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永远

第13章



  她里好小寇,将他靠放在后面的箱子旁往河边的城镇而去,迪克间歇地睡着。
  日暮前抵达城郊,迪克坐直。「往河边去。」
  她的手臂因执缰两小时而疼痛,好在就要停下,凯若甩缰沿着大街右转往河边去,炮火的痕迹比比皆是,水泥砖房都被炸掉,废墟的窗户像死人的眼睛。「这儿比白杨高地还糟。」凯若摇头大声说,她的家人在与草原抗争时,国家大部分地土面对的是恐怖的剧变。
  迪克坐直。「离岸不远有个岛屿上有南军建筑的防御工事,波普将军围城炮轰,暴民离开该岛后,联邦军再次掌控这河。」
  篷车碰上路中的坑洞,凯若差点滑上迪克膝头。她像碰到烫木炭一样跳回原座,迪克伸手稳住她握缰的双手,接手过去。她松口气,手一得空又去摸他前额。「你会活下去的,已经凉些了。」她宣布。
  他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别这样看我,李迪克。
  她别过绯红的脸,望向河边集结的木板屋。港口的踏板外有艘汽船,可以看到三层甲板,最上层是露天的,上层的轮舵室前两管大烟囱吐着烟,烟囱顶上挂着红、绿色的信号灯笼。
  凯若从没见过如密西西比河般庞大的水域,愈是接近,她愈能感受水势的雷霆万钧,也愈能嗅到淤泥的气味,她迫不及待想要一尝登船沿河而下的滋味。
  「找地方过夜前,先问问船何时开。」他在踏板底端停下,系好缰绳。
  凯若看到他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清楚知道这烧会退了又来,给人恢复的假象,然后击垮最强壮的人。她拉住他袖子。「等在这儿,我去问。」
  我们一定很引人注目;她踏着软泥走向小建筑物,嘴唇上仍有伤口、脸上有瘀痕。迪克则像被冲到岩石上的旧衬衫,被太阳晒褪了颜色;还有篷车上林林总总的箱子、桶子,人家一定认为他们是最怪异的流浪者。
  建筑物里没人,凯若出来时看到一人向踏板走去,她提起藏蓝洋装的裙裾,赶了过去。
  「对不起。」白杨高地的经验让她对此人怀疑地多看几眼。「船何时开?」
  这人魁梧、年约五十,他转身清清喉咙。「十分钟后。」
  「下一班什么时候?」
  他以丹田之气大笑。「下一班?这是数周来的第一班,战后河上已没剩什么了。」他望向数码外的篷车和迪克,搔搔脑袋。「你们若打算坐船沿河而下,最好就搭这班,下班可能要一个月后或更久。」
  「你是船长吗?」
  他又大笑。「当然不是。」
  「你可以叫他等一等吗?」
  他掏出怀表打开,在暮色中瞇着眼看。「妳有十分钟,女士。」
  她提起裙子跑回篷车。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靠着前轮,仰头望着迪克。「十分钟后开船,如果要去下游,一定得搭这班。」
  她看他闭上眼睛,好像要汇集力气让他们全部上船。「妳一定得那样做吗?」
  她困惑地皱眉。「做什么?」
  「跑时提起裙子,还是妳就是要大家看到妳的脚踝?」
  凯若满脸通红,回头望向踏板,魁梧大汉已不见,暮色低迷,雾气氤氲河上,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她反抗地扬起下巴。「我们可以站在这儿为我露出脚踝争辩,我没问题,或者我们上船,李上尉,您意下如何?」
  她分不清他是忍住微笑还是因不舒服而苦着脸。反正他没理会她的挑战。「我们走吧。」
  他将篷车停在近踏板的屋前爬下,凯若过来扶他下车。
  迪克显然为需凯若的帮忙而觉困窘。「你虚弱得跟小猫一样。」她告诉他。
  「谢谢夸奖。」他一直想离她远点。刚才和她说话的人出了船舱,既是售票员,又兼船员。
  「所以,你们是今晚走喽?」
  「对。」迪克说。「我们需要两间头等舱,篷车和马也上船。」
  「我是亚伯拉罕,林肯的鬼魂。」那人挪挪腰带,摇摇头。「只剩一间头等舱,篷车没问题,主甲板有地方装货。男舱还有通铺,女舱已满。」
  迪克转身面对凯若。「妳和小寇可以住头等舱,我去男舱睡。」他说。
  「你需要好好睡眠恢复体力,我和小寇留在篷车上。」
  迪克摇头,执意争辩。「妳不能单独住在货舱甲板的篷车上。」
  船舱已亮起点点灯火,窗口的点点金光为汽船妆点成另一番外貌。
  「到船上争论。」职员警告。「不然就只有看着船走了,头等舱一哩三分。」
  迪克掏出一卷钞票,数出所需费用,然后吃力地爬上篷车驶过踏板,凯若领着「雪门将军」上船,到了主甲板,船员过来安置马和篷车。
  凯若带迪克和小寇到达头等舱后,回到下层甲板去拿日常用品,回来时觉得和迪克一样累。
  他靠着门,她将婴孩放在床上换尿布,没有回头直接说:「我替他换好尿布、喂好,就去女舱,一定可以找到睡的地方,不会费事的。」
  「凯若。」
  「什么?」她回眸一望又回头继续手边的工作,知道要他改变主意是很难的。
  「妳住这里。」
  「不,你住这里,你需要的就是不跟一群和你病得一样重的人睡在一起。」
  换好尿布,她抱起婴儿,正视迪克。「好了,我走了,我可以在船舱喂他,弄好他我再给你带些东西过来。」
  墙上柔和的灯光投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他的双眸像河床的深苔那么黑,他顺手将她一绺头发顺到耳后。「我太累,不想和妳争论,妳睡这里,就是这样。」
  她又开始抗议,他朝大床点头。「那床跟我们在白杨高地同睡的床一样大,昨晚我虽病了,但神智还清楚,那时我们共盖毯子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我想我们再过一晚也不成问题。」
  她深呼吸,想要平息胃里开始的张皇失措,不让自己的目光溜向床铺。
  「我不认为……这样不……」
  「不合适?」
  她点头。迪克放下手,绕过她,摘下帽子挂到对面墙上,合衣在床边躺下,眼睛仍望着她,交叉起穿靴的双脚,双手枕在头上闭上眼睛。「凯若。」懒音拖得长。「我累坏了,如果妳坚持让我焦虑整晚去睡女舱,那就去吧,等我又发抖时,我就怪妳没在这儿帮我。而且如果妳认为我有力气危害到妳的贞节,那得谢谢妳的恭维,亲爱的,但我累坏了。」
  凯若忍住微笑轻吻小寇,望着床边的大男人逐渐放松。这床实在够大,坚实舒适,摇摆的船身让她觉得没有重量。能够好好睡一晚,不必去跟其它旅人对话解释,就在他身旁躺下熟睡会是多么美好。
  她转身去转门把。
  他的声音令她僵住。「妳去哪里?」
  「我想我出去一会儿……等你睡着。」
  「一个人?」
  她转身,他的双眼仍然闭着,她真想过去为他盖被,像照顾小寇一样照顾他。但却只轻声说:「跟小寇。我就回来。」
  她又去转动门把。
  「凯若?」
  「什么事,迪克?」
  他的声音勉强听得见。「妳去哪里?我不想担心。」
  她不明白一个人要是死了还怎么担心。但只安慰他。「只是到门外透透气,去去就回来。」
  凯若在舱外找到一张长凳,在甲板灯笼无法直接照到的地方坐下,凝视河流,聆听转轮有节奏的击水声,甲板灯光映在水中,被涟漪打散成漂浮的珠宝。新的气味、泥霉、河苔和野草对她都是新鲜。在堪萨斯草原开阔的干地上居住了那么久,这片开阔水域提供的声音景象对她来说都像凉爽的夜风般清新。
  夜凉如沁,小寇偎过来,她将他搂紧。一个月前,她再想不到会照顾新生儿,现在却像是世间最自然不过的事,有时要想他们三个不是一家人都很难。几乎,直到她强迫自己去记忆,李迪克不过是骑入她庭院和生命的英俊陌生人,如果她未同意照顾小寇,他也已离开。
  
