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永远

第16章


」迪克问。「我看到他们在代克特发放食物给饥民。」
  伊利吸鼻。「那自民局是很好,但他们给的就是那么点食物,人不能永远睡在树林,吃松鼠派,你知道他们也发食物给白人,现在在南方已没有任何人有任何东西了。」他忧伤地摇头。「没有人。」
  迪克拍拍大腿上的缰绳,越过巷子看到树隙后面的主宅。「我哥哥如何?屋子里情形怎样?」
  伊利又摇头,黑眼睛下有黑眼圈。他不过二十,看起来至少比实际年龄老十五岁,瘦得像劈开的栏杆,穿着一件迪克不要的旧夹克,破烂的衣服下瘦骨嶙峋。
  「不好,迪克先生。你才离开,明娜小姐就来到这儿,因为她父母死了,然后老先生也突然死了。」他皱了皱眉,想要多说又没有。
  「我哥哥呢?」
  「柏克先生在这儿但伤得厉害。他能做的就是——」他突然停下凝视迪克。「你知道柏克先生的事了吧?」
  迪克点头。「我在镇上听说了。」
  「他被击垮了,迪克先生,每天就是坐在窗口望着田地,他心情很坏。明娜小姐想要阻止事情趋于毁灭,但我想已经太迟了。」他半带微笑。「不过这是在我看到你像天使般骑来拯救我们之前。」
  望向废弃的田地,再近看无人居住的小屋旁长满野草的菜园,迪克觉得好像有人在他双肩披上湿透的斗篷。他曾想象自己能够拯救河谷农庄是否太傻?就算他哥哥准许他尝试,在这黑白两族都还在为食物张罗的现况下,他要如何去筹措所需的资金?
  「我哥哥有能力付薪水给你吗,伊利?」
  「没有,但现在明娜小姐有食物就会给我们一些,也让我们住在旧木屋里。还在这儿的一些人今年夏天种了些蔬菜,所以还够撑一阵子。明娜小姐和女仆也学着将食物装罐好过冬天,但我想日子还是会像过去几年一样艰苦。」
  这排房子像个鬼城,不像以往有赤脚的小孩在巷道间跑上跑下,也没看护他们的老人。迪克和伊利开始沿着废道而下,偶尔迪克会停下和继续留在这儿或尝过艰辛滋味又回到河谷农庄的人打招呼。只有伊利一路陪他走到路底。
  「我现在进屋去了。」迪克说。「但愿我能叫你别担心,可是我不知道我哥哥再看到我会如何反应。如果有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伊利。」
  「我知道,迪克先生。很高兴看到你安全无恙地返家。」
  迪克微笑。「至少这点还是。」他决定徒步走完剩余路程,没有再上马。
  他跟伊利道再见,以前的奴隶拉住他。「希望你不介意,迪克先生,可是联邦军来时要我们签名投票,我不知道我祖父的非洲姓氏,所以我就用了你们的姓,我现在是李伊利了。」
  「荣幸之至。」迪克伸出手来,伊利呆看迟疑片刻,手心往臀部抹抹,与迪克握了手。
  「祝你幸运,迪克先生。」
  迪克知道他需要运气。
   
   
   
  凯若悄悄溜进波克旅馆迪克的房间,满心好奇。他跟她说床上有个盒子要给她,却神秘兮兮地未提里面的东西,只说是在孟斐斯买的。
  她尽可能小声,不想惊扰女店主看到她进入迪克的房间,那女房东自他们住进来就一直怀疑地监视他俩,凯若宁可待在自己房间,免得遭窥伺。那女人本来拒绝出租房间给他们,但迪克提醒她以前任联邦军官的身分,他可以把事情弄得很不愉快,凯若注意到他是不得不如此。如果她被发现在他房间——即使只是她独自一人,也绝没好处。
  他的房间一如她所预期地整洁,虽然才住进来,他每件衣服已折迭摆好,鞍袋藏在看不到的地方,她贴着脚来到他铺着整洁刺绣床单的床边,盒子好大。原先她以为会是他在孟斐斯看到的不寻常的娃娃,但举起时很轻,摇时没声音,她抱着盒子,匆匆出去,悄悄关上门,将迪克房间的钥匙放入口袋。
  进入自己房间关上门,她像拿到圣诞礼物的小孩冲到床边。
  「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小寇。」她拉开盒角的细绳,盒盖下是一层棕色的薄纱,她这一辈子几乎没收到过什么礼物,草原的生活单调冗长,没钱买店里的东西,也没时间等待包好的礼物。
  薄纱下躺着一件小心折迭好的衣服,她提起来,天蓝色的丝绸滑过指尖,拉开后可以看到颈部的立领和活泼的蝴蝶结,她抚摸黑丝绒的领子,拉平蝴蝶结,抖开衣服,看起来正好合身。
  她转了转,向左右隐形的舞伴鞠躬,朝褪色的印花壁纸微笑后回到床边,盒子里还有一堆令她脸红的内衣、深蓝色的长袜、上有细棉花结的时髦紧胸内衣,抽褶及膝衬裤和一双她认为完全无用的黑丝拖鞋。
  内衣下面躺着另一件连身长裙,羊毛料上鲜艳的红黑格子,腰边抽折,再下面是条红丝巾。当她将红丝巾拉出盒子时,一张自歌蒂淑女书上撕下的印刷品飘落地板,凯若捡起端详,显然这件长裙原就是按设计与丝巾搭配,呈现潇洒的苏格兰风味,盒子底部是黑色的长袜。
  凯若坐在床沿审视这堆衣物,对于迪克的慷慨感到愕然。两件长洋装比她见过的任何东西都精致,她曾认为最近买的二手衣服适合女王穿着,但这些——南方没人有过这么好的东西。凯若不知他是否觉得她有这些昂贵的礼物而有欠于他,所以那天早上他吻了她,金屋藏娇的女人就是这样吗?不错,他付她的食宿、船资和一路到堪萨斯的火车票,但她是为自己而做,连身长裙不是交易的一部分,礼物的豪奢困惑了她。
  不过长裙在向她招呼,要她穿上,她锁上门,迅速地解开鸽灰色的洋装,迪克回来,她打算问个清楚他为什么如此慷慨,不过她该穿着他买的蓝裙问。
   
