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永远

第11章


「没多久?」
  「毫无困难,他们在牧场偷了两匹马逃向山区,警长的人对那一带了如指掌,猜测他们会在河畔的洞穴,结果正确。」
  「所以他们现在在牢里了?」她双手仍扭着斜纹羊毛料。
  迪克来到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用自己手心的暖意合住。「其中一个立刻挥帽投降。」
  她蓝色的大眼睛睁大。「哪一个?」
  「年轻、几乎没有牙齿的瘦子,只是个没骨气的跟班。这儿有认得他的人说他就是打山区来,战前脑筋就有问题,别人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现在在牢里。」
  凯若吞咽口水,双手仍然冰冷,彷佛拒绝他的暖意。「另一个呢?」
  迪克叹息,一路牵着载运尸体的马儿并不是他乐见之事,对迪克而言,杀戮就像战争的延续,战争蹂躏了人的灵魂,这人虽然对凯若做下不可原谅的事,但罪不该死,人要多久才能将五年血腥岁月时练就的杀人技巧束诸高阁呢?
  「他拒绝投降,他朋友一到空地,他就朝我们开火,伤了一名警长的人,大伙决定在外面等到他出来,我叫警长让我绕到后面。」
  「你杀了他?」
  「我不得不,不是他就是我。」
  他以为她会沮丧,甚至厌弃他,但她的反应令他吃惊。
  「好。」她侧头正视他。「我不是说很高兴他死了,只是很高兴不是你。」
  他握紧她的手。「妳怎么样?」
  「我恨害怕的感觉。」她望着合在一起的四只手,无意挣脱。「瘀伤会好——但害怕的感觉会消失吗?我试过不只一次,但还是一整天不敢离开这个房间,我怕他会在外面某个地方出现,怕他又来追我,用手碰我——」
  他讨厌这话勾出的画面,他放开双手将她拉入怀里,半期待着她会将他推开,但她不但没有,反而贴上他的衬衫,任说话带走她的恐惧。
  「我从没为自己害怕过,也从没有想过任何人会……伤害我。可是今天我想的全都是如果我一人出去会发生什么。」她抽出双手交抱腰前。「我会永远这样吗?一辈子都不放心地回头看吗?」
  他拥紧她,虽感觉到她柔顺的身躯贴着自己,但他的碰触不含肉欲,没有要占有她的炽热需要,只有想要保护她的迫切感觉。「妳现在很安全,事情一天天会好起来。」
  他俩默默相拥,直到迪克开始感觉到她不只是需要安慰的同伴,也是女人。他慢慢地放开她,她信任他,他不要吓到她,若不站开,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抱紧她对他的影响,他的身体清楚地告诉他自己是男人不是圣者。
  他转身走到小寇旁边,他在床上挥舞手脚,小孩长得真快,鬈发也更浓密,深蓝色的眼睛充满好奇。
  迪克微笑。「他长大了。」他大声说。凯若来到他身旁,双手抱腰望着小寇。
  「对啊……」她伸手抚过小寇淡淡的眉毛。
  「何太太正在帮我们弄晚餐,妳想我们该把小寇留在这儿吗?还是他会哭?」
  凯若看了看门说:「我不饿。」
  迪克给了她说一不二的指令。「妳要吃。」
  「我不要。」
  他明白自己又用错了方法。「我希望妳能与我共进晚餐,小姐,妳总得离开这个房间,而且我饿坏了,妳也知道我饿的时候是什么德性。」
  她的嘴角扬起笑意,他要为她驱除眼里的阴影。
  最后她同意。「好吧,如果你坚持。」
  「我坚持。」
  「我想小寇要睡了,反正他哭我们也听得见,让我把他放到抽屉里,免得他滚下床。」
  「他会动得那么厉害?」迪克很吃惊。
  凯若耸肩。「应该不会,但我不要冒险。」
  他等她小心抱起婴儿放入铺好被褥的抽屉,凯若停在盥洗枱旁。
  「我该刷刷头发。」她拉拉一绺鬈发。
  迪克伸手为她塞到耳后。「妳真漂亮。」
  两人都为之怔住。凯若低头藏起他假装没看见的瘀痕。
  迪克自床上捡起帽子。「我们走吧。」
   
   
   