  一路上他们共享对话与沉默,缩短了去阿拉巴马的距离。他甚少提到自己和自己的家园,偶尔谈谈战争,但多半时间他是在聆听或至少假装聆听她在堪萨斯的生活、她的奶奶、土地和天气,昨晚他终于向她打开自己。
  也不知是如何或何时开始,她发现自己为迪克短暂、不常有的微笑感觉温暖,上下篷车时等待他手的碰触,甚至津津有味地回想他们的争吵。凯若曾试想自己按照原定计划踏上旅程,但想到的都是过去数周有李迪克在身旁的日子。
  「小心,姜凯若。」河流迅速将他们带往孟斐斯。「看好妳的心,继续想加州,想那相形之下让这河流变成泥沼的蓝色海洋。」
  船员一声水深报告惊醒了她。凯若带着小寇回到船舱,房间变冷,迪克睡熟,她垫好抽屉将小寇放入,她坐到床沿脱去鞋子也未吵醒迪克。她为他加条毯子,合衣钻入被下,决定尽量靠向床沿。
  他翻身向她,继续睡。她真想为他拂去额前的头发,但又收了手。
  睡眠中,他伸手搁在她手臂上,好像要确定她在身旁。凯若皱眉望着天花板,那一刻她没有动也不敢呼吸,直到确定他真的是睡着的。
  她望着天花板低语:「别爱上我,李迪克,我有自己的计划。」黑暗中躺在他身旁,轮桨拍水的声音让她觉得平静而满足,加州像是另一个宇宙那么遥远。
  
  第十二章
  
  上天按照各人能承受的给予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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