，却不知他是在不断用茶水冲下不停向上翻涌的腥甜。
“如此辛苦各位了。”
所有事务均已说完，众堂主行礼离开，温凛自然也不例外。
“温公子。”却是柳若梦在身后叫住了他。
“柳堂主？”温凛转身，略显疑惑地看着柳若梦。
“这里有封书信给你，来自天山门。”柳若梦从衣袖中取出淡黄色的信封，信封封了口，上面竖列娟秀的字迹，写着“冥城温凛公子亲启”。
“……多谢。”温凛轻囘颤，差点失态，接过书信，表示谢意，便转身离开。
“温公子，别只顾着别人，好生照顾自己。”柳若梦的声音在身后叮嘱着，女子心细，自是看出一些端倪。
“……”温凛不语，径直走出去，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几乎跳脱了呼吸的节奏。
他选择了药卢，一片清幽，无人打扰。
略显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信的内容不多，确是小秋没错。
时间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温凛看着那短短十来个字的信，看了半个时辰，却好像看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