   
   
  通往河谷农庄宅邸的巷道两旁植着白橡树和枫树,染色的树叶在生命凋零前做最后灿烂的演出,弯曲的路让他无法看到前门,但确实有人影自阴影处闪过接近,他认出是明娜,她优雅迅速地提起裙子走向他,仍然每一吋都是淑女,她看到他挥手,便放下裙子,在树下等。由远处看,她跟他骑马离乡赴战场时一样,头发依然是浓密、光亮的栗棕色,他可以看到她微笑中的苍白。
  他挥手,她回应,他原先的忧虑消失,两人距离拉近,枝叶踏在「雪门将军」脚下,迪克在距她数呎处停下。
  「明娜。」他的呼喊像叹息,弯身吻她脸颊。
  「欢迎回家,迪克。」她的声音仍然如野鸽子的咕咕叫声般温软,颊上仍有酒窝,只是笑容不若以往灿烂。近看之下,她的洋装是由手织粗布做成,不像以往总是丝缎绫罗。染的颜色也不均匀,胸衣的钮扣和扣眼也不合。无意中,他瞥见她穿着和奴隶一样的布面木底鞋。
  「不是幅美丽的图画,对吧?」他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
  「妳放在泡菜桶里还是一样美丽,白明娜。」他想开玩笑,看见她这样实在心情沉重,他看向她背后的房子,一只老黑马系在门廊廊柱上。「我接到妳的信后,立刻离开堪萨斯,希望妳没有在等回信。」
  她自颊上拂去一绺头发摇摇头。「这样更好,雪鹏今天经过告诉我在代克特看到你,他离开后,我就一直守在窗口,希望先看到你,免得——」她迟疑停下。
  他接口:「免得柏克先看到我?」
  她的笑容消失。「雪鹏说他把柏克的情形告诉了你,但愿他没有,我希望能自己——」
  「很糟吗,明娜?」
  她的双眸迷蒙,双拳紧握。「他不让我接近他,迪克,他不让任何人打破他竖立的围墙。」
  她双肩垂落,克双手握住拉她靠近自己,她双手掩面靠着他饮泣,最后她拿了他给的手帕拭眼睛,酒窝又出现在勉强微笑的脸颊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多数时候我都承受得住,但可能是看到你,知道你仍关心我们、关心河谷——」
  他紧拥她一下后放开,自他们还是穿短裤的孩子起,明娜就是柏克的女朋友,可能也是全乡的梦中女孩,但一直是柏克的,以前现在都是。他随她进入屋内,她身形纤瘦,步伐小巧,战争与柏克的遭遇在她眼底留下阴影,但他已感受不到以往席卷他的骚动情感。
  「雪鹏告诉我妳是如何自税务人员手中救回河谷农庄,我要谢谢妳。」他们踩过树叶,脚下沙沙作响,秋天干燥的气息跃入空气中。
  她凝视着老房子,神情悠远。「你知道我一直把这地方当作自己的家,李伯伯死后,我不打算坐视其落入北佬之手。」她很快自低垂的睫毛下看他,脸儿微红。「我该求你原谅我,可是我到死也无法把你想成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我原谅妳,而且现在战争也已结束了。」
  
  
  第十五章
  
  她停下轻拉他衣袖,让他也停下。「真的结束了吗,迪克?有时我认为虽然战争已停,饥饿和匮乏却永不止歇。」
  「我会尽我所能,明娜。我向妳保证。」
  「柏克呢?」
  「他是留在这儿的人,是河谷农庄的合法继承人,他有最后决定的权利,妳知道他可能会把我扔出这地方。」迪克希望自己说的是臆测,不是事实。但她眼里的忧虑道出他说的接近事实。
  「他甚至不知道我叫你回来,求你别告诉他,不然他会认为我怀疑他重振河谷农庄的能力,他永远不会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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