  「快点,我也来。」
  梦中的声音逼真,凯若自战栗中惊醒,睡衣贴着汗湿的身躯,她拉开被褥靠向床头,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叫出声。
  她睡时灯还点着,现在一片漆黑,小寇在床边地板的代用小床上均匀地呼吸。
  不久他就要醒来吃奶了,不敢再睡的凯若将被子拉到下巴,决定等到天明。
  门上响起敲门声,接着是钥匙转动声,她强逼自己镇定,自外面微光中进来的是半裸半睡的迪克,他将灯放到盥洗枱上。
  「妳还好吗?」他边扒头发边过来凝视着她。
  抓着毯子的凯若即使不好也点头。
  「我醒着,听到妳叫。」他解释。
  她摇摇头,真想摀脸。「我想我吵醒了每个人,太丢脸了。」
  「不见得,如果我睡着了,可能也听不见。」迪克不想再吓到她,但她早先曾表示信任他,他缓缓走近床沿,希望自己不致结束了那信任。
  凯若再一次为他散出的力量所催眠,哥哥威利常打赤膊,但他不像威利,威利瘦削柔软,迪克则肌肉分明,浓密的胸毛上宽下窄消失入未扣的腰带。
  「我猜姜奶奶对这没有说法。」
  「记忆中是没有。」
  她强逼自己迎向他关切的绿眸凝视。「对不起打扰了你,我一会儿就好了。」
  「不必对不起,妳伤还没好。」
  他的温柔又令她泪水盈眶,她看向别处。「什么时候会停止?」
  看到婴儿熟睡,他小心地在凯若床沿坐下,夜晚很凉,屋里没有暖气,虽然迪克在拉上丹宁裤后没时间穿衬衫,也不觉得冷,尤其是血液在血脉间炙热奔流时。
  床沿因他的重量下沈,她忙拉被子,他伸手抹去她脸颊的泪。
  「也许妳需要个较好的记忆来取代梦魇。」他想吻她,只要她让他。过去两星期在路上,他俩之间已有太多无以言喻的东西,他曾太多次制止自己不去碰她、拥抱她、一尝她嘴唇的甜蜜。深深望入那深蓝的眼睛,他估量她的默许,渴望吻她,又不愿利用她的弱点。
  凯若回望,怀念他的安慰和力量,她等待着,自他进来她已不再害怕。
  他移近。
  她放下紧抓的毯子。
  迪克前倾,一手挡在她臀部旁边的床上。等待的凯若望着他舔舔唇,他继续贴近。
  她没有往后靠。
  这样的鼓励已够了,迪克双手没有碰她,仅倾身向前轻触她唇,不想弄痛她的瘀伤,他轻柔、缓慢地用舌头拂过她双唇间,轻轻吻她。
  凯若张大的眼睛充满惊奇与希望,他抽回时,她深深望入他双眸。
  「好一点了?」他轻问。
  「一点。」她恐怕自己已好了太多,几乎想要更多。
  他像是读出她的心思问:「我可以再吻妳吗?」
  她点头。
  他再次温柔取其唇,舌头品尝、轻点并深入潮温的暖意,他是对的,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巷中发生的事和细心培养的温柔作一比较。
  她先拉开,提醒自己他俩只是被无常的命运抛在一起,迪克终究是她的雇主,他也是她的朋友,但绝不是情人,还不是。她不打算让自己相信这样的事愚弄自己,他俩的路线之所以相交只是因熟睡在床边抽屉的那个婴孩。
  只是他的温柔疗效显著,说不定再一个吻就可永久消除她的恐惧。他直起身时,她怕他要将她一人丢在黑暗里。
  「养成习惯是不成的。」她警告。「我还要去加州。」
  他答得缓慢。「不,我想不会。」
  她望着他间:「你留下来陪我好吗?」
  他以为自己在想象。「什么?」
  「你可以陪我到天亮吗?」
  迪克咽下口水,她是要他陪她「睡觉」,还是只是陪她睡觉,他知道此刻这两样他都会轻易答应,但面对明天的晨光和他不确定的未来,他真的能承诺她什么?
  「凯若,我——」
  「我是说不再亲吻地留下来。」
  「当然。」
  「只需留到黎明,我怕又作噩梦。」
  他走到盥洗枱旁捻熄灯芯,房间复归黑暗,他回到床的另一边滑入被子中,小心在两人中间留下毛毯。
  
  第十章
  
  没有雨便没有彩虹。
  ——无名氏
   
   
  天亮了好久,凯若才翻身睁眼,伸个懒腰。
  迪克已走,小寇也不在,她赤脚下床拉掉睡袍,找到内衣穿上并套上藏蓝哔叽洋装、洗把脸,镜中显现的瘀伤跟昨晚一样明显。
  深呼吸后她出门找迪克,还好狭长的通道无人,她敲了他房间的门,她可不愿何太太逮到她在他门外。
  「门开着。」他压抑的声音勉强可听闻。
  凯若转动门把进去。
  迪克衣装齐整侧躺床上,婴儿偎在他身旁吸吮着近乎空了的奶瓶,迪克抬头举食指于唇噤声,他看起来疲倦至极。
  她走近,坦白地说:「你看起来糟透了。」
  他仔细评量她。「我看妳也好不到哪里,我睡眠不足。」
  她立刻红了脸。见他一直专注望着自己,她不知是该谢谢他夜里照顾她或干脆不提。阳光之下真是尴尬。凯若四下环顾,没有一件东西不是各适其位,他的鹿皮夹克挂在唯一的椅背上;饱满系好的鞍袋放在椅座上,依他所说钱和证明小寇身分的手镯应该都在里面,上面是迪克的黑色宽边帽,要不是他和小寇在床上,真看不出这房间有人住,就连床单也整齐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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